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風挑着落葉,擦過青石地面,刺耳的聲音撕裂寧靜的夜。
蘇芊芊聽着殿內傳來的哭聲,心中反而鬆了口氣,二人應該已經合解,至少一切都是值的。
轉過頭看到皇后欲言又止的樣子,蘇芊芊笑了笑,說道:“皇后是在奇怪我們是如何洞悉一切嗎?”
被猜出了心事,皇后也不隱瞞,點頭道:“你們回來不過數日,但我們的謀劃,自收到你歸寧消息的那日便開始了?”
那日,蘇芊芊與夜衡進宮之後便發現了問題。
先頭他們有所懷疑,但並未尋出端睨。可當夜衡單獨面聖,便覺東陵國君看一旁的酒罈子時的眼神有些不一般,言語中亦是多有勉強。
夜衡到底是西岐戰神,身經百戰見微知著,馬上就瞧出不對之處。
蘇芊芊揭破了雙雙的身份之後,就令她去查明此事,便有了後續的佈署。
被國君預先下了藥的桃花釀被換成了藥酒,明陽與曹茹思的陰謀雖不在他們預計之中,但早有防備,纔會一舉揭破。
“陛下摸着我的性子,所以縱着明陽郡主來陷害我,還不斷向我施壓,以期挑撥我的怒火,做出失智之舉,見我並未中計,纔不得已照着原計劃進行。”蘇芊芊說罷,又無奈又嘆息,“我爹很生氣,氣的不是陛下因奪權而害他,氣的是他的手段錯漏百出,陷害之舉被人一眼看破,多年以來未有長進,氣的是他不愛惜性命,將妻兒社稷置於不顧。”
聞言,皇后已是泣不成聲,她的身體緊靠着牆,強撐着不致跌倒,雙手捂臉,斷斷續續道:“我也勸過陛下,但他已沒了章法,直道只有此舉,太子纔不會像他那樣鬱郁不得志,終生似傀儡。”
“我爹若是不在乎陛下,那桃花釀就不會變成藥酒。”蘇芊芊輕輕辯解,旋即就不再出聲。
哪怕蘇相權傾朝野,她始終敬畏皇權,對東陵國君未有半點不敬,哪怕心知有錯,在外人面前也從不逾矩。
夜衡曾說過,有些人天生適合當權,有些人卻只能當個雅士,東陵國君的字畫舉世無雙,但因他的庸政,也害死過無數生靈。
世間百姓皆螻蟻,汲汲營營,爲溫飽所忙,真正的話語權從來只在少數人手中,正因如此,作爲少數人更應心懷天下,不以己私爲重。
但東陵國君沾染了太多文人之氣,他做不到。
……
這一夜過得極爲艱難,蘇相與東陵國君在大殿長談一夜,次日便有消息傳出宮,昨夜之舉乃是江神醫出的奇招,經此一事,陛下體內經年污血排出,身體大好。
原有人不信,但數日後陛下上朝,氣色大好,這才破了謠言。
對此,蘇芊芊聽過也不甚在意,這幾日,她都在忙着一件事,爲夜衡準備生辰禮。
西岐國君雖將宴會取消,但生辰卻不會變,這些時日在東陵忙䟿,但蘇芊芊卻是將此事放在心上,一了了宮中事,便立刻着手準備,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日,她正與雙雙在房內忙䟿着,就聽到把風的丫鬟急匆匆喊道:“姑爺你來了!”
夜衡微微點頭,就聽到屋內傳來一陣雜亂的動靜,待他進去,只看到蘇芊芊舉筆立在桌䅁前作畫,見到他,她忙跑過來笑吟吟道:“王爺練完劍了?覺得我家樹林如何?”
夜衡眸光悠遠,意有所指:“不遜王府,月圓之夜應當更佳。”
聞言,蘇芊芊腦中不由浮出那夜樹林中被他擁吻的畫面,臉頰紅灩灩地燙了起來,但很快就被他的聲音打斷,“這是什麼東西?”
她回過神看去,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釦着桌面的畫紙,小臉立刻沉了沉道:“這不是東西,這是藝術!”
夜衡也不追究,順勢坐到一側的椅子上,清淡無波的眼波在她的身上流轉,顯是看破不說破的姿態令蘇芊芊沒來由地心頭一虛,這男人的眼神銳利地直透人心,她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藝術也分三六九等,我這是最高等,常人看不透!”
夜衡的脣邊勾起一抹饒有興致的淡笑,清冷的語氣如秋日清晨凝在葉子上的霜:“既是高境界,三六九等必然精通。”
“略懂,略懂。”蘇芊芊乾笑了一聲,盈盈的眸光挪向了別處,生怕被瞧出端倪。
夜衡作出瞭然的樣子,那雙骨瓷般剔透的手落在桌面,幾乎與那白皙的畫紙融爲一色,卻見他將指尖一挑,方纔的畫作便被挑向了一側,低沉的聲音滑入她的耳邊:“本王可有幸一賞?”
蘇芊芊清雅秀麗的小臉漾漾地紅了一圈,有種作賊被抓的心虛感,她勉強笑了笑說道:“藝術講究天時……”
話猶未落,便收到夜衡一記清冷的眼神,他那雙峰眉往上擡了擡:“今日恰是時候。”
蘇芊芊後頭的話已經嘣出來:“地利……”
他修長的手指指向桌面:“萬事俱備。”
蘇芊芊沒敢把人和兩字說出來,被他幽深的目光凝着,又生出了幾分心虛,真是見鬼了,她明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對上了他,總是莫名氣虛了幾分,每每想要振作,他一個眼神就把她打回原形。
這樣的情況委實不妙。
她上下清理了下嗓子,身體本能得作出小意狀,柔柔開口:“那也沒辦法一氣呵成,我最近很忙的。”
知道她是給自己找場子,夜衡也沒有揭破,淡淡薄脣輕輕一挑,勾出一道淺淡的痕跡,緩緩說道:“王妃忙什麼?”
夜衡那深邃的視線便直直定在了她的身上,好似在一瞬間已將她的心思悉數窺明。
蘇芊芊暗恨自己嘴快,差點暴露了計劃,此刻見他目露疑光,她忙露出淺顯笑意,伸手主動換住了他的臂彎,擡首輕笑道:“如今已是入秋,京郊月老廟的紅葉開得正好,過兩日,我陪你去瞧瞧?”
夜衡不動聲色地扣住她柔軟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