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楊廣命程咬金下地穴探看究竟，一切均已準備停當。程咬金把備好的一瓶酒，嘴對嘴一仰脖子全都喝了下去，然後來到塌陷的地穴口上，只見這個地穴方圓有十幾丈大小，站到邊上往下一看，“黑咕隆咚”不見底，楊廣和文武大臣都出了金殿，遠遠地看熱鬧。程咬金把兩隻鴿子揣到懷裡，火種紙媒子掖到腰上，抱着他的大斧子坐進籮筐裡，拉繩子的人把繩一拉，籮筐吊在了地穴正中間，然後又往下放繩子，籮筐慢慢地下到地穴之內。楊廣和文武大臣出於好奇，都來到地穴口上。太監早給楊廣搬來座位，楊廣坐在那裡，心中暗自禱告，希望程咬金給他探出個吉兆來，時間不大，就見從地穴裡飛出一隻鴿子來：“別放了，到底啦！”原來程咬金坐在籮筐裡，晃晃悠悠往下沉去，忽然覺着籮筐墩了一下，到了底了。他睜眼往四下裡看看，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又把大斧子往周圍“劃拉”了一氣，這才從懷裡掏出一隻鴿子放出去。程咬金揉了揉眼，從籮筐裡出來，用大斧探路，朝前走去。走着走着，他覺得好像走在一條地道里。這地道彎彎曲曲，高低不平，走了一會兒，又拐了個彎，忽然覺得前邊“忽悠”一下子，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從面前跑了，嚇得程咬金一蹦老高！“什麼東西？”他急忙站住往四下觀看，可什麼也看不見。正在他進退爲難之時，忽然前邊不遠的地方，“哧啦”火星子一閃，“噗”一個火扇子點着了。藉着燈光，看見前邊有一夥人，這可把程咬金嚇壞了。上次探地穴時，探出了死人，他倒沒害怕。這一回他看見的分明是能活動的人，他可有點吃不住勁了：怎麼？這裡邊怎麼有活人呢？看來一定是什麼鬼怪。他把大斧子一舉，正要過去拼命，忽聽前面有人說話，聲音洪亮：“無量天尊！對面可是混世魔王程咬金嗎？”程咬金更驚異了：怎麼這些鬼怪還認識我？“是我！你們是人是鬼？”“魔王千歲！不要誤會，我們是人。”“人？你們是誰？”這時對面人羣裡已經點着了幾個火把，把地道里照得挺亮。程咬金看他們有幾十個人，爲首的是一個出家的老道。這個老道身高八尺左右，肩寬背厚，膀大腰粗，周身上下短衣襟、小打扮，收拾得乾淨利落，在他手裡提着一口寶劍，寒光閃閃，冷氣襲人。他面似晚霞，一部黃鬍鬚，兩道大抹子眉，二目放光。在他背後的那些人都拿着刀槍棍棒，一個個年輕體壯，虎背熊腰。程咬金吸了口冷氣，懷着戒心，看着這一羣人，那個老道來到程咬金面前，把寶劍往鞘裡一插：“無量天尊！魔王千歲！我們是人不是鬼怪。我姓姜，叫姜飛熊，人送我一個外號叫鐵冠道人，”“這名字我聽說過。噢！想起來了，我聽花面閻王段達跟我講過，說你、他和洛陽的王世充是盟兄弟。”“是這麼回事兒。”“我說道爺！你怎麼跑到地穴裡邊來了？”“魔王千歲！昨日晚上，段達找我，說你從地道進了行宮要去刺殺楊廣，我們都不放心，所以我就帶着人到這裡來接應你，聽不到你的消息，正在着急的時候，忽然地道塌了一大截，把來路堵住了。我們正在往外挖通道的時候，你就來啦，你是怎麼來的？”程咬金也把自己的經過說了一遍，互通情況之後，就商量怎麼辦。按姜飛熊的意思，程咬金就不要再上去了，和他們一起挖通出口逃出去。程咬金粗中有細，說：“道爺！那樣怕不行，楊廣看我不上去，如若再派下人來，就露餡兒了。就算他不派人，我不上去，他們沒準怎麼想哪！倘若他們順地穴往下灌水、灌煙，我們在下邊就受不了。我的意思是：我還上去對付楊廣，你們在下邊從速挖開通道出去，工夫長了恐生變故。”“你回到上邊去，楊廣能饒得了你嗎？”“這個你就不要管了，我自有法子對付他。”姜飛熊聽了，暗暗欽佩：真不愧是混世魔王，寧願自己去冒險，也不讓朋友吃虧。好樣的！忙說：“好！魔王千歲既然要上去，望您多加小心，你我後會有期。”說着從別人手裡拿過一個大牛頭和一條五花棒來：“千歲！你把這兩件東西帶上，上去就說在探地穴時發現的。”程咬金接過來藉着燈光一看，見這個牛頭比真牛頭還大，用好多層紙糊成，外邊塗得五顏六色，形狀醜惡，五花棒三尺來長，後邊還有鹿皮挽手套：“你們弄這玩藝兒幹什麼？”“我們預備着一旦泄露，戴上牛頭，嚇唬嚇唬人。”程咬金心裡很高興：“好！把這個給我，我上去嚇唬嚇唬他們。”說着告別了姜飛熊，摸黑回到籮筐跟前，坐到籮筐裡，從懷裡掏出鴿子扔了出去，然後就戴上了大牛頭，手拿着五花棒，楊廣聽說程咬金要上來啦，就叫太監把座位往前挪，等着看程咬金探出吉凶。他正伸長脖子往地穴裡瞅呢，忽見升上來的籮筐裡坐着一個妖怪，長着兩隻大角，手裡拿着一根“花裡胡哨”的棍棒，從地穴裡“晃晃悠悠”冒了出來。楊廣作夢也沒想到下去的是程咬金，上來的是一個怪物。到了地穴口上，程咬金瞅冷子怪叫一聲，從籮筐裡蹦了出來，楊廣“哎呀！”一聲，栽倒在地上，立時背過氣去。這一來，文武百官一陣大亂，天寶大將宇文成都一個箭步躥過去，一腳把程咬金踢了個屁股蹲兒，有人過來把他綁上，把牛頭給他摘了下來。程咬金不禁哈哈大笑：“哎！你們這幫人還講不講理？平地塌陷了地穴，你們誰也不敢下去，叫我老程下去。我探地穴回來啦，你們二話不說，又把我綁上，是何道理？”宇文成都說：“嘟！程咬金你假裝妖怪，有驚駕之罪，你把萬歲都嚇死了！”“嚇死了是他該死，這管我程咬金何事？”“你還要胡說！來人！把他押下去，聽候萬歲發落。”這時楊廣已經甦醒過來：“哎呀！嚇死孤家了！衆位愛卿！朕是活着呢，還是死了？”宇文化及忙說：“萬歲龍體無恙！”“適才我看見一個妖怪向我撲來。”“那不是妖怪，是程咬金假裝，故意嚇唬聖駕的！”“這真是賊性不改，孤命他戴罪立功，去探地穴，他反倒恩將仇報，驚嚇孤家！啊呀！疼死孤家了！”楊廣一陣頭疼，好像用針扎一樣，疼得他兩手抱頭，來回翻滾。昏君楊廣從此一病不起，日後就在這病上要的命。這是後話不提。且說當時楊廣頭疼得來回翻滾，一邊翻滾，一邊生氣：“來呀！把程咬金給我綁赴刑場，當衆百姓凌遲處死，我要殺一儆百。”“是！”兩旁護殿武士過來捆綁程咬金。程咬金毫無懼怕，哈哈大笑：“哈哈哈！楊廣！昏君！你也活不長了，我老程先到鬼門關等着你，到時候我也饒不了你。”他這幾句話氣得楊廣哇哇直叫：“衆位愛卿！哪位替孤家監斬？”這時從班部之中走出一人，跪下啓奏：“微臣願往！”楊廣一看是魏國公李密。當時李密領旨帶領親兵押着程咬金直奔東關刑場。出了行宮，李密叫過他的心腹，暗中吩咐了幾句。到了刑場，李密坐在監斬臺上，程咬金早被押在了行刑臺上。李密吩咐一聲：“來呀！把犯人程咬金帶來，我要問話！”當時，他的心腹跑到行刑臺上傳話。劊子手拿着牛耳尖刀，只等一聲令下，就要把程咬金一塊肉一塊肉往下割，萬剮凌遲。現今監斬官要問話，他不敢不聽，由心腹人把程咬金帶到監斬臺上。程咬金立而不跪，擡頭觀看，只見這個監斬官四十多歲年紀，面如美玉，五官端正，紫袍金帶，心想：你是監斬官，我是死囚犯，你找我問的什麼話？這時監斬臺上除去李密和程咬金以外，就是李密的心腹親兵，別無旁人。李密問道：“程咬金！你認得我是誰嗎？”“不認得！”“我乃魏國公李密，我問你一個人你可認得？”“你說誰吧？”“你們瓦崗山上有個拼命勇三郎王伯黨你認識嗎？”“怎麼不認識，那是我的兄弟，我們哥兒倆最好！”“啊！還有赤發靈官單雄信呢？”“我們哥兒倆交情更深！”“好！我告訴你，這兩個人都是我李密的至交。程咬金！我再問你一句話：你願活嗎？”“這不是廢話嗎？人哪有不願活的？”“願活，那很好，我有心把你放了，但不知你如何報答於我？”“李密！我告訴你，我老程是有心之人，你要真把我放了，咱們一塊兒到瓦崗山，我脫袍讓位，這混世魔王、大德天子歸你，你看怎麼樣？”“程咬金！你說話可算數？”“這叫什麼話？我老程向來是吐口唾沫釘根釘，說話從來都算數。”李密在隋朝官至魏國公，他爲什麼要說這番話，有意反隋呢？原來，李密乃隋朝著名才子，學富五車，滿腹經綸。不過他有個致命的弱點，就是好色。這次楊廣巡幸揚州，水路乘龍舟，陸地住行宮，地方狹窄，李密和楊廣三宮六院的嬪妃接觸的機會就多了。又趕上楊廣的正宮娘娘蕭美娘是個淫蕩之婦，兩個人先是眉目傳情，以後由蕭美娘買通她的宮女內監，在楊廣不在的時候，兩個人有了姦情，這事已非一日。爲此事李密終日心驚膽戰，這事萬一讓楊廣知道了，死無葬身之地，所以他早想找機會離開楊廣，另找個安身之處。今天要凌遲處死程咬金，他急忙出來當了這個監斬官。現今程咬金答應他脫袍讓位，讓他當混世魔王、大德天子，這真是他求之不得的。當時他吩咐一聲：“準備馬匹！”他的親信早已牽過兩匹馬來，並把程咬金的大斧子也擡了過來，親信們把程咬金的綁繩解開，兩個人下了監斬臺，上了馬，李密的親兵數百人也都上馬。李密吩咐：“放炮！”三聲炮響，李密大喊：“我魏國公李密倒反大隋！我反了！”李密、程咬金帶頭，數百匹馬衝出了刑場。因爲走的突然，官軍毫無介備，等楊廣得知，李密等已走遠。這一日，來到河南瓦崗山。探馬早已報回山寨。大帥秦瓊、軍師徐懋功正在爲程咬金不辭而別、渺無音信而着急，忽聽說程咬金和魏國公李密帶領衆人回來了，忙命全寨出迎。衆弟兄進了山寨，落座之後，衆人七嘴八舌，齊問：“魔王千歲，您到哪兒去啦？”秦瓊、徐懋功也埋怨他不該不辭而別，害得衆人操心。程咬金說：“二哥！三哥！衆位弟兄！我老程是憋着一口氣纔不辭而別的。我想：就憑咱瓦崗這麼大的勢派，愣讓隋軍給打敗了，都是這個昏君鬧的。乾脆我單人獨馬闖揚州，殺楊廣，把昏君除掉就萬事大吉了。哥哥兄弟們！怨我老程好心沒辦好事，讓衆位爲我老程操心了！”說着作了一個羅圈揖，算作道歉！衆人見他如此，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跟着程咬金就眉飛色舞他講起他下揚州、進地道、二次探地穴、嚇病昏君、李密相救、同反楊廣等等，又向衆將介紹李密。這時王伯黨、單雄信正和李密講話，衆將一聽李密仗義相救，又願同反隋朝，都不勝高興，齊聲讚歎。程咬金又說：“哥哥兄弟們！我還許了個願，當着大夥把話先講清楚。我老程要脫袍讓位，把這個混世魔王、大德天子讓給李密。這是在刑場上我當面許給李密的，我老程說話算數。從現時起，李密就是瓦崗之主了。”程咬金把這麼重要的事，不商量就當衆宣佈了，立時在人羣中引起了一片議論。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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