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時辰已到可皇帝卻沒有出現,衆人久候皇帝不至心下不免猜測起來,到底是什麼事絆住了皇上的腳。外頭都傳皇上新近寵愛麗昭儀夜夜*,這麼想着這些面上一臉嚴肅的大人們腦子裡少不出現“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之類的詩句來,他們彼此對望一眼,眼中流露出幾分曖昧的神色。
說起來乾寧帝爲人頗爲勤謹,像這樣不打一聲招呼便缺席早朝的事,數十年來好像還未曾發生過呢。底下的大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漸漸地聲音大了起來,首輔馬大人見大家越說越不像,少不得重重咳嗽了一聲。
四、五兩位皇子無心聽衆人的議論,看着上頭空蕩蕩的龍椅心中都是一緊,莫非是昨夜宮中有變,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這麼想着兩人不約而同朝對面的定南王身上看去,就見他微低了頭靜靜站在那裡,兩隻眼睛盯了腳下的地毯,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麼特別的神色。
就在衆人議論紛紛之時,一個太監突然出現在殿上,對了衆人宣佈到“皇上龍體欠安,今日免朝,政事先交由內閣處置,待有大事再行上報。”
大家一時譁然都想打聽打聽皇上到底怎麼了,無奈那個太監留下這句話就退下去了,衆人便是想問也找不到人。兩位皇子一聽說皇上病了便擡腳往後宮去了,大家沒有捉到人少不得把希望寄託在了定南王蕭紹身上,他是皇后的侄子從少年時便時常進宮,是得了皇帝的特許的。
馬閣老來到蕭紹身前,對他行了一禮“皇上有恙我等心中關切,煩請王爺打聽一二也好讓衆人安心。”
“馬老大人不必客氣,紹份內之事。”蕭紹對他頗爲客氣,接着便轉身出去了。
馬閣老望着蕭紹的背影就見他龍行虎步很快便消失在了廣場上,身爲內閣首輔他昨夜就收到了宮裡傳來的消息,聽說在極短的時間裡皇后便控制了局勢,看兩位皇子今日的反應怕是也什麼都不知道,這麼一想他心中就是一嘆。
皇后過來皇帝這裡說是有事同他商量,屋裡的人都退了出去只留了王忠守在哪裡。他動作輕柔的在牀前坐下來,看了皇帝神色關切的問到“皇上可是覺得好些?您不知道昨夜真是嚇着臣妾了。”說着她握住了皇帝的一隻手,就對一旁的王忠問到“皇上昨夜情況如何,藥可都吃了,姜御醫說今日何時來替皇上行鍼”
御醫說像這樣的中風之症,除了喝藥還要輔以鍼灸和按摩治療纔能有效。王忠躬身回話,過後就聽皇后有些怨怪的對皇帝說到“說起來皇上也是有年紀的人了,還這麼不知保養,太子還小您說萬一您有什麼不測,可叫我們孤兒寡母怎麼好?”說着皇后那拳頭在皇帝肩上打了幾下過後又拿帕子捂臉哭了起來。
皇帝口不能言,見皇后今日並不怎麼裝飾臉色很是憔悴,如今黃着臉說孤兒寡母的話,心下也有幾分動容。他想握她的手說幾句寬慰的話,奈何力不從心。王忠見狀趕緊上前勸到“娘娘千萬放寬心,皇上一定很快就能好起來的。”
皇后哭了一陣子,拿帕子擦了擦眼睛說到“皇上恕罪臣妾一時失儀,皇上龍體欠安,若要恢復恐還需些時日,只不知這朝中之事又該如何?”這當然也是皇帝心中第一等要緊的大事,就見他拿眼睛看向王忠,示意他將自己的意思交代給皇后。“回皇后娘娘”王忠躬身對皇后說到“皇上的意思,太子年歲尚小不能理政,朝中之事不如暫時託付給內閣幾位大人,但有大事再由皇上親自決斷。另皇上想讓四、五兩位皇子進宮侍疾。”
王忠說話的時候皇帝一直眯着兩隻眼睛像是在休息,其實暗地裡卻一直在觀察皇后的反應。皇后面色平靜對於皇帝的安排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滿,然而她中想的卻是內閣處政,皇子侍疾,那太子又該做些什麼?不讓太子插手政事,讓四五兩位皇子進宮,皇帝這是要防着誰?
“陛下考慮的很是,只是說起來太子的年紀也不算很小了,如今陛下聖躬違和他即便不懂政事,也該每日去聽一聽爲好,此事不知皇上認爲如何?”
乾寧帝聞言目光深沉的看向皇后,夫妻兩四目相接誰也沒有避開,皇后目光平靜裡頭並不見什麼情緒,彷彿她說這一席話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想法在裡頭,不過仔細想想皇后說的也有幾分道理,總不能真的將國事都託付給底下的臣子吧,有太子在上頭坐着即便不做什麼,可身份使然也是一種威懾,這麼想着皇帝輕輕的朝她點了點頭。
皇帝想了想又對王忠嗯嗯啊啊幾聲,王忠回身對皇后回到“皇上的意思這些日子就辛苦定南王宮內宮外看着些吧。”乾寧帝想着不管如何他這個身子恢復需要一段不短的時日,這中間萬一有事皇后一個女子太子又還是孩子他不得不替他們考慮幾分,畢竟不管如何都不能動搖國本。皇后也不推拒只對皇上說到“不瞞陛下,這個時候我也只信得過這孩子罷了。”見皇后說得這樣坦白皇帝心裡倒是有幾分受用,畢竟怎麼說太子也是他的兒子不是。
宮人送湯藥送來,皇后接過來親自伺候皇帝吃藥,王忠將皇帝扶起來半靠在枕頭上,皇后舀起一勺藥輕輕吹涼送到皇帝口中,見他喝了便溫聲說到“不瞞皇上,您這一病宮內宮外許多事,臣妾怕是不能日日在這裡伺候您,您看要不要宣那位妹妹來給您做個伴?”
▪тTkan▪℃ O
“你是個什麼東西,居然敢攔着本宮見皇上?”就聽一把尖利的女聲似乎正對着外頭的宮人發脾氣,繼而又聽她高聲到“皇上,是臣妾啊您怎麼了?做什麼您病了這些奴才卻不讓臣妾見您,皇上您還好吧?”
皇后看了看皇帝,就見他目光微冷沒有要見呂氏的意思,便對王忠吩咐到“皇上身子不適需要靜養這般吵鬧成何體統?你出去對呂氏把話說清楚。”
王忠答應着出去了,可不一時又進來了,苦着臉對皇后說到“娘娘這麼一會兒工夫,大約是宮裡的娘娘們都得到消息了,如今都在宮外想着要見皇上呢。”
皇后點點頭,神情並不多驚訝,就見她嘆了口氣幫皇上掖掖被子“皇上病了,她們心中擔心也是有的,要不讓她們進來看看您?”
說起來乾寧帝此刻並不願意讓人見到自己狼狽的摸樣,對於皇后的提議他只是搖了搖頭,不過他想了想又對了王忠比了個口型,王忠看了朝他問到“皇上說的可是麗昭儀?”皇帝眨了眨眼睛。
王忠擡頭朝皇后看了看,皇后面上倒是不見任何不快,微笑着說到“說起來昭儀妹妹也怪可憐的,皇上昨夜可是把她嚇壞了,好好的一個美人倒是哭成了淚人,對了臣妾請罪說都怪她不好,可臣妾想着難道她是安心要讓您生病的,所以這事倒也怪不得她。”
皇帝看向皇后眼中流露出高興的神色,那意思彷彿在說她能這樣處置很好,這裡王忠正要出去傳麗昭儀進來,就聽外頭又是一陣嘈雜。
“啪”“啊——”就聽一聲嬌呼,麗昭儀嬌軟又滿含委屈的嗓音傳來“不知嬪妾做錯了什麼,惹的皇貴妃娘娘這樣對臣妾,嚶嚶嚶——”
“哼,下賤的東西要不是你狐媚惑主,皇上好好的如何會生病?”
“娘娘,嬪妾冤枉——”
“哼,賤人你還敢狡辯,皇上昨夜難道不是宿在你宮裡,你以爲你投靠了皇后娘娘,有她幫你遮掩你的那些破事本宮就不知道了?”
皇帝氣白了臉,掙扎着想要起身皇后見狀便對王忠說“你趕緊出去看看吧,別再鬧出事來。”
“啊,皇貴妃娘娘”突然外頭又傳傳來衆人的驚呼聲。
“啊——好疼——”
“不好了,昭儀娘娘見紅了——”
外頭亂成一團,王忠得了皇后的吩咐正忙忙的要去了,突然一個小宮女沒頭沒腦的撞進來對了皇帝說到“皇上,不好了皇貴妃娘娘踹了昭儀娘娘一腳,如今昭儀娘娘見紅了。”
本來外頭亂糟糟的已經讓人不快,如今乍然聽人說麗昭儀捱打見紅,皇帝不知怎的一時氣急攻心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再次暈厥了過去。
這裡衆人還未反應過來呢,那小宮女又起身向外跑去,嘴裡嚷嚷着“不好了,皇上吐血厥過去了,不好了,皇上吐血厥過去了——”
門外衆人一聽皇帝又暈過去了,更是亂作一團大家紛紛往殿內涌來,大門上大家擠在一處,誰也不讓誰一時你踩了我的鞋,我扯了你的衣裳,一羣平日裡最是在儀態儀表的美人們此刻什麼也顧不得了一個個發亂釵頹好不狼狽,彷彿去晚了不足以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的以前拳拳之心。
“王公公還愣着幹什麼,宣御醫啊!”皇后看着愣在哪裡的王忠大喝一聲,他這才反應過來轉頭往外去了,不想卻和從外頭涌進來的嬪妃們走個面對面,可憐的王忠被這羣平日裡恨不得走路都要喘三喘的嬌弱美人們撞了個七葷八素。
一羣女人擠進房中,一個個撲在牀前哭天搶地,皇后被她們擠的沒地方站,她不動聲色的退到一旁,對人吩咐到“去看看麗昭儀如何了。”
四五兩位皇子趕來的時候,就看見這麼一副景象釵環繡鞋隨處散亂,地上還躺着一個女人也不知是生是死,而裡頭的哭聲卻是地動山搖,兩人心下一驚難道父皇去了?這麼想着兩人對視一眼,接着很有默契的轉開頭去,臉上做出悲慼泣之色“父皇——嗚嗚嗚——兒子來晚了——父皇——嗚嗚嗚——”
王忠好不容易從女人堆裡擠來,就見兩位皇子哭的像是死了親爹,他心下一嘆你說這個時候你們添什麼亂,殊不知兩位皇子還真就以爲親爹死了呢。
“快,快宣御醫。”王忠對了廊下的小太監吩咐一聲,小太監撒開腿跑了,他四處看了看想找找方纔闖禍的小宮女,只是哪裡又還找得見人?他心中隱隱覺得有何處不對勁,可這會子亂的很又哪裡容他細想,當下也只得作罷了想着先救皇帝再說吧。
四五兩位皇子聽王忠說宣御醫,死人是不用看大夫的,這麼想着心中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失落。蕭紹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出鬧劇心下就是一聲冷笑。
御醫和太醫都來了來了,說屋內人多氣悶讓衆人退了出來。姜御醫先上前替皇帝把脈,心裡卻想着皇上昨夜中風後次日又受刺激暈厥,此絕非吉兆啊,幾位太醫輪流替皇帝把脈,之後又一起斟酌了房子交給皇后還有兩位皇子看過之後才讓宮人下去煎藥。
這些日子京中之人都在說皇帝的病,因爲那日早上那一鬧消息是瞞不住了。如今大家都知道皇帝接連兩次中風,所有人心裡都明白皇帝好起來的希望很渺茫了。
皇帝雖是中風不能理政卻又非駕崩,拖的時日長了這朝中之事又該如何?於是漸漸的就又風聲傳出來說不如讓太子繼位,皇帝當太上皇安心靜養。然而又有人跳出來說太子不僅年歲小且還口不能言,如此說來爲了大魏基業不如另則年長賢明的皇子繼位爲好。
太子臨朝聽政進出都由定南王親自陪着,王府門口重又熱鬧起來每日遞帖子求見的人絡繹不絕,蕭紹這些日子很是低調,除了進宮其它時候皆在府中,對於外頭求見的人一律都是不見的。
兩位皇子輪流侍疾,外頭都傳兩位皇子侍父至孝凡湯藥必要先嚐,然而這日四皇子在嘗過給皇帝的補藥後,卻嘔出一口黑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