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鼎天街,飛雪飄落,壓斷殘花,北風不憐,落紅徜徉在絲絲白絨中,仿若天有神人,離殤心碎墮落此地,從此與人世浮華共飲心酸,俗塵肆虐、凡念入侵,迷醉瓊芳龍不歇,萬瓣鱗花盡成煙,爲的,不過是掩蓋不去的一段情傷。
滄葉寒從左龍淵寢宮黯然踱出,又無奈替他掩上房門,對着巴巴在外頭等待他有所動靜的衆人搖了搖頭,沉聲嘆道:“他只想一個人。”
彼時,距離伊薇離開,已然過去半日,左龍淵卻把自己反鎖在的房內,漠然不見任何人。
楚伊清本受不得寒冷,卻抱着病軀非要進去勸說左龍淵一番,趙小瑜死活攔着不讓他離開供有暖氣的臥房,然誰人心裡不是這番衝動這般念想,便與孔芸等人一道,託了滄葉寒進去與左龍淵說話。
好在左龍淵沒有拒絕滄葉寒的闖入,卻拒絕他的請求。
滄葉寒敗下陣來,讓屋外一片人頓感希望破滅,想來這一回,左龍淵是鐵了心要絕情到底。
彼時外面落着雪,衆人均巴巴站在雪地裡等待左龍淵的行動,如今死了心,卻仍舊不肯各自回去:
小瑜、秦天、孔芸、孔鵲圍坐一團,默默瞅着被雪花漸漸染成無暇純白的石桌,愁眉苦對、悲從中來,一時間只覺自家的女孩兒比這從天貶下的雪瓣還要伶仃,從另一個世界穿越來此,歷經一段感情的磨礪和傷害,如今只落得化作如水淺淡,兀自漂泊、無人拾掇。
慕懷霜、雲無痕和碧琳坐在紫藤花架下,亦是愁眉不展、神情慼慼,想着伊薇之於左龍淵,就如同春日含苞、夏日盛放、秋日枯萎、冬日凋零的紫藤花,絢爛地短暫且熾烈,頹敗得孤寂又悲情。
睿王坐在園子最偏僻的角落,一杯杯飲着淡酒,卻衝不淡心頭歉疚,一位面目端莊的女子坐在她身側,一羣面目憋屈的女子站在他身後,便是正妃和側妃們了。
正妃是睿王自己心儀的女子,是自雪鼎主母亡故後排擠了那羣鶯鶯燕燕自行納娶的,誠然,那羣鶯鶯燕燕是睿王那好事霸權的母親硬塞進來的。
說起這雪鼎主母的腦瓜子卻着實抽筋,自己深受夫君三妻四妾、後宮擠擠的毒害,卻非要將這種變態的痛苦強加給那些個無辜可憐的晚輩女子身上,雖然那些鶯鶯燕燕也委實厚顏無恥,巴巴往睿王身上黏,睿王怒極之際,曾經當着主母的面,殺掉一個最可惡的,然止不住主母事後又給他添了兩個,如此殺一個得兩個,便愈發不可收拾,逼得睿王終於不敢再殺了。
直至主母去世,睿王無心朝政,便自己去民間找了個心儀的,封爲正妃,方嚐到男歡女愛如魚得水之滋味,倍覺尋常百姓平凡夫妻纔是真愛,可即便如此,那些鶯鶯燕燕猶自不肯停歇,在正妃懷胎之際,密謀迫害,害得正妃小產,而後再不能孕,這便又是一樁慘烈的後宮之鬥了。
自此,睿王反而再不肯寵幸任一側妃,只與正妃舉案齊眉、相敬如賓,權當是心存歉疚的補償,而側妃們的地位也便一日不如一日,直至淪爲與婢女不相上下的卑賤,在左龍淵替代胤華君後,更是藉故爲心懷仁慈的睿王除卻許多舊愛,包括得罪伊薇的妙奴,教他專情專一,就是名分,也不必施捨絲毫。
這便是左龍淵的絕情,睿王不甚贊同,卻也沒甚異議。
誠然,雪鼎國後宮較之大龍王朝後宮的錯綜複雜,堪稱小巫見大巫了,從這一方面來說,將來左龍淵坐鎮龍椅,若是黎媚不滅,單單是女人的鬥爭,那麼別說是後宮,就是朝廷、天下,但凡秀色可餐而被左龍淵正眼瞄過一眼的,也必能被那妖后(哪怕是將來同樣狹隘的皇后)牽累一番爾虞我詐的腥風血雨。
所以伊薇如何不逃?
而眼下,睿王的正妃雖一杯杯替他斟着酒,卻不無柔柔勸慰他飲酒傷身的話,睿王苦嘆一聲,喃喃自疚道:“是我的錯,逼走了她……”
“不關你的事,想來楚姑娘心中早有打算,如我一般,羨慕尋常人家的男耕女織、其樂融融,哪怕平凡清淡,也好過被浮華遮蔽了雙眼……”正妃是個賢德淑惠之人,寬慰的話句句在理,“錯的……不過是六王爺放不下一指江山、一世野心,你若與他一樣,我也定然空守冷宮,還不如離開甚至死了的好。”
聽此,睿王倍感安慰,卻更覺感動,伸手攬過正妃擁入懷中,柔情款款蜜語甜言:“我不會,如果六王爺功成,我便身退,與你一道隱居田園,你看可好?”
正妃含笑不語,自是萬千欣悅盡在不言。
而身後那一羣鶯鶯燕燕則繼續兀自憋屈悲憐着,無人在意。
這一廂,算是和諧美滿,那一頭的慕容嵐,卻與傾心於她的阡羽鬧得不可開交。
彼時阡羽正守在左龍淵房門外辯駁切切:“王爺,我不管你放不放王妃,但是黎國舅,你是斷然不能放的!”
“我們大家都在擔心王爺放棄了楚姐姐,你提那蛇蠍心腸的男人做什麼?”慕容嵐怒了,一把拎過他衣衫前襟,力道之大之狠之迅速,竟讓健壯如阡羽也微一踉蹌,愕然回神,聲如洪鐘、頗顯怨怒:“我這不是爲了大局考慮嘛!黎國舅眼下知道了我們的計劃,必然回去通報黎後,那麼別說是我們一招疏忽滿盤皆輸,就是凝雪兒也要陷入危機啊!”
慕容嵐拋出鄙夷眸光恨恨瞪他:“我雖不歡喜黎窮雁,但在這件事上,我認爲他是斷不會再插手了!他做的一切,包括之前助紂爲虐,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得到我楚姐姐,如今得到了,他還干涉什麼?早樂得逍遙去了!”
阡羽被慕容嵐一頓咆哮,倒是噤聲了,想來若不是自己傾心的人,以他的火爆脾氣,定還要反駁一番的。
而慕容嵐在衝他厲吼之後,突覺頓悟又悲愴地抽泣哽咽道:“好歹……黎窮雁爲了楚姐姐可以拋開一切,裡頭那廝,卻斷然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