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又是另一片記憶,那時的雪魔皇,已經滿頭白髮,那背影,看着令人心碎,拈鐵爲劍,朝着自己一劍斬下……
鐵劍之中的記憶盡止於此,雲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鐵劍,已經被淚水打溼,上面的鐵鏽,變得越發的鮮紅,如同雪然一般,正如其中的記憶,曾令雪魔皇泣血……
原來,自己的師尊,名叫雪玉龍,他的過往,盡是充滿了悲傷。
曾經的雪魔皇,再也回不去了,曾經的瀟灑,化作了滿目滄桑,曾經的三千青絲,化作滿頭白雪,寒了心,徹了骨。
之後的他,心性大變,變得孤傲,腹黑,霸道,甚至有時候冷血。
“萬佛聖地,古佛印記……”雲潛默默地記下了這兩個名字。
他知道,那個叫兮兒的女子,便是自己的師孃,也是師姐雪妃顏的母親,還是如今九幽天宗宗主魔御道的妹妹。
自己的師尊,乃是上古佛陀轉世,卻被萬佛聖地逼成了如今的模樣,險些釀成人間慘劇,死在自己摯愛的手中,師尊夫妻分離,師姐骨肉難聚……
“好一個該死的萬佛聖地,摩柯……”雲潛聽聞,如今萬佛聖地的佛主,叫作摩柯天子,乃是這世間最強大的幾個人之一。
雲潛也理解掌教至尊魔御道的苦心,他不是不想救回妹妹,而是在等待一個時機,他的身份已經不僅僅是一個兄長,一個師兄,更是一宗之主,一舉一動,代表着九幽天宗,甚至魔道的意志。
他並非真的無情,而是能夠隱忍,不愧爲世間梟雄人物之一。
“正道,魔道……我只想做一個灑脫真性情的男兒!”雲潛此刻已經看透了這所謂的正道。
與去年小心翼翼的將那柄鐵劍收起,雪魔皇原本讓他毀掉,但是他卻將之收起,因爲他知道,這是師尊的記憶,哪怕再痛苦,也是師尊的曾經,人生的一部分,將他毀掉,那部分人生便會蒼白,人生不會完整。
“師尊,你想要遺忘的記憶,我來替你好好收藏……”
雲潛返回自己的住所,看到山峰上,那道身影立在斜陽下,被斜陽拉長,心中不免有些觸動,卻沒有再去打攪他。
雲潛正要回到自己的住處,卻突然發現,雪染峰的另一處地方,那道絕美的身影,在風中獨立,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走過去。
“師姐……”
聽到身後有人呼喚,雪妃顏明顯嬌軀一震,隨後迅速的在臉上抹了抹,轉過身來。
“原來是小師弟。”雪妃顏的臉上,是那種令人陶醉的微笑,那絕對是雲潛見過的這世間最好看的表情,而且百看不厭。
但是,如今,他卻不想看,因爲他看到了師姐紅紅的眼圈,還有眼角尚未敢去的淚痕,長長的睫毛,被淚水粘在了一起。
她哭過,此刻卻在強顏歡笑,因爲她不想小師弟看到她哭泣的樣子。
“師姐,想哭泣,又何必強顏歡笑,
委屈了自己。”雲潛站在她的身旁,幽幽一嘆。
“師弟,你看過那鐵劍之中的記憶了麼?”
“嗯。”
“我也曾看過。”雪妃顏說完,神色黯然。
許久,她擡起頭,思緒彷彿回到了從前。
“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開始努力修煉,但是我發現,那些同齡人,總是躲我有些躲閃……“
“我問他們,他們不告訴我,我問父親,父親也不告訴我。終於有一天,我偷看了鐵劍之中的記憶,我知道了我爲什麼從小沒有孃親,因爲我的孃親險些殺了我,那時候的我,不懂得什麼叫做古佛印記,直到後來……”
“舅舅告訴了我關於古佛印記的事情,我知道自己的體內,也被那個奪走母親的畜生下了古佛印記,那時候,我開始恐慌,我生怕我也會想母親一樣,將淬了毒的匕首刺進父親的胸口……”雪妃顏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掉落了下來,在風中,垂下,落在白雪之上,悽楚可憐。
不知爲何,雲潛突然心中一痛,隨後,他伸出自己的雙臂,將師姐抱在懷裡。
斜陽下,風中,悽迷的訴說,還在繼續。
“從那以後,我開始害怕修煉,因爲,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我怕我會向母親一樣,拿起匕首,刺向自己的父親,我最親的人,如果我是一個凡人,我就不能對父親造成傷害,哪怕我體內的古佛印記突然爆發。”
“但是就就告訴我,我必須修煉,如果我不修煉,體內的古佛印記就會立刻爆發,我很快就會不記得自己的父親,如果我不修煉,我就沒有長久的壽命,不能夠陪伴我的父親,如果我不修煉,就不能在將來,見到自己的母親……”她的哭聲愈發的悲傷,這個在雲潛心中一直都十分乖巧溫婉的師姐,此刻在他的懷中,像個無家可歸的小女孩兒,似乎被這個師姐所拋棄。
“我不要離開爹爹,他已經沒有了孃親,只有我一個親人,他再也經受不了打擊,我要修煉,我要拼命的修煉,壓制古佛印記,一直陪着爹爹,我也要拼命的修行,我要報仇雪恨。”
“每一次,看到滿頭白髮的父親,我的心就是一陣刺痛,可是我無能爲力,我知道,古佛印記,終有一天會壓制不住,它會隨着我的成長,吸收我的力量,但是我還是在努力的修煉,盡力的壓制,我害怕長大,那樣古佛印記就不會爆發,但是,這不可能。”
“我也想過,在古佛印記爆發之前,終結自己的生命,但是那樣爹爹會傷心,舅舅也會傷心,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感覺,我就像是一個在時刻積聚力量的毒瘤,最終會在父親身旁爆發。”
“曾經無數的夜晚,我都是被噩夢驚醒,我夢見……夢見……”她失聲痛哭,以前他怕父親傷心,哪怕再苦再傷,她也把眼淚吞進腹中,但是,靈力可以積聚,悲傷卻無法攢存,它會有完全宣泄的一天,就像決堤的大河,一瀉汪洋。
“小師弟,我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
辦,我怕我會突然不記得爹爹,我更怕我會傷害到爹爹,傷害到你們……我到底要怎麼辦……”
她在雲潛的懷中,哭的滿目通紅,淚水溼透了雲潛胸前的衣襟,然而,他們一無所知。
雲潛始終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拍着雪妃顏的脊背,一切都在無言中。
他知道,她一定是積聚了太多的憂傷,此刻,悲傷逆流成河……
他彷彿看到了以往的無數個白天和黑夜,過往的歲月,都是她的孤獨與悲傷。
還是幼小的她,過早的理解了什麼叫做殘酷,他的恐懼,又該向誰去訴說,舅舅魔御道,每日要處理宗中大事,日理萬機,父親又斬卻了那段記憶,他只能一個人面默默的承受這一切,長達十多年……
她恐懼,但是她更無奈,她也只能去戰勝恐懼,她固然怕傷害到父親,但是若是不修煉,她會立刻不記得自己的父親。
現實,爲何要對這樣一個善良溫婉的女孩這般殘酷,他本應該受盡百般呵護,被人當做珍寶捧在手心,可是事與願違,她恰恰受盡了常人無法理解的痛楚。
不知過了多久,夜幕已經降臨,雪妃顏的哭聲漸漸小了,她重新擡起了頭。
看着方纔在自己懷中哭泣如殤的女孩兒,雲潛知道,她沒有想象中那麼堅強,但是再這樣的現實面前,她不得不堅強。
凝望着她的雙眸,雲潛彷彿看到了她的內心,看到了內心的她,最真實的她,躺在一片燒焦的土地上,遍體鱗傷,無助地望着一切。
不知爲何,雲潛覺得自己這一刻,心真的好痛,似乎有千萬把刀在割一樣。
“師姐,你放心,我之所以要了解師尊的過去,那是因爲在我心裡,你們是我的家人,當年的事情,最終一定會有個結果,師尊當年的恨,我會將他變成萬佛聖地的絕望!”
“我答應你,終有一日,我一定會讓師尊滿頭白雪,化作青絲,我也會上萬佛聖地,討回一個公道,這所謂的古佛印記,讓它見鬼去吧,就算真的有爆發的一天,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這麼多年來,你所受的苦,令人心碎,終有一日,我會讓你們一家團聚,今日你所流的淚,就是他日仇敵的鮮血,我要讓他們幾千倍,幾萬倍的償還!”不知道爲何,雲潛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的話,信誓旦旦,或許他也沒有把握,但是他還是說了出來。
他知道,那顆滿目瘡痍的心,太需要人來安慰,多年的傷痛,在未來,也需要有人來平息,多年的宿仇,也需要有人將它終結。
雲潛也要走出這方世界,去完成自己未知的使命,去尋找自己的身世。
若是連這些都做不到,那別的一切都是空談,這一刻,雲潛感覺到了一種東西,那便是責任。
他並不知道,有一道身影,已經深深烙印在他的心中,也並不知道,他的身影,悄悄叩開了另一個人的心扉,一切都在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滋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