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沒有直接讓他進來,而是先關了門,問過房間深處的人才重新開門,並警告地道:“你不要亂來,房間裡到處都是武裝機器人。”
裡面是個不算大的客廳,和014區一般的一居室差不多,這樣狹窄的空間內竟然站了四個武裝機器人,看外形,還是經過改造,其中一個機器人胸腹的零件直接裸露在外,其中用到的線路和芯片像是修修補補過的,顯然不是第一次改造。
這些機器人外形雖然老舊,但身上背的武器卻不少。
矮個子指了指客廳裡的沙發,“你有事通過視頻同老師講。”
徐獲坐下來,角落裡一臺通訊儀自動一過來,攝像頭亮起來後,畫面中出現了一張名片。
“先說事,再議價。”對面的人道。
徐獲並不在意是否能看到人,他對着通訊儀道:“我從一位老先生那裡知道了您,明天早上我要進行一場很重要的通話,期間不希望有人能通過集信終端定位到我或者打斷我。”
“這件事風險很大,您有可能被分區政府查到,事後我也沒法兼顧您的安全。”
“分區政府爲什麼要查你?”說話的是矮個子,他拿着塊抹布有一搭沒一搭地擦着旁邊的機器人,眼睛時不時盯向徐獲。
“因爲明天早上我要公開一百三十年前分區政府和採礦集團聯手炮製礦難以獲取人骨寶石的真相。”徐獲平靜地道。
房間裡靜了一下,片刻後通訊儀裡傳出聲音,“你有證據?”
“沒有實質性的證據,”徐獲道:“所以我希望可以通過明早的談話讓分區政府出面證實我的話。”
他所說的內容對任何一個019區人都是晴天霹靂般的衝擊,矮個子瞪大了眼睛,嘴巴反覆張合,多次想說話都沒能說出什麼。
半晌,通訊儀對面的人才說:“夏西·多來提的屍體你找到了?”
徐獲雙指遮去夏西·多來提的頭顱展示了照片。
通訊儀從另一端關閉了,半分鐘後,臥室的房門打開了,一個戴着很厚毛絨帽的女人操控輪椅移動出來,她看起來乾瘦蒼老,佈滿皺紋的臉上的一雙眼睛卻犀利如刀:
“如果你能揭開分區政府殘害普通人的真相,我無條件幫你這個忙。”
客廳內靜默了數秒,徐獲開口,“您也有親人在礦難中故去?”
“田田在溝裡”,也就是面前的這位老者面容肅然,“勝似親人。”
徐獲頷首,他來之前特意向嶽老先生確認過,大概瞭解了一點這位老人的過去,礦難事故中的遇難者又不是完全的社會邊緣人,總會有些人會產生一些社交關係,其中比較特殊的應該就是殘疾者抱團取暖的那部分。
被老人稱之爲“親人”的對象是誰不清楚,但某次礦難後,她曾多次去分區政府索要撫卹金,因爲手續問題,她要錢之路非常坎坷,嶽老先生當時大概也有收集證據印證自己有關礦難真相猜測的意思,所以對一些相關人員做過追蹤調查,這位現在在019區“風暴因子”羣體中非常有名的“田田在溝裡”就是其中之一。
“風暴因子”相當於014區所指的黑客,因爲科技發展,集信終端的運行方式和較落後的分區有着天壤之別,所以黑客的行爲往往能引起不可控制的連鎖反應,這種連鎖反應被稱爲“風暴”,而促成這種連鎖反應的黑客們自稱“風暴因子”,這個名字也得到廣泛認可。
看她和矮個子身體都不太好的模樣,又想到他們名氣不小,收入也不錯,但還住在這麼簡陋的地方,徐獲又補充道:“一旦被查到或是出現其他意外,你們可能沒法再待在019區,其他分區的醫療設備未必跟得上這裡。”
老人摘掉了頭上的帽子,原來那頂看起來厚得有違常理的毛絨帽子實際上只有薄薄一層,目的是爲了遮住她過於碩大的頭顱。
頭部異常進化,這種情況除了異種,徐獲只在一個人身上見過,不過相比孟存必須不間斷地抽出腦中積水,老人的狀態看上去好得多。
摸摸光滑的頭頂,她道:“你覺得我這個樣子還想活多久?”
“我和田田的父親都是玩家死鬥遺留下來的孤兒,我瘸腿,他耳聾,父母死的時候我們都十多歲了,政府不管我們,因爲年齡不夠,我們也很難找到工作,好不容易艱難長大,我卻因爲服用違規進化劑導致頭部迅速長大,沒有錢看病,我和田田父親去乞討、偷竊,去給地下實驗室當試驗品,勉強苟延殘喘。”
“不久地下實驗室被搗毀,我們倆作爲受害者領了一大筆錢,這筆錢可以讓我活上一段時間,我們準備結婚。”
“這個時候我們又撿到了田田,田田因爲先天疾病被遺棄,我們不忍心看他死在孤兒院裡,於是把他帶回來養。”
“爲了掙更多的錢,礦山招工的時候開的工資很高,田田父親去了,我的病還可以拖一拖,但田田如果不在十歲之前做開顱手術,他終身都要飽受疾病折磨,儘管我們都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但他還是去了,我也讓他去了。”
“他就這麼死了!”老人死死攥着帽子,咬牙切齒地道:“連屍體都找不到!”
她情緒起伏太厲害,矮個子田田給她倒了杯水,但她拒絕喝下,而是繼續道:“多可笑啊,我去找他的屍體的時候,正好看到救援隊意外從地下挖出了人骨形狀的寶石……”
“那時候我就全明白了,沒有做慈善的人,只有買人命的錢!”
“可這個錢我也得要。”老人悲傷不已,“沒有撫卹金,我活不下去,田田活不下去,田田父親是爲了我倆死的,不能讓他白死,他們用沒有正規手續不承認我們的親屬關係爲由不給錢,所以我去問天天樂要,去問政府要,要到他們煩,要到他們不得不來處理我,最後我終於拿到了錢,那筆錢足夠支付田田的手術費。”
“當時我覺得老天給了我一絲希望,但是沒走出兩條街,我的錢就被搶了,搶劫的人還徹底打斷了我兩條腿,他說,要讓我一生都無法再出現在分區政府的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