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旅人與路
銀白色長髮的女生身上穿着剛買的衣服，戴上帽子踏上了新幹線，靠着玻璃窗站着，禍水級的臉上沒有笑容，灰藍色的雙眸看不出什麼情緒地看着窗外不斷後退的景物。
上一次搭新幹線還是兩個人一起的呢，那時候靠着男生的肩膀睡覺，到站了男生纔將她叫醒，然後牽着她的手一起走出車廂。
可是現在只有一個人了。
蜜金色及肩短髮的女人從外邊回來就看見一個銀白色長髮的女生站在公寓的門口，戴着帽子，低着頭，雖然看不清女生的臉，但從女生的身影已經可以認出是誰了。不過有些疑惑的是，那女生的嘴角沒有像以往那樣揚起，那樣的笑容能夠總是給那張禍水級的臉蛋增添了幾分妖嬈。
“由嘉。”綾小路洛衣對着那女生喊出了她的名字。
高山由嘉擡起頭就看見了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面的女人，“老師。”
綾小路洛衣將高山由嘉帶進家裡以後，讓她坐在沙發上，然後去給她泡茶。
3月的天氣還是挺冷的，尤其是心裡，比以往最冷的天氣都要冷。手上捧着熱熱的綠茶，呼着氣，在熟悉的人面前隨意地像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子一樣整個人窩進了沙發裡。
“怎麼突然會想到來大阪看望我的？”綾小路洛衣和高山由嘉已經認識有十一年了，從看着這個當年還沒有畫架高的小女孩成長到今天身材高挑的少女。從前綾小路洛衣和她的未婚夫是高山由嘉的老師，教她畫畫，亦師亦友。綾小路洛衣的未婚夫加藤曜是一個年輕而有才華的畫家，同時也是給高山由嘉在美術方面影響最深的人。綾小路洛衣雖然比不上她的未婚夫，但也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畫家。自從綾小路洛衣幾年前長居大阪之後，大家就很少見面了。
“師母，昨天有看新聞嗎？”高山由嘉過了很久纔開口。
“嗯。”綾小路洛衣點了點頭，有些疑惑又有些不安地看着高山由嘉，她可以肯定，今天的高山由嘉很不正常。
“昨天東京都街頭血案，我和弘樹被牽涉進去了，弘樹死了。”女生極力保持平靜，強迫自己很平淡的說出了足以讓自己淚流滿面的事實。對啊，弘樹死了，就在昨天，死在了她的面前。
綾小路洛衣瞬間睜大了雙眼，昨晚看新聞的時候已經知道了這件血案，當時就已經感到很震驚和惋惜。現在才知道，原來自己認識並且很欣賞的兩個孩子竟然被牽涉進去了，其中一個還……坐到了高山由嘉的旁邊，握住她的手，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她的手在顫抖，而因爲極力保持平靜而握住的拳頭，指節發白了。
“乖，放開手。”綾小路洛衣怕她的指甲會在手心裡掐出傷口來，伸手去掰開她握緊的拳頭。
“他竟然死了，而且就死在我的面前。”高山由嘉渾身顫抖的更加厲害了，她從昨天醒來之後就一直很努力地讓自己保持平靜，因爲弘樹不喜歡看到她慌張難過的樣子。想要笑，但是怎麼也笑不出來，弘樹曾經說過最喜歡她的笑容的。最初認識的時候，他首先記住的就是她的笑容。雖然後來他有提到，每次看到她笑，其他的男生就會被她迷倒的時候，就會有些吃醋了。所以她更加喜歡這樣笑，因爲想看到弘樹吃醋的樣子。時間慢慢長了，他也就只能無奈地看着她笑，反正他是絕對信任她的。現在，她卻笑不出來了。
綾小路洛衣伸手將高山由嘉像她小時候那樣摟進懷裡，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乖，由嘉，不要再強撐了，你這樣會更痛苦的，哭出來吧。”
高山由嘉將臉埋進了女人的懷中，因爲自己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綾小路洛衣對於她來說是老師，也是半個母親，聞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抽泣着，“我很想念弘樹……”
綾小路洛衣沒有插話，只是輕輕地拍着她的背，聽着她繼續說下去。
“很想念他……”在一羣好友的面前不敢哭出來，但是在最尊敬的老師面前卻如同一個小孩子在母親的懷中一樣，發泄着自己的悲傷，已經憋了好久的眼淚從眼眶中涌出。高山由嘉一邊哭，一邊毫無順序地說着她想對弘樹說的話，一直這樣的說着，哭着，彷彿要將心裡面的悲傷都訴說出來一樣。
“爲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永遠都是警察最後到場的，爲什麼他們不早點來，爲什麼救護車不快點來，爲什麼那個瘋子會跑到那裡殺人，爲什麼我會愣在原地跑不動……如果不是我他就不會死的……明明說好了要一起到老的……明明再過一年就可以一起去法國留學……明明知道我很愛他……”
綾小路洛衣關上了房間的門，高山由嘉昨晚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弘樹，心裡難受得無法入眠，現在將心裡的悲痛發泄出來，舒服了一些，哭累了。所以綾小路洛衣讓她在自己的房間裡睡一下。
看着那個已經從當年的小女孩長大了卻依然還是這麼倔強和堅強得讓人心疼的女生熟睡的臉，現在的高山由嘉，就像5年前的她那樣，面對着最喜愛的人的死亡，心就像被剜去了一塊，殘缺了，痛不欲生。
等高山由嘉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推開房門出來，就看見了那個蜜金色及肩短髮的女人站在落地玻璃門旁邊，捧着一個水杯喝着熱茶，看着外邊的夕陽。夕陽的餘暉將女人和她身邊的事物都染上了昏黃色，看起來很溫暖。
“醒來了？晚餐想吃什麼？你午餐已經沒有吃了，現在餓了嗎？”綾小路洛衣一回頭就看見了站在沙發後面的高山由嘉。
高山由嘉搖了搖頭，慢慢地走到了綾小路洛衣的身邊，和她一起看着外邊西下的太陽。爲什麼她會覺得夕陽的顏色有點像血的顏色，難道是平常說的“夕陽如血”？
兩個人一直沉默着，享受着着夕陽下的寧靜。
“老師。”高山由嘉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嗯。”綾小路洛衣溫柔地看着這個學生，等着她說下去。
“老師，我不知道要怎麼走下去了……”高山由嘉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終於笑了，但是自己也覺得難看，“原來的人生計劃都是和弘樹有關的，現在他卻拋下了我……我要怎麼走下去？”她迷路了，因爲弘樹在十字路口放開了她的手，離開了，去了另外一個世界。
“吶，我在5年前也想過這個問題呢，而且想了很久。”綾小路洛衣將頭靠在玻璃門上，雙眼依然看着外邊，原本墨綠色的眼眸被夕陽的餘暉染上了暖色，看起來就像那個總是很認真地畫畫經常忘記時間的男人的眼眸，就是因爲這樣，所以纔會喜歡在這個時候站在這裡看着夕陽。
高山由嘉看着自己的老師，5年前，加藤曜和綾小路洛衣從靜岡回東京的途中遇上了車禍，兩人重傷。在綾小路洛衣還在昏迷的期間，加藤曜不治離世，而綾小路洛衣在接近1個月後甦醒過來，當時大家都不敢告訴她加藤曜的死訊，只是騙她加藤曜也沒事了，只是暫時不能見她。最終紙包不住火，她知道了，然後想要自殺，但是被發現了，所以沒有成功。之後她難過了很久，在最心愛的人死亡的陰影下掙扎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纔想通了一些。一個人回了他們認識的地方，大阪，在一所中學當了一個美術老師，因爲這是他曾經想要做的事情。經過了這幾年，心裡的傷口也慢慢癒合了。終於不再想起加藤曜不再在她身邊就會竭斯底裡地哭，終於可以平靜地接受這個事實，終於可以一個人走下去了。
“當時真的想要死了，然後去陪他呢。”綾小路洛衣如同夢囈一樣說着，“可是他一直很熱愛生命的，如果我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不會原諒我的。由嘉你知道嗎？曜很喜歡你這個學生的，因爲你的畫讓他印象很深刻，而且產生很多靈感，有時候連我都會有些妒忌你呢。”
高山由嘉也想起了那個雖然脾氣有些怪但是很熱愛畫畫的老師，以前總是喜歡讓她隨意的畫，然後給她點評。大概自己會喜歡畫畫比小提琴要多，也是因爲他吧。
“曜的世界，就像一張無限的畫布一樣，在上面畫出各種各樣的事物，他畫的是他的心，他的想法，很多時候我都是從他的畫裡面去懂他的心，他的想法。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這樣，偶爾就翻開他的畫來看，就好像他還在我的身邊一樣，所以不會孤獨。”
“你還愛着他嗎？”
“嗯，很愛。但是，如果有一天遇上另一個適合的人，也許會選擇和那個人在一起，因爲曜希望我幸福。”
“可是，這樣他不會很孤單嗎？”
“他不會孤單的，因爲我們都還記得他。只要我們還記得他，只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他的畫，有人欣賞他的畫，甚至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喜歡畫畫，他就不會孤單了。你也知道他是那麼地熱愛畫畫了，一個畫癡。”
“是呢，加藤老師就是一個大畫癡。”
“由嘉。”
“嗯。”
“我們所有人都是一個旅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的。你的路，就算沒有了弘樹，路也會一直地往着某一個放下一直延伸下去，沒有人知道會通向什麼地方。只有你自己走下去纔會知道，也只有你自己才能決定要不要走下去。悲傷，總不能悲傷一輩子的，傷口總有一天要癒合的，需要時間去癒合傷口，這個過程雖然很痛苦，但是對於你未來的路卻很重要。由嘉你一直都很堅強的，所以，悲傷過後，你要連同弘樹的份，讓自己的未來，活得更加精彩。我相信，弘樹也希望是這樣的，他，希望你幸福的。如果累了，還可以來我這裡停靠一下，然後繼續走下去。知道了嗎？”綾小路洛衣看着高山由嘉的眼睛說着。她自己是過來人，她在失去了他以後，還是繼續走下去了，就算是一個人也不會孤單，因爲他會一直陪着她，就在她的心裡。而她現在的路，就是代替他繼續畫畫，去讓更多的孩子喜歡畫畫，只要還有人在畫畫，他就不會孤單了。
高山由嘉看着那個笑得很溫暖，眼睛裡盡是懷念的女人，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高山由嘉就通知了跡部來接她，然後拜託他幫忙辦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宮澤弘樹的葬禮那天，除了他的家人和一些社會上的朋友之外，因爲他從小就在冰帝上學，所以現在幾乎冰帝和他有交情的，甚至是一些沒有怎麼交流的學生都來了。大家身上穿着黑色的衣服，肅穆沉痛的氣氛在陵園裡充斥。
墓碑的設計很特別，是一個逼真的大理石刻成縮小版三角鋼琴墓碑鑲嵌在地面上，可以看得到那88個琴鍵，鋼琴的上面刻着宮澤弘樹的名字，出生年月和去世年月，彈鋼琴的照片，還有父母爲他寫的墓誌銘。
所有來參加葬禮的人一個接一個的將手中的花放到墓碑的前面，葬禮有條理的進行着。
墓碑是高山由嘉設計的，在大阪的那天晚上想到的，自己花了設計圖然後拜託跡部去訂做，以最快的速度趕在葬禮之前完成。這是她送給弘樹最後的禮物，也是唯一能送給他的禮物。
葬禮結束之後，大家都離開了，只剩下高山由嘉一個人在墓碑的前面，和她最喜歡的男生說話，就像他們往日那樣，她在他的耳邊細語。
弘樹，雖然你已經不在我的身邊了，但是，我的路還會繼續走下去。
弘樹，你會一直在我的心裡陪着我，對吧？
弘樹，我會連你的份，努力下去。
所以，弘樹，不用擔心我的，雖然以前一直都要你擔心，一直都要你陪伴。
但是，現在，我需要成長，就算只剩下我一個，我也會好好的活下去。
而且，我不會是一個人的，陵園的外邊，還有一羣朋友在等着我的。
弘樹，下次再見了。
高山由嘉輕輕的親吻了一下鋼琴墓碑上，宮澤弘樹的照片，然後站起來，離開。
在陵園的門口，她看見了那羣朋友正站在那裡等她。她對着他們笑了笑，雖然不能馬上就恢復到以前那樣，但是，時間是可以治癒心靈的傷口的。
總有一天，她的傷會癒合的。
而她的路也會繼續延續下去，通向未知的方向，而她就像一個旅人一樣，慢慢地走下去。
又是冰帝的學園祭，和上一年一樣，在第二天的晚上舉行的演出中，冰帝公主團在全校一致通過下，再次登上了舞臺。
銀白色長髮的妖孽，嘴角勾起一抹妖孽的笑容，抱着一個同樣耀眼的白色吉他。
她的身後還有另外四個女生，斜扣着一頂貝雷帽抱着一把電吉他的黑色BOBO頭女生，高挑身材正在給電貝司調音的帥氣女生，正在電子鍵盤上調着的淡金色長髮公主，坐在架子鼓後的海藍色鄰家女孩。
音樂響起，銀白色長髮的妖孽開始放歌——
Ifoundmyselftoday今天，我終於尋找回自己
Oh,Ifoundmyselfandranaway哦，我尋找回了自己卻有再次跑開
Somethingpulledmeback無形中，有一些事物讓我回到過去
VoiceofreasonIforgotIhad我忘記了自己唱歌的原因
AllIknowisyou′renotheretostay我所知道的是你不會再留在此地（繼續陪伴在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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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enI′mstandinginthedark當我獨自一人站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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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由嘉的眼角滑下淚水，但是嘴角卻向上揚起。
弘樹，你會永遠在注視着我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