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快畢業的時候,學生會舉行了換屆選舉,緋凝是呼聲最高的人,雖然其實很少有人大二就能當上學生會長。老會長是我們學校英文系的系花,說起來她和老陸也還有一段兒,我看得出來,她很器重流光,事實上,不光是我,很多人都覺得,緋凝必定是下屆學生會長的不二人選。
但是,在這樣的一個社會裡,連學校都變得不單純,一個小小的學生會,也是個爲了爭權能花樣百出的地方,選舉還沒結束,很快就有很多對緋凝不利的傳言流出來,流言,其實比任何東西都厲害,它最擅長毀人於無形。
我很擔心緋凝,她卻依舊只是笑着告訴我:“清者自清。”
然後,那一屆的選舉結果,讓我們所有人都大跌眼鏡,緋凝和與她同樣呼聲很高的兩個人都沒有當選,反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中文系女生成了會長。衆皆譁然,可是秦緋凝依舊平靜,她告訴我,這是她早就知道的結果。
雖然我離校了,可是那一個夏天開學的時候,學校裡那件驚天動地的事情,還是傳到了我耳朵裡。那個老會長和中文系的那個新的小會長,居然會是百合,這個消息,着實是讓很多人大跌眼鏡,我一直都記得,老陸和我說這件事情的時候,那咬牙切齒的表情,因爲那個老會長,曾經有過很多男朋友,而老陸就是其中的一個。那篇登在校園網上的帖子,裡面列舉了無數的照片,而且清晰度很高,一看就是專業的人拍的。
很快的,我就反應過來了,當我找到緋凝的時候,她似乎也一點兒都不意外我會想到她,她說,石川,這就是真實的我,不是我的,我不會搶,可是我經過努力認爲我該得到的,我絕對不會放手。她們和我玩宮鬥,拿我做擋箭牌,我不怪她們,那是她們的做事的方法,而我也只是列舉了事實,我不認爲我有多麼卑鄙。如果你覺得接受不了,你可以走。
我看着眼前的這個女孩子,不,應該說這個猶如女王的女人,事實上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她卑鄙,我只是覺得心裡有一種揮不散的情緒,是心疼嗎?或許是吧,那時候我問了一個讓我自己很後悔的問題,我說緋凝,你覺得經過努力該得到的你就不會放手,那麼,林寒呢?那是第一次,我看着緋凝手足無措。
愛情,真的是個奇怪的東西,它能讓一個面臨所有質疑卻依然不動聲色的人,變得猶豫、膽小,甚至卑微。
後來,我陪着緋凝去找了那個小會長,緋凝的要求很簡單,重新公平選舉,那麼她自會有辦法幫她們掩蓋所有的事情。小會長同意了,雖然我不知道緋凝用了什麼辦法,但是很快,就有人指出那些照片是假的,然後,新的八卦取代了那一個曾經轟動一時的新老會長百合事件,那件事最後不了了之。
第一次見到緋凝和林寒在一起,是緋凝大一那年的冬天,我去她家找她,恰巧碰到她送林寒出來。躲在不遠處的樹後,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也會幹起偷窺的事情。
我從沒見過那樣的緋凝,她穿着粉色的羊毛大衣,白色的皮靴,戴了白色的絨線帽和圍巾,酒紅色的長髮垂在腰間,她的笑容明媚而溫和,只是,那麼的不自然。當然,你要原諒我,我真的不是嫉妒什麼,而是你什麼時候看到奔馳於草原的獅王能瞬間變成一隻家養的小貓呢?
那天,我參觀了緋凝的房間,她的衣櫃裡,整齊得擺放着兩類衣服,一類看起來乖巧可愛,一類看起來精明幹練。她第一次和我細緻得講起了她和林寒的事情,說起來,那個故事很是俗套,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過是一個小女孩兒對於一個優秀的大哥一樣的人的迷戀。可是或許理智而又精於算計的人,對於感情都有一種別樣的執着,比如緋凝,比如我。
林寒找到我的時候,我才知道,其實我們都在玩同一個遊戲,只不過,他在水調歌頭,我們在煙雨樓臺。當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緋凝並且鼓勵她專區的時候,老陸很是恨鐵不成鋼得鄙視了我一番。流氓和痞子這對兒GAY也來教育我,什麼愛情裡要勇敢啊,什麼要衝破重重阻礙啊等等。其實,緋凝怎麼可能不知道我的心思呢?那樣一個女王一般的女生,其實和她相處起來很容易也很有壓力,因爲你每個動作後的含義她都看得出來,你每句話後的潛臺詞她都懂。那麼,連我寢室裡的三隻都看得出來,她怎麼可能會不懂。(寢室三隻:丫的,老川,你啥意思?)我們只是很有默契得,不去打破現在的局面,而對於我來說,這樣已經足夠。
不過你想問我,我怎麼可能無慾無求?是的,怎麼可能呢?我想,或許站在局外的我,更能看到緋凝和林寒之間的距離,你怎麼可能看到一隻獅子和一隻老鷹談戀愛呢,是不是?我這麼做,其實也是想要緋凝面對事實而已。(作者:丫個奸詐的人!)
在水調歌頭服務器的那段日子其實很開心,那個叫做家天下的幫派,我覺得其實比我們曾經的情義閣更像是一個家,我還記得那天緋凝來找我,說她準備放棄林寒,又說讓我去談合幫。我雖然覺得很奇怪,但是她的想法,我從來都是不會違背的。她問我,相不相信有些人,是註定了天生就要在一起的,其實我真的很想回答她我相信,因爲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麼想的,可是我沒有。真的很奇怪,在她真的決定要放棄林寒的時候,我反而看到我們之間那道無形中築起來的牆,她沒有想過翻牆過來,我卻也沒有勇氣穿牆而過。
家天下聚會的那天,我第一次看到了林寒愛上的那個女孩子,於是我才懂得緋凝的話,懂得她放棄的理由。那個女孩子其實不漂亮,甚至有股傻氣,只是,當她微笑着靠近林寒懷裡,你看着那兩個人那麼契合得擁抱的時候,你卻會突然覺得這世界溫暖起來。是的,只有那個溫暖的女孩兒,才能抵消得了林寒的那股寒氣。看着在聚會上與那女孩兒說說笑笑的緋凝,我知道,她是真的放棄了,只是,放棄和忘記之間到底有多少距離,我卻突然失去了去丈量它的勇氣。
那天大家都喝得很多,我忍着醉酒的頭暈將緋凝送回家的時候,她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緋凝家的房子很大,只是家裡卻沒有人,那房子連我這個大男人都覺得在這個夜裡靜得有些恐怖,我想不出緋凝是怎麼會度過的,因爲她說,她的父母,其實很少回來。
喝醉了的緋凝其實安靜而迷人,我將她放在她房間的大牀上,她的臉哄得很,像是熟透的蘋果。她靜靜得坐在牀上,然後開始絮絮得說話。
我聽着她說,她送了一個大禮物給林寒。
我聽着她問,那誰來送給我一個禮物呢?不是房子,不是汽車,不是名牌衣服名牌香水,而是一份真正的禮物。
我聽着她說,她可不可以生長在一個普通的家庭,不用爭奪,不用算計,不用用盡心機。
她說着說着就哭了,她連哭都很安靜,只是靜靜得抽泣,然後掉眼淚。
她拉着我的手問石川是你嗎?如果你都懂,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後來我想,如果那時候我沒有喝醉,或者緋凝沒有說這句話,或許那天的事情根本不會發生,可是,哪裡有那麼多如果呢?我們都不是遊戲裡的那個角色,不可能回檔重練,我們也不是遊戲裡的BOSS,不可能重複刷新。
所以原諒我會在第二天清晨醒來,看到身邊的緋凝和牀單上那抹血跡的時候,奪門而逃。我能堅定得陪在她身邊,陪她看盡這世間的繁華和醜陋;我能鼓勵她做回自己去尋找她的幸福;我能無悔得陪着她流連於各個遊戲,只爲了尋找一片樂土;可是,我卻沒有勇氣面對這個清晨醒來的她。
我將網吧的股份交給老陸打理,辭掉了技術顧問的工作,其實我也不知道我會去到哪裡,所以我只是隨意買了張機票。其實我知道緋凝可能連恨都不會恨我,我想,或許這纔是我最怕的。
秦緋凝,如果我就這樣離開,你會不會記得我呢?哪怕,是那麼一點點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