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亡話音的戛然而止,衆人,也因此回過神來。
然後,他們看到了距離百丈的二人。
百丈,便是丹劫邪天都能瞬息而過,如今,卻彷彿成了連陸仙都無法逾越的天塹。
怎麼可能?
劉霸山與莫問行面面相覷,隨後又打量起二人。
邪天,面色平靜,神態輕鬆,右手轉動着左手的指環,愜意悠閒。
不對勁!二人如是想。
所以下一刻,他們看向自家的山王,看到的一瞬間,眼珠子就掉了下來。
他們的白亡山王,氣勢全無,全身哆嗦,骨節震盪,黑袍更黑,卻是被冷汗浸溼!
可還未等他們想象出,究竟是邪天的何種後手,將自家山王嚇得不敢動彈之時,更驚駭的一幕發生!
噗通!
白亡面朝邪天,雙膝硬生生落地。
劉洵與莫寶見狀,眼白一翻痛快地昏死過去。
劉霸山與莫問行卻眼角皴裂,嘴巴大張,瞬間窒息!
“爹……”
見此一幕,白芷只覺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
她無比高傲的老爹,居然會跪!
會對一個丹劫修士下跪!
但下一刻,她彷彿就發現了事情的真相,眸中滿是滔天驚恐!
她終於察覺,在白亡身周縈繞成龍的無數上古毒瘴,居然早就跑得一乾二淨!
在百萬大山的深處,居然出現了十萬丈的毒瘴真空!
這一幕,差點顛覆了白芷的人生!
“這這,這怎麼可能!”
百萬大山,因爲邪天稍稍轉動了一下指環,開始瑟瑟發抖。
他們的王,更是魂飛天外一般地跪在邪天面前,心中沒有一絲慚愧,甚至沒有一絲恐懼。
只有絕望。
因那一股飄渺、卻又無比真實的氣息而絕望。
直到邪天放下雙手後一炷香,這片被嚇慘了的天地,纔敢小心翼翼地恢復原狀。
又是一炷香過去,白亡猛地連打幾個寒顫,從絕望深淵中爬了出來。
還是這雙陸仙道眸,此刻裡面卻沒有一絲陰沉、一絲傲然、一絲譏誚,只有幾乎撐爆眼球的駭然與恐懼!
因爲白亡發現,自己彷彿已經死過了一次。
此刻之所以能活,全是因爲邪天不想殺自己。
“除了道宮,知道我最討厭誰麼?”邪天開口。
白亡蠕動着嗓子,卻沒有力氣說出一個字。
“記住,是天劍宗。”
邪天丟下一句話,轉身離去。
“希望百萬大山,不會成爲我心中第二個天劍宗,那時,白芷的面子也不管用。”
身爲百萬大山的山王,哪怕消息再不靈通,白亡也知道天劍宗做過什麼事。
假意歸附,卻與黑魂合謀,只差半步就能害死神韶。
一瞬間,白亡就明白了原因。
“反覆……”終於有力氣開口的白亡,失神呢喃二字。
回想起自己方纔做的那些事,白亡瑟瑟發抖。
因爲他做到了反覆二字。
但他很幸運。
因爲他有個女兒,名爲白芷。
“爹!”
突然回過神來的白芷,急忙跑過來,一臉驚慌道:“爹,你怎麼了?”
“山王!”
“山王!”
……
劉霸山與莫問行也一臉驚駭地跑來,頂着兩隻暴突的眼珠子呆滯問道:“山王,發生了什麼?”
白亡的身軀還在隱隱哆嗦,因恐懼失神的雙眸,茫然看着邪天即將消失的身影。
啪!
直到邪天消失,白亡狠狠一耳光,扇在了自己臉上。
三人見狀,如遭雷劈。
一耳光過後,白亡終於有了站起來的力氣,輕聲喃道:“通報邪天來臨的真人,受萬瘴噬魂之刑……”
萬瘴噬魂,百萬大山最殘忍的酷刑,沒有之一!
這四字一出,三人瞳孔驟縮!
那個真人究竟做了什麼,能讓白亡氣到這種程度?
但沒等他們開口,白亡哆嗦轉身,一邊開口,一邊朝自己的山洞走去。
“飛揚山,莫鬼窟,希望你們不要再惦記邪天,否則別怪老夫不念舊情……”
劉霸山二人聽聞此言,氣得直翻白眼,卻又忍不住驚恐萬分。
這次針對邪天的舉動,從頭到尾都是白亡在主持,他們冤!
但另一方面,剛剛發生的事,讓白亡徹底改變了想法,這種改變之徹底,又讓二人無比驚悸!
邪天究竟做了什麼,非但讓白亡恐懼下跪,甚至事後都不敢生出一絲怨懟?
“山王!”雖說驚悸,恐懼的未知卻讓劉霸山忍不住吼道,“您總得告訴我們原因吧!”
白亡哆嗦的步伐一滯,全身劇烈一顫,隨後無比黯然地輕搖頭顱,繼續蹣跚前行。
“你們,沒有資格知道啊,哎……”
目送白亡離去,劉霸山與莫問行難受得要死。
他們知道白亡徹底被邪天的手段嚇怕了,而讓他們難受的是,他們連知道邪天這手段的資格都沒有!
一場針對邪天的陰謀,被邪天摧枯拉朽、毫不留情地翻覆。
百萬大山真正的山王白亡蕭索離去,劉霸山與莫問行,揹着遭受重大打擊的兒子返回山頭……
白芷,卻怔怔看着地面。
地面上,是她爹的腳印。
腳印不僅深,而且溼。
打溼地面的,是白亡的汗。
而這汗,是嚇出來的。
“邪天……”
看向邪天離去的方向,白芷心頭百味陳雜。
她感激邪天的教導,卻又憤怒邪天讓自己的父親出了這麼大的醜。
“芷兒,來爹這裡……”
收回視線,白芷第一時間趕到桃源之中。
桃源依舊妖豔,主人卻非故態。
直到此時,白亡的身軀,依舊在隱隱顫抖,那雙平日溫和、偶爾凌厲的道眸,還殘留着些許受到驚嚇後的恍惚之態。
“爹……”
白芷心中一疼,縱然不贊成父親的做法,但見父親如此,她亦無比難受,當即開口勸道:“我百萬大山和邪天的恩怨已了,從此陌路,女兒保證以後不再與他發生糾葛,爹,你不用再擔心他了。”
白亡靜靜看着白芷:“這山王,你還是不要做了。”
白芷一怔,心中黯然。
是啊,讓父親受此莫大羞辱的根本原因,不正是因爲自己麼……
思及此處,白芷跪地,愧疚道:“女兒無能,任憑父親處置。”
“收拾一下,立刻出山。”
白芷聞言,心中劇痛,淚水無聲落下:“爹,你不要女兒了麼?”
“你想哪裡去了?”白亡愣住。
白芷也是一怔:“爹,你,你不是趕我走?”
“你……”白亡氣苦,半天說不上話來,苦笑道,“我縱然受辱遷怒,又哪裡會遷怒於你,傻丫頭!”
白芷破涕爲笑,卻又疑惑道:“那爹要我出山?”
“嗯。”白亡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恐怕永遠也無法消散的恐懼,一字一句道,“去完成我與邪天的約定!”
白芷驚恐。
白亡見狀,勉強笑道:“縱然我與邪天有間隙,但他與你之間沒有,我當日與邪天約定,照拂那一千多人,換取他帶你出百萬大山,你儘管去!”
“爹,你還是要趕我走!”一輩子在百萬大山的白芷,哪裡忍心離開故鄉。
“你若不走,我當場化道。”白亡深知女兒倔強,淡淡道。
白芷面色煞白,淚水撲簌掉落,掙扎良久才重重跪地,朝白亡磕了三個頭。
“爹,女兒不孝。”
“乖女兒……”白亡顫抖伸手揉了揉白芷的頭,道眸溼潤,但他爲了女兒的前程,已然斬斷心中情愫,沉聲道,“不要兒女情長,立刻出發!”
“爹,您一定要保重!”白芷起身,淚水長流。
白亡見狀,心中又是一抽,卻決口不提父女之情,反而極其凝重地對白芷說道:“此去,告訴邪天一句話,我百萬大山……”
一句話說完,白芷驚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魂飛天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