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塵一生在生死邊緣徘徊的次數之多,連他自己都已無法數清。而這次,是他這六年來的第一次,和六年前的每一次一樣,強烈的求生慾望支撐着他,讓他最後的一絲意識不肯渙散。
他是個人,真正的人,縱然強大,但終究無法和怪物相比。當年的地獄教官強大無匹,被稱作世界上最強的男人,但凌塵面對他也並不是全然沒有對戰和逃逸的能力,六年前甚至還和夏娃一起將他逼上絕路。而歸來的地獄教官,他已不再是一個單純的人,而是在那個可怕的瘋子手下所重生出的一個怪物……不該出現在現實世界的怪物。
全身疼痛難忍,骨骼不知斷裂了多少處。而能感知到疼痛,至少讓他知道自己還不至於馬上就會死去。他掙扎着睜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東西,貼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動了一動……但也只能稍微動一下手指。模糊中,他感覺到一股可怕的氣息臨近,而後,他的脖子,便已再次被如鐵鉗般冰冷的手掌抓起,無情的提到了空中。
“是不是很痛苦,很不甘心?”HELL抓着生命跡象已經孱弱不堪的凌塵,陰沉的說着:“你現在所承受的東西,應該和我當年差不多吧。只不過,我可以從地獄中回來,而你,唯一的後果就是死無全屍,死的連一點痕跡都不會留下!嘿嘿……其實,如果可以,讓你和其他所有的人類都成爲我們的傀儡似乎更有趣味,但可惜,你的精神力太強,連瘋子的精神控制都可以逃脫,所以還是我親自過來解決你。從這一方面講,你反而要感謝我,否則當那一天到來時,你就算逃過那一劫,面對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也會比死亡更絕望,哈哈哈哈!”
凌塵:“……”
“去死吧!”
這一次,HELL幾乎是用盡了全力,他瘋狂的甩手,在癲狂般的笑聲中把凌塵向着視線中最粗壯的那顆樹上甩去,“轟”的一聲猶如炸藥爆炸般巨響,凌塵的身體重重撞擊在那棵足有一米粗細的百年老樹上。粗壯的樹木遠比巨石還要堅韌,但在這奇重無比的一撞之下,樹身直接崩斷,龐大的上半截樹身竟飛了出去,飛出相當的一斷距離,砸歪了大片不太粗壯的樹木。
身體撞在巨樹上的那一刻,凌塵的意識世界便幾乎全然崩塌,後來又飛出多遠,碰撞到了什麼,什麼時候落地,他已根本感覺不到。世界,在那一刻變得蒼白一片,完完全全的安靜下來,安靜的只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
我的心臟,還在跳動……我還沒有死……
…………
若若在等着我回家,我怎麼可以死……如果我死了,誰來保護她……如果我死了,她一定會傷心欲絕,還做出最傻的事……
我不能死……
凌塵身體傾斜的靠坐在一棵粗壯的樹身上,無聲無息,身下一大灘的血,但他的眼睛依舊是睜開的,但瞳眸卻是一動不動,狀若死態。HELL如鬼影一般站在了他的面前,他的眼珠也沒有任何的動作,顯然已經看不到東西。看着這個自己培養出的最強殺人機器,想着他把自己教他的所有殺人技巧最後全部用在自己身上,讓他險些永遠墮入地獄,心中的恨意和泄恨後的快感同時迸發出來。現在的他的確已經不再是地獄教官,他不但被更換了身體,就連精神也已被扭曲。看着生命氣息已經弱的連一根枯草都不如的凌塵,他冷笑着:“要是夏娃那個女人,現在身體早已碎成了幾百塊,你這怪物一般的身體居然還是完整的,而且都這樣了居然還不死,怪不得你當年替夏娃擋了那麼多刀,最後還能爆發給我致命一擊。如果不是瘋子給予我的力量和特殊武器,我還真殺不了你。”
凌塵:“……”
凌塵不知道自己現在是怎樣的狀態,但可以確定自己還活着,他還感覺的到HELL就在自己的身前,似乎在說着什麼,但他已完全聽不到他在說什麼。死亡的深淵近在咫尺,和以往的很多次一樣……只是,和以前的很多次一樣,他不允許自己死……絕不能死!
我和若若那麼艱難才脫離了伊斯洛卡的夢魘,本該一切都會越來越好,怎麼可以死在這裡!
以往,執念之下,他一次又一次的抵擋着精神的死亡,並在生與死的邊緣一次又一次的突破着。但這次,卻是曾經距離死亡最近的時候全然不同,那時,他可以用自己的全部意志來讓精神不去崩潰,遏制精神的死亡。但這次,臨近他的,卻是身體上的死亡。
眼前的世界蒼白一片,他開始集中自己所有的精神和意念去讓自己可以看清前方的東西,因爲那樣,至少可以讓他離死亡稍遠一些。身體無法動彈,他只能用精神去抗拒,他把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眼神之上……但,視線並沒有恢復,世界依舊是蒼白一片,唯有的不同是,蒼白的世界開始旋轉起來,並且旋轉的越來越快。
“擁有一具太強的身體似乎也並不是一件好事,因爲我以後再也不可能享受到戰鬥的樂趣。即使是你,在我眼前也根本不可能有掙扎的能力。既然如此,遊戲也該結束了。”站在一動不動的凌塵前方,HELL擡起了右手,黑洞洞的槍口指向了凌塵的頭部:“再見,亞當。在地獄的時候,千萬不要忘記去欣賞很快就會來臨的全人類盛宴,哈哈哈哈。”
在他說話的同時,他沒有發覺,就在他的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隱隱約約的黑色影子。那是個模糊的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到的影子,影子伸出手掌,掌心直指HELL的後心。
狂笑聲中,HELL右臂上的槍口閃動起了火光,而就在那顆帶着極強毀滅能力的子彈即將射出時,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兩道紅光……而那兩道紅光,赫然是來自凌塵原本無神的眼睛。
“什……什麼?”
突如其來,完全超出認知的異變讓HELL大吃一驚,他身後的詭異虛影也明顯的驚訝,動作停滯在了那裡,和HELL一起震驚的看着凌塵竟然在釋放着紅光的眼睛。
人的眼睛,怎麼會放出紅光……這是怎麼回事?而且,那個光芒也根本不是單純的紅色,而是深邃的如血一般的血芒!
凌塵的世界,已經由蒼白,變成了血紅。
意識模糊的他根本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變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看到一片血色的世界。在血色的世界中,他看到了前方一個人的輪廓,他可以識別的出,那是屬於HELL的身體,但是,他看到的卻不是HELL的臉和體表……而是他流動的血液、遍佈全身的血管、跳動的心臟、骨骼、脾肺…………
這是HELL的身體內部……
爲什麼自己竟能看到這些東西……
他的體表堅不可摧,那已經不是屬於人類的身體,但他的內臟,依舊是人的內臟。如果能毀掉他的內臟,他同樣會死……
毀掉他的內臟……
毀掉他的內臟……
毀掉他的內臟!!!!
他死死的盯着那無數的血管、骨骼、內臟……死死的想着把它們撕裂、切斷、碾碎的畫面,拼命的想着……逐漸的,他眼前的畫面開始變化,他看到那些血管開始扭曲,看到那些內臟開始出現道道的裂痕,看到一根根血管開始一根接一根的爆開……
“啊!!!!”
那一聲慘叫淒厲無比,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凌塵的前方,就要對凌塵發起致命一擊的HELL忽然如同身體被刺入了萬千把刀,無比痛苦的嚎叫起來,叫的聲嘶力竭,他雙臂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痛苦無比的咆哮着,然後一頭撞到了地上,在地上痛苦無比的翻滾,吼的撕心裂肺,一股股的血流如噴泉般從他的七竅中涌出,身體翻滾到的地方,地面留下大片的血液和汗液。
但,任憑他如何的狂吼,如何的發泄,痛苦感卻始終沒有半點的減弱,反而越來越強烈。
凌塵的世界紅的更加深邃,他依舊死死的看着那些快速爆裂的血管、內臟……用自己的目光將它們一一的切斷,粉碎……
全部……給我毀掉!!
全部毀掉!!
所有的精神力一擁而上,而他強大無匹的意念之下,他看到了那大片的內臟瞬間全部破碎、扭曲在一起,被毀成了一團血色的漿糊,然後,他最後的意識終於散去,紅色的世界再次變得蒼白,然後變成了完全的黑暗。
HELL的痛苦嚎叫聲完全的停止,他仰倒在地上,和依着樹的凌塵一樣一動不動,身下一大片觸目驚心的鮮血。周圍死寂一片,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出現在HELL身後的詭異黑影來到了凌塵的身側,靜默的許久後,發出了一聲帶着戰慄的輕微聲音:“破…滅…殺…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