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當白髮蒼蒼,老眼昏花的王二大對兒孫們吹噓他一生傳奇時。他會不自覺的這樣開頭:“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雖然其下句王二大總是說不出來,但他很清楚的確定:他兒時的悲慘遭遇是一個伏筆,箇中的神奇曲折,就應了人們常掛在嘴邊的那個詞:命運“話說那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於大屯山的幽幽山谷中誕生了一棵奇葩.”人在回憶往事時總免不了將其美化.實際上,二大是個孤兒。出生沒多久就被父母遺棄在青山孤兒院門口。青山孤兒院是大屯山下,青山市唯一的一所孤兒院,建立於抗戰時期。現在孤兒院唯一的負責人只有汪院長一個人。
許是因爲常年從事勞作,汪院長皮膚黝黑髮亮,透着一股子鄉土氣息,若不是那頭花白頭髮和鼻樑上的老框眼鏡還顯出點老學究氣質,他就得是一個純正的鄉下老農。
據汪院長說,二大是他早起賣菜時,在門口揀到的。他當時被一張發黃的牀單包裹着,躺在一個破舊的竹筐裡。
汪院長早年曾跟一落魄相士學過幾手看相的本事。在抱二大時,看到二大頭頂三個頭窩。暗歎道:“相書有云:三頭窩之人非大人物便是大惡人。”隨後搖頭自嘲,封建迷信做不得準啊。話雖如此,在以後的日子裡,汪院長卻對二大頗爲關注。
不管是惡人還是偉人,總得有個名字.因爲二大在孤兒院每年一次的體檢中,體重總是第二。所以汪院長給他起了個名字叫:二大。
二大在院裡有兩個很要好的玩伴。小紅平日非常害羞,總是喜歡跟在二大屁股後邊,“二大哥、二大哥”的追喊着。並時不時的拿沒吃完的食物給她的二大哥。二大也一直以小紅大哥自居。所裡的孩子誰敢欺負小紅,二大立馬以老拳伺候。爲此二大沒少挨汪院長處罰。事後二大總是在小紅面前,拍着胸脯說:“誰再欺負小紅,你二大哥還照樣揍。”此時小紅心裡一種莫名的情愫在滋長,年幼的她卻不會分辨這是怎樣的一種情感。
二狗子雖然是二大的好朋友,心裡卻總想着凡事壓過二大一頭。所有暗中的比試,從早晨起牀穿衣、刷牙吃飯,一直到晚上熄燈睡覺。兩小各有各的強項,互有勝負。爲此樂此不疲。
二大十歲那年。某日午課,汪院長顯得很高興,臉上也透露出比平時更多的慈祥。二大發現那天的早餐也比平日裡豐盛許多。二大心裡惡毒的想:汪老頭莫不是發啥病了?臨近下課,汪院長就站在講臺上,沉默的頓了頓。手在胸口擡起,復又放下。語氣有些異常“孩子們,今天將有一位好心人到我們所裡來領養一個孩子。我爲能被領養的孩子高興。也非常捨不得。”汪院長有些講不下去了。轉身偷偷的哽咽。“下課,去食堂吃飯。要吃飽!”汪院長背對着孩子們,向門口揮了下手臂。
二大快吃完時,汪院長帶進來一個陌生人,兩人進來後站在一旁,等待着孩子們把飯吃完,汪院長眼睛裡還有些水氣,而那個陌生人卻仔細的打量每個孤兒,像是在尋找什麼。二大吃完飯就在打瞌睡。夢到娶了小紅當媳婦,似乎加把勁就要進洞房了。而這時,不少小孩在偷偷的審視剛剛和汪院長一同進來的陌生大叔。大臉盤子,滿臉橫肉。相貌有些猙獰。身材五短,滾肉腰背。讓你看了他就會覺得這廝——不是好人。
汪院長在不少孩子臉上看到了對林雪的畏懼。他同這些孩子一樣,初次見林雪也被嚇了一跳。怕不是人販子吧?雖然對來人的長相有些抗拒,但在林雪表明來意想領養一名孤兒後,汪院長還是耐心的接待了這個十年來的第一位領養者。經過長談,汪院子發現林雪其實是個非常有愛心的人、有錢、有耐心、知識淵博。他暗中鄙視自己以貌取人,卻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林雪精心僞裝的。
林雪站在食堂大圓桌前,面帶着自認爲慈祥的微笑。卻反而略顯得有些奸詐。
他向大家揮了揮手,肥肉有些翻騰之態。說道:“各位小朋友好,鄙人林雪。今年四十有八。人生苦短膝下無子,龐大家業無人支撐今願收一義子。今後必定視如己出。”林雪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白色手帕,神情猥瑣的察了察額頭上的汗水。接着猛的大聲說道:“願意的舉手。”
二大在孤兒院是個好兒童,上課每逢汪院長提問總是第一個舉手回答問題。當二大聽到“舉手”二字,從夢中驚醒,下意識的猛舉起右手,得意的搖晃。並連忙起立神情不屑的斜眼看着二狗子。雖然有些惱怒被擾了美夢,心裡卻也暗自得意:就你小子這水平,跟大哥比你還嫩了點。等着晚上倒酸尿盆吧。想到這裡二大不自覺的笑出聲來“嘿嘿”
正當二大正準備回答問題時。四周異樣的眼光讓二大後背一陣發麻。二大心思還沒轉得回來。忽聞一聲大吼:“就是你了。”二大被嚇得心裡一顫,尋聲望去發現臺上大叔面部表情有些猙獰。二大兩眼瞪了回去,隨即又偷偷地看了眼林雪旁邊的汪院長。心中思索:這死老頭子是誰?跑食堂來幹嘛?竟然對小爺大吼大叫。是不想出這門了咋滴。要不是汪老頭在,今天定要讓你見識見識小爺手段,十層火候的揪雞手可不是吃素的。隨即腦中惡毒的幻想出他抓住來人襠部扭曲晃盪的情景。
二大開口大聲問道:“有啥問題快問,不是我二大誇海口。在青山地界還沒我答不上來的。”流氓的語氣,加之小屁孩的身體。顯得二大有些滑稽。
二大在那邊自顧自的搔首弄姿,搬弄出自認爲瀟灑的姿勢。見林雪沒答理他,這讓二大有些被輕視的感覺。二大暗自不爽,憤憤的瞪向林雪。這時林雪卻轉過頭滿臉歡喜的對汪院長說道:“汪院長啊,這孩子與我有緣。我看就他了,行不行就等您一句話了。”
汪院長低着頭陷入思索:二大往日的身影一幕幕像幻燈片一樣回放,心裡一陣酸溜溜的。這孩子平日裡雖然有點調皮,心地還是很善良。輕輕一嘆,哎……這個瘟神走了也好,老頭子我興許還能多活幾年。就怕這傻小子不願意走。按照領養孤兒的規矩,還得二大他本人願意才行。略略一想,計上心頭。想到便做汪院長擡頭,手指向二大開口詢問:“二大,你行不行?”
聽到汪老頭問他“行不行”此時二大還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卻不願在衆小面前露出膽怯,特別是二狗子,看向他的目光有些異樣。於是乎小臉漲得通紅,不禁大聲地喊到:“行”
二大還沒有來得及和同伴告別,就同他未來的師傅離匆匆上路了。
此時青山孤兒院裡,小紅正看着玩泥巴的二狗子,小小嗲聲的問道:“狗子哥今天怎麼沒有和二大哥爭着舉手呢?平時狗子哥不是總和二大哥爭着舉手嗎?”二狗子顯得非常得意,用滿是黃泥的小手,察了察不住往下流的鼻涕。仰頭說道:“那個大叔一看就不是好人咧,你狗子哥不是傻子。”掃視了小紅一眼。接着補充了一句:“傻子已經跟他走了咧!”說完傻傻一笑,蹲下繼續玩着他的泥巴。小紅若有所思,猛地一拍手。“小紅也感覺怪伯伯,不像好人呢!”心裡暗自爲二大哥擔心。
林雪帶着二大乘坐汽車往山裡進發。在車上,因爲離開孤兒院後繼續和林雪鬥了幾次嘴有些疲倦,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小子到站下車了”林雪笑着搖醒了二大。
“恩……恩,滾開不要搖了,我要睡覺。”二大顯然是忘記了自己的處境,賴在車上不下,還以爲還在孤兒院二狗子叫他起牀呢!
死小子還真能睡,林雪顯得有些無可奈何。可能是覺得小孩子多睡覺對身體好。林雪不忍再叫醒二大,於是揹着二大上路了。
太陽就快在地平線上消失,夕陽的餘光在夜晚來臨前。爲走山路的人站着最後一班崗。
此時林雪神情顯得有些疲憊。揹着二大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林雪想想也是畢竟自己也有些上年紀了,這兩年身體開始走下坡路,早年的傷又開始復發。自己眼看着蹦達不了幾年了。早些年走南闖北,看盡當今社會世態炎涼,一切行事標準皆以金錢至上。這種世風下環境裡,誰還願意跟着自己練一輩子武呢?
林雪有些愧疚的轉過頭看了看二大,嘆了口氣:“小子,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只願他**不要怨老頭子纔好。”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英雄末路。這句話此時正印證了那個蒼涼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