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你不就是吃醋嗎(求首訂麼麼噠

“好端端的一個太傅公子,怎麼一發配就是發配到邊疆?”我幾步趨過去,在謝長風跟前蹲下,微微仰頭望着他。

謝長風只是淡淡一笑:“我們身在軍營,朝堂上的事,也無需多操心。”

我聽着覺得有道理,半晌,又咬牙切齒:“死昏君謝杳離,敢讓你置身險境,我就該與他勢不兩立的!”

謝長風嘆氣,將我攬入懷中,說了一句我覺得高深莫測的話:“輕柳,你要記得,你只能相信我這個人、我這個人。”他重複一遍,又道:“其它的,包括以我之名留給你的任何東西,你都不要全盤信任。”

“……嘎?”

謝長風的大掌順勢撫上我的發,一道一道地順着:“用過午膳了嗎?”

這不說還沒想起來,一說,我便恍然大悟我的肚子很餓了!這軍營中的將與兵待遇都差不多,早晨每人三個白饅頭,每十個人一碗鹹菜;中午是大米飯,以及三道正菜;傍晚就是濃粥,粥中配有午時未用完的菜料,切成小碎塊投進粥中煮爛,直到散出一股馥郁的粥香,百吃不厭。

正巧,楚青痕差人進來通報,與謝長風有要事相商,我便站起身,與他草草道了個別,轉身掀了帳簾離開將營。一出去就見到兩日不見的楚青痕,感覺一瞬之間,我在他眼中看到了那麼多的感情。

我淺笑着與他打招呼,二人擦身而過時,我的手不經意間碰到他的手,我只覺得有些異樣的感覺,下意識地轉身回望,楚青痕已然入了將營。我眨眨眼,朝着伙房的方向走去。

鬍子阿四對我特別好,總是在無人注意的時候悄悄給我開小竈。他看上去已經到了而立之年,爲人老實憨厚,十五歲就參了軍,直到現在,已是數十個年頭。

阿四見是我來,本在給竈下添木柴的他笑着站起了身:“夫人來了。夫人這幾日可吃飽了?”

我迎着阿四的面轉了一圈:“看我,不瘦反胖。阿四的手藝能將糟糠做成山珍海味,每天開的小竈量又那麼足,我哪有吃不飽的道理。”

阿四聞言嘆了口氣,目光往兩側望着,語氣有些悲涼:“也不知軍中的糧草能撐多久了。再不破城,怕是將士們不戰死也會餓死。長夏一日不退兵,我這個伙伕心中也不得安寧。”

我眉頭一緊,憂心忡忡:“朝廷的糧草尚未到南疆嗎?”

阿四搖頭,又給竈下添了柴火:“本來半月前尚有糧草派運,可到最後不知道怎的就斷了糧草。那一批糧草也沒能到達軍中,在途中被朝廷撤了回去。”

我驚恐,臉色一變:“怎麼會這樣?”

阿四嘆氣:“誰知道朝廷那幫人怎麼想的。明明欽州如今是被長夏控制,欽州城裡的糧草運不出來,我們除了朝廷,哪裡有糧草相濟?慕王爺爲大月國奔走南北數十年,從未想過奪權易位,這一點,我深深看在心裡。否則王爺又怎麼會毫不吝惜生命,每每征戰亦隨軍一同浴血沙場……人都說王爺只戀沙場不羨皇權,我卻知,王爺只是在守護大月國一片寧靜。這該死的朝廷啊,疑心誤國啊。”

我心頭有些難受,彷彿心口被人握在手中任意搓圓捏扁。我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面迎着上了中天的太陽,陽光有些刺人,我眯着眼:“將軍他知道這事兒嗎?”

“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阿四掀開鍋蓋,濃濃的香氣撲面而來,他給我盛了一份今日將士們的午餐。,

我捧着大碗,在我心中一直是山珍海味的東西,我如今竟然沒了食慾。

草草扒了幾口飯,我向阿四道了別,阿四叮囑我不可將這事兒告訴給營中的將士,怕因此泄了士氣。我點頭,深吸一口氣,強壓心頭悶意,轉身邁步離開。

軍營中的帳子大同小異,我一路走一路出神,等到回過神來,竟然是忽然就忘了來路。我向來方向感不太好,此時憑着我敏銳的直覺——東南方,是這個方向吧?對,就是了。

我沿着這條道兒七拐八拐,竟然誤來到軍營出口。一排高大的鐵欄杆拔地矗立,上面有倒刺反射着凜冽寒光。鐵欄杆上有藤類植物頑強地於倒刺間小心翼翼向上爬,那淺薄的綠色,彷彿是唯一的生機。

這裡宣告着鐵欄杆內外的兩重天地,出了營地,你便是個大月國淪陷城池的遊民;進了營地,你便是在沙場出生入死,保家衛國的好男兒。

鐵欄杆兩邊是搭建到四五米高的瞭望哨。頭頂兩個哨兵頂着烈陽,在僅僅一層薄薄的草甸下守護着整個營地。順着欄杆的方向望出去,很遠的地方,有亭臺樓閣猶如海市蜃樓,營地外的紅沙似血,彷彿還瀰漫着前些日子戰爭留下的令人作嘔的氣味,紅沙之上有生長出叢叢低矮無力的綠蔓,紅與綠之間,似是用鮮明的反差嘲笑世人戰爭的無情。

我的心頭仍被糧草一事壓得沉沉悶悶,軍中將士們待我都好,每日有一搭沒一搭的餡料,讓戍邊生活添了許多色彩,也不知不覺結下非同尋常的友情。

都是爲大月國出生入死的好男兒啊,朝廷爲什麼要放棄他們?我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

西荷殿這邊忙亂了。皇帝大人黑着臉在皇后*榻不遠處踱來踱去,*榻邊跪了一羣身着藏藍色宮裝的御醫,一個二個縮成了一團,就是大氣也不敢喘一個。

第八位御醫爲皇后把了脈,下了同樣的結論:“恭賀陛下,皇后娘娘確實是喜脈。”

皇帝大人拂袖,有些不確定地道:“真是喜脈?要是出了差池看朕不取了你們的小命!”

一干御醫立馬嚇得叩了好些個頭:“臣等不敢妄言!”

皇帝陛下又發話:“幾個月了?”

“依臣所見,應是三個月左右。”

三個月左右這幾個字可謂是圓滑至極。方纔有些御醫說是兩個月,有些御醫說是四個月,而這第八位御醫實在是機智至極,三個月左呢,便是兩個月;三個月右呢,便是四個月。不管是幾個月,皇帝總不能把他的腦袋取了唄。

皇帝陛下一張冷臉這才緩了神色,幾步踏到皇后*邊,皇后的面色蒼白,聽見御醫們最後下的定論,終於是展露笑顏,抓着皇帝的手,顯得嬌弱無力。

皇帝大人揮退了那一羣即將嚇得尿褲子的御醫,待衆人都走了個乾淨,皇帝陛下握着皇后的手,笑得又激動又純良無害:“素荷,朕要當爹了?!這簡直讓朕不敢相信!”

林素荷淡淡地笑着,心裡也是高興不已。一來,皇帝是她喜歡的男子,能爲他添個一男半女,也真是很好的。二來,若肚子裡是個幌子,那日後這太后之位便非她莫屬。誠然,她有個與她心照不宣的父親,父親也盼着肚裡的孩子是個皇子,能早日出世,待到兵變,逼迫謝杳離退位,再僞造謝杳離主動禪讓的痕跡,這江山就只屬於他們林家,林家也能多享受着如畫江山幾世幾年。

林素荷近日來總是昏昏沉沉,食慾不振,還以爲是自己休息不夠或者是患了什麼小病,請了御醫也沒查出來個什麼病痛,沒想到是來了這麼一出好事。想她與謝杳離魚/水之歡行過數次也未有龍胎入腹,還以爲是他們夫妻之間誰有隱疾,如今,如此一來,可算是了卻了她與父親的一樁心願了。

林素荷仰首望着謝杳離漾着笑意的俊臉,嬌弱無力地提請:“陛下,臣妾想宣胡月侄女進宮陪臣妾解解悶。”

皇帝大人自是應允:“如今皇后這肚皮金貴着呢,養得好與不好,關鍵還是看皇后的心情好壞。這些小事兒就不用向朕通稟了,皇后愉悅最爲重要。”語畢,皇帝大人高聲豪笑着離開了西荷殿,殿中喜懷龍子的皇后見皇帝走遠,面色變得沉穩,喚來心腹取了紙筆,向父親修書一封。

林素荷派出去的心腹自是將信件穩妥地送到了國丈大人手中,輕功去,輕功回。可這心腹回來的路卻與出去時的路線有所偏差,她速度極快,在中宮甬道時調轉方向,那是與西荷殿完全相反的方向——金陽殿。

彼時皇帝陛下正召了丞相有怒氣要撒,丞相還未到,這信使便先來了。

來者跪倒在地上,聲音平靜低沉,是道鏗鏘有力的女聲:“陛下。”

皇帝陛下不疾不徐地轉過身去,居高臨下睨着她:“朝生,進展如何?”

名爲朝生的女子低了頭,耳根子動了動:“陛下,有外人靠近。”

話音剛落,包子臉丞相推開了金陽殿的大門,急急地奔了進來跪下:“陛下!恕臣怠慢來遲!”

皇帝陛下原本毫無表情的臉色因爲包子丞相的到來而發生細微的動容,他提了提脣角:

“既是知錯……還不把大門關好,讓朕好好訓斥你一番?”

丞相的包子臉隱隱抽動,極不情願地起身關緊了門,外頭一羣閹人掩嘴偷笑,不知今日的丞相回去時處境會有多慘。

皇帝陛下走近了兩名姑娘,聲音輕如蚊吶:“朝生,丞相是自己人。”

朝生垂了眼簾,畢恭畢敬:“近日朝生給皇后下的藥劑量稍微猛了些,加之近日皇后獲聞懷龍子,疏忽了警惕,露了馬腳。送給外戚的信上,落筆‘義父’而非‘父親’。但所用信封仍是稍有人動便會顯現奇異紋路的材質,朝生不敢輕舉妄動。”

丞相面色一沉,不知是因爲其中的哪一句話。

皇帝陛下面色舒緩了些許,讚揚朝生:“做得不錯。暮生那邊的情況呢?”

“暮生摸清了國丈的生活習慣,凡是國丈所收之信,均會固定封存在一個佈滿八卦陣的房間,期間機關重重,稍有錯步,便會被凌空飛箭射成刺蝟。”

說起這國丈啊,若是放誠實一些、看圖說話那樣描述他,便僅需一個字即可概括其人——醜。

國丈的身形高大魁梧,臉和脖子被一場大火燒得面目全非,根本無法辨識模樣。不過根據皇帝陛下多年審視美醜的經驗和銳利的眼光來判斷,國丈就算是沒有被燒傷也是奇醜無比。因此,有個讓皇帝陛下糾結多年的問題來了……

人都說生女像父多,國丈大人您那麼醜,是怎麼生出一個如花似玉嬌小玲瓏的小美人兒來的?

今日才知,原來義父與父親一字之差,就能讓整個陰謀漸漸清晰。

皇帝陛下伸手拍了拍丞相的腦袋,丞相一驚,擡起頭來,皇帝陛下這才發現丞相蒼白透了的小臉兒。他的手直接握住了丞相冰冷的小手,有些不悅:“身體欠佳不會向朕稟告嗎?請個假?不會?傻包子,真犟。”

其實那個時候的丞相很不屑皇帝陛下的關愛,她在心裡默默腹誹:犟的話不會死,請假的話說不定就下去見父親了……

然後皇帝陛下就做了一件丞相一輩子想都不敢想的事兒……

皇帝陛下沉着一張臉,將丞相頗爲溫柔地抱了起來,一步一步向高處階梯走,直到將丞相就近穩穩當當地放在龍椅上。

期間丞相一雙圓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手心捏得死死,後背早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當她意識到皇帝陛下是要將她放在何處時,丞相的大腦一片空白。

皇帝陛下鬆了手的瞬間,丞相也一膝蓋從龍椅上跪了下來:“陛下,臣惶恐!這萬萬不可!”

皇帝陛下的臉黑了,“丞相,這還有外人在呢,丞相是不想給朕面子?”

丞相一抹冷汗,被逼無奈地坐回龍椅上,忐忑不安。她覺得聖旨總比龍椅要人命,果斷是遵從了聖旨。

皇帝陛下嘴角微揚,握住丞相柔若無骨的小手:“告訴朕,你在難過些什麼?”

丞相咬緊了下脣:“陛下,微臣並未難過。”

皇帝陛下一挑黛眉,約摸着是想到了什麼,他望着朝生:“寫兩封信,一封讓國丈有能力截下,一封要安全送往邊疆。給國丈那封就書面讚揚一下東都之狼,怎麼讚揚你自己看着辦,再在信中提醒謝長風儘早敗敵軍,不惜一切;給謝長風那封,就報告一下朝堂外戚一黨的情況吧,朝廷不派運糧草了,讓他們多加派兵力防守在營前,準備接納富商們的物資。就這樣寫。另外,放出風聲集結一些願意給軍隊提供糧食的江南富戶,支援軍糧。切記要秘密進行,支援軍隊的富戶,來年稅收減一半。”

朝生領命而去,平視前方,走路帶着冷風,一張臉波瀾不驚。丞相今日纔算見識了什麼纔是皇帝陛下的得力助手,併爲其素養深深折服。

偌大的金陽殿只剩他們兩人。

皇帝陛下轉過俊臉,繼續剛纔的話題:“告訴朕,在難過些什麼?”

丞相依舊是咬着下脣,面無表情:“是微臣思念家父罷了。還有,恭賀陛下天賜麟兒,真乃皇上皇后、大月國臣民之福。”

荒地大人聞言嘴角勾了起來,表面上看起來是一臉感激:“多謝丞相吉言,等孩子生了,一定讓你第一個抱他。”

皇帝陛下的內心其實是這樣的:丞相呀,你真是嘴硬!你不就是吃醋嗎!

—————

翌日清晨,早朝。

時日已近六月,小滿已過。

一朝大臣嫌熱,紛紛換上輕薄一些的夏令官服。

胡進與國丈大人對視一眼,胡進上前參奏:“啓稟陛下,時近六月,江南地區水患將即,還請陛下撥款下放,做好預備工作,防水患於未然,以免補給過遲,損失慘重。”

皇帝陛下大袖一拂:“準了。撥款萬兩!”

丞相一聽,急了,趕忙上前跪地:“陛下,萬兩着實過多,還請陛下三思!”

丞相內心有苦難言,這朝中廉臣雖多,可污臣也不少。能進金陽殿上早朝的,大多是三品以上的高官,哪一個不是深喑官場的?外戚一黨污了國庫多少錢不是沒有人知道的。可從來無人敢參國丈一本。說得好聽些,是官場中水至清則無魚,大家都不想管;說難聽些,就是忌憚國丈黨羽勢已涌天的權力,不敢輕舉妄動。陛下一撥款就是萬兩,也不知他們的手會伸多長、伸到哪裡去,又只有多少兩銀子會真正使百姓受益?

皇帝陛下覺得自己一心向善,又覺得自己是個體恤臣子的好皇帝,他朗聲道:“丞相,你瞧你一個姑娘家的,體弱多病,老是跪啊跪的,以後落下病根可就大事不妙了,趕緊起來,起來。”

丞相冷着小臉,這下那張胖乎乎如同包子的臉蛋越來越鼓,“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減少撥款!”

胡進有些被氣着,“你”了幾個字愣是沒“你”出個啥。

國丈上前一步,似是有話要說。不巧,皇帝陛下突然笑開:“丞相越來越長大,脾氣也是越來越大了啊。準了,依你所言,撥款減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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