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兮綰這可謂是示好的話,令御禊細長而眼尾上挑的鳳目看着華兮綰,眼底眸光幽深的像是一泉寒潭,冰冷而徹骨,卻暗暗涌動着令人牙酸的暗流。
“我在見到你的那一刻,就決定了要給你下這毒,這一路上我想盡辦法接近你,也陸陸續續的將毒下在了你的身體裡,所以你纔會中途不停的暈眩,精神恍惚出現幻覺。
我本來是想要徹底對你下完這毒的,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中途愛上了你……
因爲愛上了你,所以我纔會早早的暴漏了行跡和目的,本來已經想要結束了的。”他頓了頓,繼而道:“可沒有想到的是,你居然會誤打誤撞的在五毒旱塘處,那麼意外的中了蟲毒,我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對你無法收手了。”
華兮綰漆黑的瞳仁驟縮,她不能明白御禊的話。
這是什麼意思?
因爲半途愛上了自己,所以放棄了毒害自己?又因爲自己中了蟲毒,所以反而要繼續下毒給自己嗎……
御禊的話顛三倒四,沒有以往半分的邏輯和條理分明,華兮綰卻只覺得能夠感覺到,這不是因爲他喝了酒的緣故,而是他對於向自己坦白這些,發自內心的矛盾與混亂。
她沒有說話,不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而是非常純粹的因爲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御禊爲什麼要跟自己說這些傷人傷己話,難不成他這是在向自己懺悔:
於是不但將原本對自己的加害詳細的複述一遍,又明確的告訴自己,在她做了暫且因爲隨着他回了毒醫莊的打算,穩住情況並因此而傷害了北溟,他又一次的傷害了她嗎?!
簡直就是不可理喻!
“你想弄清楚我爲什麼要選擇對你下毒,或者說,我給你下了的是什麼毒嗎?”御禊問她,卻又立刻自顧自的回答起來,顯然是分明沒有打算徵詢華兮綰的意思。
“它叫——八苦。”
八苦……
八苦?
在聽到這個名字
的同時,華兮綰單薄的身子瞬間就僵硬了起來,她原本修長而線條優美的脖頸僵直着,消瘦的肩膀瑟瑟的發着抖。
無一不彰顯了身體主人此時的驚懼不定,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實在太熟悉了,她分明清楚的對這個名字有着瞭解。
甚至不是道聽途說的傳聞,而是親自兩度經歷過的難言歷程。
“我師……毒絕他曾沉迷佛學,根據這人生八苦的禪學,煞費苦心制了一種威力無比的奇毒,取名‘八苦’。
只是少有人知,這毒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不是簡單的一種毒藥,而是細分爲了八個分支,分別名爲‘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
每支毒的模樣,氣味,質地,下毒方式,中毒症狀,毒發時間,甚至中毒者死後的樣子都有所不同。”
白衣出塵的男子在說這話時,複雜而幽深的目光,華兮綰仍然清清楚楚的記得。
也正因爲記得那在律元郡中時的一切,讓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夠相信御禊的話,不是親口告訴過她了嗎?
他說我師兄研製了這毒的緣故,所以我爲了破解他的八苦,就想方設法的一一對應的製出瞭解藥,師兄制的毒叫‘八苦’,他制的解藥就偏要叫‘八正道’才行;
他說‘八苦’陰狠毒辣邪門歪道,一副不屑爲之的模樣,眼中卻分明還存留有提及師兄近鄉情怯的複雜悲痛;
他說師兄的天賦實力之高強甚至在他之上,所以師兄煞費苦心的製作的‘八苦’毒,他暫時還無法完全破解……
所以她還是相信御禊雖然陰晴不定的性子,卻還算得上是個好人,她選擇尊重他。
因此不願意隨意觸及他的過往,她不問他和他師兄在江湖上不和的傳言是怎麼回事,也不問他與毒絕公子的師父去了哪裡,甚至連同自己隨着他住進了毒醫莊後,也不過問爲什麼這偌大的毒醫莊,都留給了他。
他現在卻說出這話,他也懂得‘八苦’甚至就下在了自己的身上,這
其中意味着什麼,她隱隱清楚——
可讓她如何能夠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
華兮綰面無表情的小臉上,忽地咧脣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先是如同清澈的清泉般,細潤的流淌,隨即卻漸漸的接連大笑了出聲,帶着不敢置信和一絲絲歇斯底里。
可御禊沒有因爲華兮綰誇張的大笑,而停頓下來,他有些清冷的聲音繼續緩緩的說着。
那麼好看的臉那麼好看的薄脣,一張一合間說着的卻是那麼殘忍的話。
“你想知道明明是那麼頂級的毒藥,可我爲什麼能夠給你下這‘八苦’嗎?”
御禊勾動了下脣角,卻不帶一絲笑意,好像這只是一種禮儀的反應,或者說是例行公事樣的安撫。
然後終於揭曉了答案,他道:“因爲我就是毒絕。”
華兮綰一下子愣住了,似乎有什麼聲響嗡的一聲敲擊在了她的雙耳耳膜處,她驚懼交加的看着面前的人。
男人明明還是之前的模樣,卻讓她熟悉又陌生,巨大的震驚猝不及防的籠罩了她,半晌,華兮綰的胸口因爲憤怒而急劇的起伏着,呼吸沉重而艱難。
她明媚嬌美的臉上是無法形容的滔天怒意,讓華兮綰在一瞬間看起來,難以接近的像是抗拒了這世間的一切,只肯將自己牢牢的封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裡。
再也不肯出去,這讓她感到安全。
對的,就是安全,現在除了安全之外,她已經什麼都不想要了。
御禊的話讓她通身的汗毛倒立,她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一雙稍長的柳葉美眸涌動着驚恐。
她看着御禊只覺得這個人,原本那張冠絕天下的俊臉,此時只是肆無忌憚的寫滿了‘有恃無恐’四個大字。
因爲自己對他一次次的心軟,而有恃無恐;因爲鑽了自己骨子裡實際上仍然孤獨的空子,而有恃無恐!
這個人,事實上比北溟還要可惡一萬倍。
她咬緊了牙關,目光像是刀尖凜冽的刺向御禊的身上,咬牙切齒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