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空蕩的走道兩遍盡是閃光的燈泡,這條長長的有着濃烈藥劑味道的走廊上卻空無一人——卻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石像,他們普遍面容驚恐扭曲,卻都栩栩如生,就是被人用石膏直接倒在身上似的。

皮靴靴底撞擊地面,在走廊裡發出清脆響亮的聲音,可聽起來卻顯得詭異非常。

【找到了嗎?】有些稚嫩的男孩聲音,卻發出常人難以理解的嘶嘶蛇語。

【是的。】巨大的蛇頭回轉過來,蛇怪搖着尾巴給他讓路。

男孩的呼吸明顯變得粗重急促,他說【快帶我過去。】

茉莉是研究所裡的一個無名小卒,這天晚上她正在執勤——一切都那麼正常。

“博士今天心情也很好。”有兩個男人一起走過來,茉莉注意到他們袖口上有暗紅的標誌——那是比她更高級別的人員,於是她退到一旁,兩人的談話卻飄進了她的耳朵。

“自從‘angle’來了之後,博士的狀態就一直那麼——亢奮。”高個的那個接着說:“說起來,‘angle’對藥劑還是沒反應嗎?”

“不知道。”另外一個搖搖頭說:“博士這兩天不知道又弄了什麼東西,我看啊,‘angle’遲早……”

“噓。”高個男人向四周看了看,搖頭制止他,兩人這纔對視了一眼消失在走廊拐角處。

茉莉見他們走了之後才從遮擋處走出來,她當然聽說過那個‘angle’,也曾經見過一面,在那孩子剛開的時候——那真的是個天使般可愛漂亮的孩子,只是可惜……

茉莉走進實驗室,把裡面的失敗實驗品清理出來,準備扔掉——那些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類,她的同伴,現在卻變成了噁心的怪物模樣,還丟失了性命——不過那又怎樣呢?

——在這個地獄般的地方生活,茉莉都快忘記什麼是陽光的感覺,什麼是人類的情感了,麻木和冷酷,纔是她應該具備的感情。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樣,茉莉把屍體扔進焚化爐裡,看那些垃圾融得不見蹤跡,她才轉身離開,可走廊裡的氣氛讓她感覺非常不對,那些平常瘋狂的科學家此刻一個個都沒了動靜,茉莉小心的向前走,她看見前面拐角有一個人正半蹲着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嘿?”茉莉小聲地叫了一聲,她慢慢挪過去,緩緩伸出一隻手戳了戳那人的肩膀——

她的眼猛然睜大,接着後退,轉身,飛快跑開。

一路上,茉莉看到了那些曾經高談闊論的人現在都變成了僵硬在原地面色猙獰的石像——

“不……不……不!”

茉莉跑着跑着忽然聽到後面有腳步聲,並且越來越近,茉莉猶豫地轉過身去——

那是一雙邪惡的眼睛,就像地獄裡前來索命的惡魔,茉莉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可她這時卻覺得意外地輕鬆——前所未有的解脫感。

——是惡魔來帶走我的生命了嗎?真好,即使是地獄,恐怕也會比這裡輕鬆自在吧?茉莉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露出一個笑容。

湯姆纔不管有多少人死了或者被石化了,在他看來,這個封閉房間的每個人都該下地獄被塞伯拉斯扯碎,即使這樣也不能緩解他們的罪孽——

【在哪裡。】湯姆問海爾波。

海爾波伸出蛇信子在空氣中探了探說【就在前面。】

【……走。】

洛白感覺有人把他粗暴地拽起來,他皺眉睜開眼,發現那個瘋癲的博士正拼命地想把他拖出去,嘴裡還發着瘋似的唸叨:“他來了……他來了,惡魔來了……快走,我的‘angle’,放心吧,我不會讓你被別人搶走……”

洛白從鼻腔裡哼出一聲,他掙扎着想要離開博士的鉗制,虛弱的身體卻還沒那個老瘋子來得力氣大。

誰來了?——是湯姆嗎?洛白想,可隨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怎麼可能,湯姆……怎麼會找到這個地方。

“哼……他們抓不走你……誰都不能抓走你……”博士拖着洛白疲軟的身體把他帶到房間裡的暗室,那裡擺放着許多試管藥劑,瘋癲博士把洛白放到其中的一個角落,隨即從櫃檯上抽出一直藍色的試管,顫抖着手把它送進自己的嘴裡。

洛白艱難地起身,踉蹌着想向門口走去,卻被突然發出慘叫的博士嚇了一跳。

只見那個博士身上像是忽然被什麼高熱的東西烤化似的,渾身的皮肉都變成粘稠的物體,就連衣物也散發出噁心的臭味。

洛白只是看了一眼,就伸出手去開門——

‘碰!’

他被一股大力猛地掃開,緊緊地撞到櫃檯上,上面顏色多樣的試管都掉落下來,在他身邊噼裡啪啦炸碎了一地。

“咳……”洛白感覺自己的後背都像要散架似的,他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也被破碎的玻璃渣劃出細小的傷口。

那博士雖然像是發了瘋,但他依然不準洛白離開這個房間,甚至當着洛白的面變成了一個噁心的怪物——他渾身的皮肉都像是岩石般結成一塊塊的乾硬物質,已經不見了剛纔的粘稠液體,他的臉也變得更加猙獰——那鼻子和嘴巴好像長在了一起,眉毛頭髮也都不見了蹤跡。

“……呆在這。”博士的聲音好像是磨盤轉動發出的沙啞聲,他隨手打在牆壁上,那牆上立刻就出現龜裂的紋路,接着轟然倒塌。

怪博士好像也對自己的能力感覺很不可思議,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新身體,忽然大笑起來。

洛白扶着身後的木架站了起來,那些碎片已經扎進了他的手心腳掌,流出來的鮮血比試管裡的液體還要豔麗,染紅了他腳下的一小片地板。

像是失去疼痛的觸感一樣,洛白絲毫沒有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只是蒼白着面孔,諷刺地看着眼前那個已經不能稱之爲人類的‘人類’。

從牆外傳來的劇烈撞擊聲阻止了博士瘋子似的先生,他哼哧哼哧地喘着粗氣,紅着眼睛盯着發出聲響的地方。

‘轟!!!’

牆壁被人從外面用暴力的手法打開,在看到塵土中黑髮少年模糊的身影時,洛白身體搖晃了一下。

“……湯姆……”

湯姆幾乎是在牆壁倒塌後的第一秒就看到了穿着白袍蒼白的可怕的洛白,他忽然感覺一切都離他遠去了,他的世界裡只有那個虛弱的白髮男孩。

“吼……滾出去!”瘋子博士怪叫一聲立刻憤怒的撲了上去。

湯姆幾乎看也不看他,只揮動魔杖,那魔杖裡立刻帶出幾株黑色的藤蔓,纏繞在博士身上,開出了幾朵猩紅豔麗的花朵。

洛白注意到湯姆施完這個咒語後,他的臉色立刻蒼白了幾分。

湯姆一步一步堅定地向他走來,洛白就在那裡定定地看着他,好像才意識到,那個曾經弱小孤兒院孩子,現在已經成長爲一個能夠遮風擋雨的少年了,他的眼神堅定灼熱,卻讓洛白忍不住想要矯情一次,擁住他,然後——然後淚流滿面,發誓兩人再也不分開——

洛白的瞳孔忽然緊縮了一下,湯姆卻誤以爲那是看到他的激動,他伸出手去,輕聲喚道:“貝瑞爾……”

‘嗤。’

“——和我回家……”

只是一瞬間的事,甚至連洛白也驚訝於自己的突然爆發,在躺倒在地上的前一秒,他還在思考自己哪裡來的力量,能瞬移到湯姆身後,爲他擋住驟然暴起的,還未死透的博士的攻擊。

“啊……”洛白被湯姆跪在地上抱在懷裡,那個自信到自負的少年現在卻渾身都在顫抖,他的眼睛好像也被洛白流出的鮮血染紅了一樣。

“……我沒事……”洛白笑了笑,他的聲音幾乎小的聽不見,他說:“我很好,所以……你……也要好……”——也要好好的啊。

在洛白失去意識真正地陷入黑暗之前,他聽到了一聲嗚咽,就想是被逼入絕境的獸王發出的無謂嘶吼,讓他的心臟也有些抽搐——即使那個地方已經被刺透。

“湯姆,放下他吧。”

“貝瑞爾已經……離開了,湯姆,你……”

“湯姆,求你,說句話好嗎?”

“湯姆……”

“……”

鄧不利多看着那個抱着白髮少年緊緊不鬆手的男孩,嘆了一口氣把門關上。

那天,當鄧不利多感受到強大的魔力波動,帶着人感到的時候,卻發現整個實驗室都已經變成了廢墟,那些罪惡的證據也掩埋在這些廢墟中,只有湯姆低頭坐在那些破碎的廢墟之上,懷裡還抱着滿是鮮血,已經逝去的貝瑞爾。

湯姆從回來之後就一直不願放下貝瑞爾的身體,不吃不喝不睡,甚至不開口說話,所有人都對這件事感到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都是我的錯……”鄧不利多嘆息一聲,抹掉蔚藍眼睛裡沁出的淚水,他一直懷着愧疚,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回來的遲了,根本不會發生那麼多事——現在,那毀掉了兩個孩子。

他又輕嘆一聲,轉身離開,這個曾經意氣風發的男子鬢角已經出現了幾撮隱藏的白髮。

湯姆睜開眼睛,暗紅色的眸子裡映出洛白麪孔,他真的很漂亮,即使現在,他的臉依舊像是生前似的,彷彿下一秒鐘就能睜開眼。

“……要醒過來……”湯姆的聲音嘶啞的不像話,他固執地帶着深深的祈求說“親你一下,醒過來……好不好?”

然後他虔誠地在洛白脣上印下一個吻——什麼都沒發生。

“……”黑髮男孩把頭緊緊地埋進洛白的脖頸處,卻沒有一滴淚水流出。

他再次睜開眼,暗紅色的眼睛變得毫無感情,就像是冷血的蛇類瞳孔,讓人不寒而慄。

湯姆打橫抱起洛白的身體,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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