第二回 朋友酒樓

在這家金碧輝煌的“朋友”海鮮酒家裡,遊白雲正據了一桌,跟三五個朋友大談他當差的“威水史”。

“……那次那個匪徒,你都不知道他有多兇!他左手拿刀,右手拿輕機槍,左腋夾了一名小孩子,右肘箍着一個女孩子,都是人質……那時候,一地都是死人,血流成河,慘不忍睹。那隻狂魔又想殺人,‘嘶’的一聲,他竟在衆目睽睽下,把那女孩子──”

“女孩子的衣服撕破!”一名聽衆說。

“譁!”另一名聽到入了神。

“那女孩子靚不靚?”阿忠認真的問。

“靚啊!”遊白雲一說,大家都“噢”了一聲,更有趣味聽下去,“可是那狂魔不是撕那女孩子的衣服,而是撕那女孩子手上那本書,”

“車!”衆皆強烈反應。

“後來怎佯?”阿忠問,“那人發神經不成?書都好撕的!”

“他正是發了神經!”遊白雲興致勃勃的說了下去,“就是因爲他老是考不上大學,所以大發神經,傷了幾個人,我看情形不妙,奮不顧身,見義勇爲,勇者無懼,仁者無敵,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爲國爲民,有勇有謀,至死不計,行俠仗義,功高蓋世,名滿天下……”

阿忠見遊白雲越說越奮亢,連忙拍拍他兩腮:“喂喂喂,你也發神經啦。”

“我衝了過去,呀唏,左手進步螳螂拳、入步擒拿手,右手連環劈掛、飛星趕月拳,左肘撞肚,右膝頂腹,太陽魁,右朝天,哼嘿,就把那廝給制住了,可鬧也!我一出手,他就趴在地上喊媽媽,我說:“‘不準!’你道怎地?”

衆人都嚇了一跳:“怎麼?”“譁,你真威風連媽媽都不準人叫。”

“嘿嘿,”遊白雲得意洋洋的說:“我只準他喊爸爸。”

衆皆鼓掌。

“不過,”阿忠卻思前想後都想不大通;“他只是個學生,又怎麼會有機關槍?”

“這……”

“他至少只十多廿多,還能挾住兩個人,難道他比史泰龍還魁梧?”

“那……”

“你衝過去的時候,他沒開槍嗎?”

“這個嘛……這個問題嘛……”遊白雲忽見了救星似的叫道:“方姊來了。”

果然是方心如走了過來,笑盈盈地問:“遊白雲,你又在車什麼無煙大炮呀?”

衆皆鬨笑。

“遊白雲說他勇救佳人,一個打五個──”阿忠笑說。

“遊白雲還隻手空拳,不怕機關槍,怒殺大狂魔,贏得美人歸──”阿奸唱戲似的接下去。

“我看你呀,”方心如搖着頭嘆說,“你也該成家了。”

遊白雲苦着臉、忽靈機一動,想到一個辯解之法,“方姊也未結婚,幾時才輪到我?”

衆又笑了起來。

方心如臉上掠過了一絲寂寥之意。過去招呼其他的客人,只淡淡的說:“我不得空,不跟你們說那麼多。”

剩下游白雲等人在嘍嘍細語。

“你得罪方姊了。”阿奸恐嚇地道。

“方姊曾說過:她是個拒絕期待的女人,你還夠膽挑起她傷心事,問她嫁不嫁!”阿忠也火上添油的說。

遊白雲聽了很難過。

“記住、凡是過了三十歲還沒嫁出去的女人,不要問她幾時嫁?”阿奸一副專家、先知的模樣,“正如過了三十歲還未立業的男人,不要問他幾時當老闆,知道了沒?”

遊白雲唯唯諾諾。

忽聽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什麼事情這般熱鬧呀?”

原來像風一陣般捲進來的人,正是阿珍。

生電珍。

還有她那四個崇拜者。

──四個死黨。

她們在進入“朋友酒家”之前,方巧爭(阿珍)早已囑咐她們(MIMI、GIGI、CICI、SOSO):“我們乾的事,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千萬不要讓方姊知道,知不知道?”

──她的跟隨者自然都答:知道。

然後阿珍纔敢走入酒家。

──這酒家是方心如開的。

生意一直都很不錯,高朋滿座,但方心如就是太大方、豪爽了,很多姊妹或道上的人都過來向方心如要求接濟,方心如也很少拒絕他們,所以賺不了什麼錢。

方心如常親自招呼客人。

方巧爭平時沒事的時候,也在酒樓幫忙。

MIMI則是酒樓裡的女侍應。

GIGI是電視臺的舞蹈藝員,ClCI是在大百貨公司的化妝攤位上當職員,SOSO則跟她家人在士多店裡幫手。

她們五人有說有笑,嘰嘰喳喳的走了進來,方心如穿着一襲旗袍,高叉開到腿根上去了,露出一截粉光微微的大腿。

穿旗袍的方心如看來更貌美不可方物。

阿珍心虛,立即先發制人哇哇聲:“方姊好漂亮啊!那麼美的人,那麼好看的腿,看了我都想咬一口!”

“死丫頭餓瘋了不成?”方姊笑罵道,“一回來就把我當雞腿。”

阿珍拉住她纏緩着說,“方姊是好看嘛,”掉頭問那四個女孩:“你們說是不是?”

那四個女子立即如奉玉旨綸音地齊聲應道:“是。”還擠眉弄眼。

“酒樓的生意這麼忙,你們只知四處逛,也不曉得幫忙,不知檢點!”方心如沒好氣的一個個用手指點着她們的額頭說,“還不快回家去!”

阿珍、MIMI,CICI、SOSO、GIGI,都齊聲恭謹的應道:“是──”

五個女孩子一齊轉身。想踏出酒樓。

方心如連忙抓住阿珍和MIMI:“你們是按月受薪在這裡招待客人的,別走哇!”

阿珍和MIMI無奈,攤了攤手,只好去幫忙招待人客。

方心如又叫住了她們:“你們要做事,也得要換上工作服呀。”

五個女孩子又一起漫聲應:“好──”然後一起往樓上跑。

方心如奇道:“SOSO、GIGI、CICI,你們不用回家、上班麼?”

那三個女孩子一面上樓一面笑嘻嘻的應:

“我今天放假!”

“我遲些回去不要緊!”

“我幫方姊做事!”

說着都跳蹦蹦的上了樓。方心如望着她們如青春小鳥般的背影,沒奈何地喃喃自語:

“這幹反斗星今天一定又不知在外面幹了什麼麻煩事。想來討好我……”

忽聽有人叫:“方姊。”

方心如回首,只見一個濃裝豔抹,穿金戴銀的女人熱烈又熱切的走了過來。

方心如喜叫:“玉姐。”

兩個女人抱住在一起,大顛大沛的問長道短。

那桌上有四五個彪形大漢,像在密斟些事情,剛剛談完,就開始高聲談笑,猜枚酗飲。其中一個形貌猥瑣的漢子,顯然是其中的老大,喘笑說:“你們看,兩個女人抱在一起,我看了,真巴不得是其中一個。”

有個手下不懂事,問:“老大,喜歡當女人?”

武膽金童川頁一拍桌子,“蠢材,我是說,我要是其中一個,那麼老闆娘就是抱着我了。”

另一個手下不知趣:“那如果老大是老闆娘呢?”因爲另一個女人“阿玉姊”無甚姿色可言。

武膽嘴邊曖昧地笑着:“那我就天天‘食自己’。”

衆皆鬨笑。

還有一名叫黑仔的馬臉孩子更不會說話,“老大有同性戀的嗜好?小心染上那一回事……”

武膽勃然大怒,臉色一沉。

一名手下立即“識做”,立向黑仔威脅地道:“你知道上次得罪老大的人怎麼個下場嗎?”

黑仔懵然。

“我們老大請他在尖沙嘴喝酒。”

黑仔更不明所以。

“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飛鵝山下,他那部賓士被拆成六百五十一塊,他仔細一看,原來其中有三塊是自己的骨頭。”

黑仔臉色大變。

另一名手下更加極盡恫嚇之能事。

“你知道最近一次得罪馬老大的人發生了什麼事?“黑仔幾乎要求饒了。

“哦,沒什麼,”那手下悠哉遊哉的說,”他只不過看到他家裡的一處奇景罷了。”

“奇景?”

“對呀。阿馬哥把他的頭塞進馬桶裡,他不就看到他家裡那排糞管的奇景羅!”

黑仔臉色發白,幾乎哭了出來。

這時,遊白雲正好把一衆友人送出酒樓,阿忠還說:“下次我去警署看看你的怎麼個威風法!”他回到座位時經過那一干人的桌子,剛好聽到了部分的談話,他聳聳肩,快快的走了開去,避得遠遠地,免得招惹了這幹人。

偏在這時,阿珍已換了酒樓招待員的旗袍,跟MIMI走了下來,邊說邊笑。

“……我們捐這麼一大筆款子,那人還以爲我們是富家千金呢!”阿珍說。

“哎,那筆能是我的就好咯!”

“怎麼可以!咱們劫……這樣來的錢是不可以自己花的!”

“我真希望能夠有錢、很有錢。”

“我希望我會很有名很有名……”

“有名有什麼用?有名不如有錢。名是空的,利是實的。”

“可是我有才華呀,”阿珍進入幻想境況地說,“我青春貌美、能跳會唱,但一直沒有表演的機會,哎……”

方心如過來給她一個鑿,把她自幻夢裡驚醒過來。

“你想又跳又唱,就當舞女去,我這裡可要做生意的,你再在發白日夢,我連你都炒了,你信不信?”方心如斥道,“還不開工,”搖搖頭走去招呼正進入酒樓的熟客。那個叫阿玉的婦人則仍坐在座位上等她回來。

阿珍和MIMI的職務是在酒樓門口負責招待和帶位的工作。

兩人摸着被方心如一記鑿的前額,不情不願的去“開工”。

“悶死了……”阿珍心裡鬧彆扭。

“小心,”MIMI細聲警告她,“別讓方姊又聽到了。”

“幸好我們乾的事……”阿珍吐吐舌頭,“方姊沒聽到……”

忽然叫了一聲。

原來“武膽”在她臀上摸了一下。

阿珍氣極,緩緩轉過身來。

那一桌子的人都笑了開來,有人還吹口哨。

“後面正,前面更靚。”

“好,值錢,”武膽把自己的手提到鼻端去聞,”還彈手的呢。”

“原裝貨吧?”

“老大,我看她對你可有意思哩,不然她爲啥一直望着你?”

大家又淫猥地笑了起來。

“不要臉!”阿珍怒罵。

武膽湊過臉去,指了指臉頰,妖聲妖氣的道,“我這張臉是不要了,你要啊,你要啦,”還用手去扯了扯阿珍的旗袍,學女人說話的語音:“你要嘛。”他還牽道阿珍的手去摸他滿是鬍碴子的臉。

MIMI上前一步,怒道:“你們幹什麼?!”

“唷,”武膽叫了一聲,退後一步說,“怎麼每個女孩子,都在明知道人家要幹什麼的時候,來問別人要對她幹什麼的呢?”他色迷迷的湊過臉去,“難道這種事一定要說出來才痛快麼?”

他的手下提醒他:“老大,這個更嫩。”

武膽涎着笑臉:“兩個都好,兩個都要。”就伸手過去搭阿珍和MIMI的肩膀。

阿珍一閃,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武膽臉上就潑。

武膽臉上、衣衫盡溼。

這時圍觀的人漸多,遊白雲一步搶上前來、勸解道:“各位無謂生氣,這兩個後生女不識好歹,有得罪處,請多多包涵……”

武膽一股怒氣,無處發泄,正好見遊白雲在面前,一杯酒又潑了過去。

遊白雲給潑了一臉的水,下面的話頓時說不下去。

阿珍要拖開遊白雲:“你不必替我道歉,這種人渣怎能跟他講道理……”

遊白雲不肯讓步,強笑着道:“沒事沒事,這位老大請我飲酒,這還算是罰酒……”談到這裡,武膽一揮手,兩名大漢已包攏了過去。

這兩名大漢又高又魁,齊步往前一站,足要比遊白雲高兩個頭,連小臂上賁起的肌肉都大過遊白雲的拳頭。

遊白雲頓時膽失怯了,連說話都口吃了。

他連忙拿起桌上一杯酒,雙手遞向武膽,“老大,這是敬酒。”

武膽別過頭去,不理會他。

他下不了臺,只好一口把酒乾盡。“老大不賞面,我就自己再罰一杯。”他輕笑兩聲,打恭作揖地道:“多謝,多謝。”那兩名彪形大漢又逼近了一步。“對不起。對不起。”兩名大漢再逼前一步:“是我不對,是我不對,“遊白雲幾乎跪了下來。

武膽摸着下巴說,“你憑什麼來做‘架樑’?”

遊白雲幾乎要叩拜下去“我這……哪裡是當‘架樑’,我哪有這個膽子……我只是……只是敬老大的酒,爲老大助興……”

武膽嘿聲笑道:“那我碰她,你還敢不敢說話?”

阿珍抱肘冷笑:“你敢!”

武膽上前一步。

遊白雲忙攔在中間。

武膽怒叱:“你擋我?”

“不是不是不是,”遊白雲死纏活賴,就是不離開阿珍身前半步,“大人不記小人過,好漢不與女人鬥,老大你就高擡貴手,原諒她這種無知婦人吧……”

阿珍更氣:“遊白雲你──”

MIMI也頓罵道:“真沒種!”

武膽一頷首。一個大漢一手把遊白雲離地揪起。

方心如本已和阿玉到貴賓房裡,抽菸聊天,替阿玉解決家事。

阿玉正在抽泣着。

“你不要擔心,你丈夫打你,當然是不對,我會找人勸勸他的。”

方心如勸慰,“不過你也最好少打些牌,多顧點家纔是呀,否則,你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男人的心。”

阿玉聽方心如肯爲她出頭,喜出望外。

樑經理忽然圍了進來,大汗淋漓,說:“不好了,外面有衝突……”

方心如匆匆走了出去,穿過人叢,是好幾個大漢正圍毆遊白雲,遊白雲唷唷呼痛,就是不敢還手,而阿珍和MIMI就要動手了。

酒樓亂作一團,圍觀的人漸多。

“住手!”方心如喝止。

她過去說好說歹,又暱聲諛詞,才把武膽的氣下了,又斥退了正摩拳擦掌的阿珍和MIMI、遊白雲幾句。

阿珍十分不服氣。

遊白雲唯唯諾諾。

武膽氣猶未消:“那靚妹算是怎樣?連我金童川頁的面子都不給!”

“她哪敢?”方心如替武膽整衣撫襟的說,“她小孩子嘛。”

“我就看那小子不順眼,”武膽氣難平,“他有多少斤兩,學人出來管閒事!”

“他算老幾?”方心如替武膽斟茶倒酒,“值得您老那麼生氣?看我臉上算了!”

武膽見方心如自有一般婦人的風韻,色膽又起,心中愛煞,又想揩油,方心如巧妙地撥過他的手,武膽佯怒,“有你這知漂亮的人兒這還消了點氣。不過、你可要陪我哦。”

“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了?”方心如笑着說,可是語鋒都像刀新出鞘般鋒利,“這是酒家呀,你真鬧了開來,警察來了問東問西可多麻煩。我呀,這是吃的炒的喝的煮的任憑吩咐,但不能拿人作菜上。”

武膽一窒,“這……”

方心如言笑晏晏,淡淡化解,並示意阿珍速速離開。

阿珍忿忿而去。

阿玉看在服裡,自言自語地道:“方姊真是變了許多。”

遊白雲傻憨憨的要去跟阿珍攀談。

阿珍不睬他。

遊白雲想跟她解釋。

“沒膽匪類!”阿珍罵了這一句,就走開。

“這傢伙有李大鱷在撐腰。”遊白雲比手劃腳的說,”你知道李大鱷是什麼人嗎?李大鱷是……”

“只有你這種膽小鬼才怕他!”阿珍說罷,扭頭而去。

遊白雲只好向MIMI澄清。

只剩下遊白雲怔怔發呆。

深夜,客人都走光了,遊白雲自斟自飲。

樑經理走過來,跟他說:“打烊了,就算你是客人,也該走了。”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忍不住嘲笑他說:“你就算借酒消愁,也不敢喝烈酒,只敢喝啤酒。”

遊白雲無精打采地走了出去。

三四名大漢攔截住他的去路。

“大佬,對不起,請讓一讓。”他試圖走三四個方向,都給人撞了回來。

武膽金童川頁走了出來,他鞠躬:“老大。”

武膽揍他一拳,他痛彎了腰,卻不敢還手。

武膽鄙夷地道。“膽小鬼,你還手呀!”又踢他一腳。 шшш ◆тt kΛn ◆¢○

遊白雲忍痛不敢還手,大叫救命。

武膽刷地拔出刀子,狠狠地道:“你叫,你叫我殺了你。”

然後吩咐手下:“揍他。”

三四名手下要打遊白雲。

遊白雲負隅抵抗。

“你還手?”武膽恐嚇他說,“你還手我們就把你活生生打死!”

遊白雲登時不敢抵擋,給打得趴在地上,也不敢叫喊。

手下停手,都說:“這人真沒骨氣、打得全無癮頭。”

武膽把煙彈到遊白雲臉上:“這是教訓你,大爺我玩女人,不關你的事。下次再碰上你,見一次打一次。”然後揚長而去。

遊白雲頭破血流,艱辛掙扎,回到家裡。

他艱難地爬上黝暗的樓梯,一不小心踢到個罐子、把自己嚇了一跳,也把正在黑暗裡掃地的六嬸嚇了一跳,罵他:“唉!半夜三更亂踢東西,小心你得罪地主公,由腳生瘡到頭髮!”還喃喃自語,“幸好我們阿忠仔不像你這般不知自愛!”遂行回隔壁屋裡。

遊白雲給人咒罵了一頓,只敢小聲的駁了一句:“你又半夜三更掃地,嚇死人呀!”只好自嘆倒黴,回到黑黝黝的家裡,卻剛給阿嬤發現,見他傷痛累累,忙向她的孫兒責問:

“你又跟人打架了!”

“沒有。”遊白雲氣鼓鼓的說。

“你又得罪人了。”

“沒有。”遊白雲索性否認到底。

“可是你受傷了!”阿嬤甚爲心痛,替他搽跌打酒。

“可是傷心比傷身還更受傷。”遊白雲自言自語地道。

“什麼?”阿嬤耳聾,聽不清楚。

“沒什麼。”遊白雲忙道。

阿嬤又開始講大條道理來教訓他。遊白雲聽慣了,他一向孝順,不敢不聽,只覺得煩。

阿嬤硬是要他明天去看醫生,還怕他要賴不去,說:“明天我陪你去。”

“我自己去好了,”阿嬤不相信的看着他,遊白雲只好道,“最多我把醫生開的收據,藥方、藥丸、藥水、藥粉、藥片、藥材……全都給你檢驗好了。”

阿嬤這才放心。

是夜,遊白雲翻來覆去,頭髮掉滿了枕頭袋,但就是睡不着。“我膽小,我膽小?我膽小……”他乍睡又給噩夢驚醒,“我是不是真的膽小……?”他問自己,忽一坐而起,隨即又泄了氣,“我是膽小……”又頹然倒回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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