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一片死寂。放眼望去,遍處腥紅。在這災難般的威壓下,李宗玄已由震驚,而變得癡傻。任由傷口處的鮮血汩汩噴濺,卻渾然不覺半點疼痛。
全軍……覆沒?
滿目的瘡痍,滿目的絕望,哀象環生,慘不忍睹!李宗玄嘴角無力的抽了抽,慢慢的向後仰去。而莫盈盈放出這驚天動地的殺招後,全身的血液似被人抽乾。他留戀的望了眼敖旺,慘淡的笑了笑。騰在半空的身形卻再也無法定住,轟然砸落下來。
“不!”一聲淒厲的啼叫,在空蕩蕩的莫雲頂上經久迴響。受那招“一劍斷乾坤”的餘威,敖旺的周身穴道,被氣流全部震開。他從地上爬起身來,跌跌撞撞的朝莫盈盈奔去。
莫盈盈氣血已枯、腑臟盡碎,滿頭的黑長,也變得黯然無光。她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嘴角鮮血直流。雙眸中暗含的活力在慢慢消褪,顯然已是無力迴天。
“盈盈!”敖旺再難承受心中那種撕心裂肺的刺痛,徑直撲到了莫盈盈身上。可他不管做什麼,卻已經無法遏止莫盈盈生命悄然的流逝。
山風嗚鳴,空氣中,都瀰漫着淒涼與哀傷。敖旺沾染着血跡的黑髮,任風吹颳着,心痛如絞,淚如雨下。
直到這一刻,敖旺才幡然覺察:這即將失去的,竟令他如此的痛徹骨髓!
望着痛不欲生的敖旺,莫盈盈嘴脣微微翕張幾下。可口中不斷溢出的鮮血,卻讓她的話語,含糊的難以辨清。
“你想說什麼?”敖旺死死的抓住了莫盈盈的手。“我聽着!我在聽着!”
莫盈盈眼神中帶着柔情,更有諸多不捨,費了半晌力氣,才艱難的擠出一絲笑意,終究,沒能說出什麼。她伸出手,想去摸摸敖旺的臉頰。可還沒等觸及敖旺,指尖便生生頓住。
那如形隨行的雷劫……依舊是來了!
兇險頃刻即至,可垂頭悲慟的敖旺卻毫無察覺,也或許是他察覺了,但是根本不想離開。莫盈盈也不知從哪裡陡生出一股力量,猛的一推,想將敖旺急急推開。
“轟!”雷霆萬鈞。
雷劫挾裹着毀天滅地之勢,從半空中直直摧擊在莫盈盈的身上。曾經傲視天下的最強魔女,霎時間便灰飛煙滅。
塵埃淡淡的浮散,這毫無活氣的莫雲頂上,又重歸寂靜。
敖旺雖然被莫盈盈推開,但還是被那雷劫波及了,他的三魂六魄被整掉了一魂一魄,他怔怔的看着這一切,如囈語般,癡呆呢喃自言着:“莫盈盈……你真的不在了麼……你這該死的小妖女,你走了,我還活着作甚呢?”
敖旺痛苦的掩面,卻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哭出聲音,更無法流淚。原來失了魂魄,是會連着流淚的能力和聲音都失去的。他沒有留意,在那被雷劫劈出的深坑中,緩緩升出一點如星的光亮,懸浮在空中轉了幾匝後,便一直尾隨在他身後,直到有人來尋敖旺的時候,才隱於他體內……
看到這裡,吳天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聽說的關於派中往事,有一個消息就是說:
絕世魔女莫盈盈
在渡劫之時,與劍玄門一衆高手決戰於莫雲頂,最後拼的同歸於盡,玉石俱焚。而劍玄門唯一倖存者,戰後亦時下落未明,不知所蹤。
最後那句的水分有多大,如今就只有吳天知道了。
敖旺被接回劍玄門後,卻被斷言活不過一年。因爲少了一魂一魄。並且是被雷劫轟毀的,也就是說,不可能補得回來。
敖旺也是一心求死,覺得死了就能見到莫盈盈,他還時常和師尊說起這事兒,求他殺了自己。
師尊覺得他瘋瘋癲癲的,也不怎麼將這話放在心上,但是這劍玄門中有這麼個天天唸叨着那魔女的弟子,終究也不是個事兒。所以想了想,就把他從名冊上除名了,也就是逐出了師門。不過那時候師尊也是爲了劍玄門,並不是說真的拋棄敖旺,他只是將敖旺換了個地方,養在後山的一個小院落中,讓他靜養。
這一養就養了半年多。半年後,敖旺從劍玄門後山的小院中失蹤了。一開始還有派人找,後來找不到,也就作罷了。一個不能活過一年的傻子,在不在有什麼要緊呢?只是從那後,那一代的師尊便身體每況愈下,旋即換了掌門人。
而敖旺其實並不是失蹤,而是自己離開了,來到了這赤霧城中。
原因很簡單。在第三個月的時候,他開始偶爾夢見莫盈盈。她就如她活着的時候那般。所以他變的很愛睡覺,身體也大不如前了。這時候,夢中的莫盈盈就會勸他,要他好起來。
一開始他不聽,執意要死了和她一起走。
後來莫盈盈說,她的元神其實未滅,只是回魔界去重新鍛鍊了,但是這個過程大概很漫長,他身體不好的話可能等不到她了。這下敖旺慌了,開始重視起自己的身體來。就像個小孩子一樣。
敖旺的師尊對他好,但不是每個劍玄門的人都對他好的,那些來送飯的小弟子基本都欺負他是個傻子,老是將好的飯菜換做餿的臭的,他不高興去找師尊告狀也會被那些伶俐的弟子倒打一耙,反而說是他調皮。
夜間的時候,他和夢裡的莫盈盈說了這件事,莫盈盈便支使他逃離這個地方,去赤霧城。還說如果她能修煉成功的話,也會在那個城市出現。單純的小傻子不疑有他,醒來就動身了。
去了赤霧城之後,敖旺的際遇如何,又如何變回後來的那副正常的樣子,吳天已經不得而知了。
因爲記憶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非常模糊。那個入侵他神識的元神越來越弱,他卻無能爲力,在醒來之前,只能眼睜睜看它一點點寂滅。
吳天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她早就在雷劫之時就死了,留下來的是她要照顧你,愛你的執念。元神唯獨在遭了雷劫之後,就算不滅也不能重新修煉……”而最後的畫面,就是敖旺的枕頭邊放了一個小瓶子,分明就是臨走時候,柳蓉塞給自己的那個。
眼前的畫面漸漸消散之後,吳天也從自己的神識中轉醒過來。而他身邊的敖旺,已經冰涼僵硬。但是他靠着紫藤花,神色是寧靜安詳的。吳天嘆息了一聲,再起身審視這株紫藤。
敖旺的記憶裡,這分明是顆松樹,還被天雷劈焦了。但是這卻變成了一株紫藤,並且在這樣完全不適合它生長的地方枝繁葉茂地開花着,再回想敖旺翻身抱着紫藤花根部的時候,那溫柔繾綣的神情,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吳天對着敖旺的屍身鞠了一躬:“師兄,此去走好,我便將你埋在這花樹下,就算不是同穴,也當是差不離了。得罪!”
說着他就抱起屍身,先放在了一邊,然開始在這紫藤花樹下挖坑。他以帶着混元勁的掌刀來挖,主要是覺得這莫雲頂上都是石頭,想來不好挖,卻沒想到,一下手才發現,這紫藤花樹下竟是土,挖起來十分方便。
挖着挖着,吳天又覺得好像有點不對了,因爲……他竟然在這裡挖到了一個石棺。
震驚之情溢於言表,奈何這裡沒有個你能和他分享震驚的人啊!他在就這麼把敖旺放在石棺蓋子上就埋了,還是冒着大不敬的風險開棺看看是不是那莫盈盈。若並不是,那就給敖旺換個地方。
結果不等吳天將那個棺材全數挖出來,那棺竟自動開了。裡面比吳天想想的要大,有兩個位置。一個位置上已經有人了,看打扮應該是個女人,臉上蓋了錦帕。吳天沒有看她的臉,就斷定,這一定是莫盈盈了,因爲那身血衣實在是太過於觸目驚心,叫人過目不忘。
他覺得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於是便抱着敖旺,放入了那棺中。敖旺入棺中之後,那棺材果然就自動蓋上,一如當初吳天挖開之時。而那紫藤花樹的根,卻忽然動了起來,將石棺一圈一圈地纏了起來。吳天也不計較,只是摸摸地將挖出來的土都蓋回去。奇的是,那些染了敖旺血液的泥土,在蓋回去之後,竟連成了石頭,將那石棺和花藤的根緊緊地密封在了裡面。
吳天心中十分感慨,看着眼前的花樹道:“師兄,如今你和嫂子就能永遠在一起了,以後不會再有什麼人能來打攪你們。願來生相攜白頭。”說到這裡的時候,他也想到了柳蓉。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麼聯想,只是想到如過要找個人相攜白頭的話,那他第一個就想到了那個或嬌俏或可愛,願意爲了自己奮不顧身的小蓉。想想自己和小蓉,再想想師兄和莫盈盈,吳天突然感覺他其實還挺幸運的。
至少和小蓉不是對立的立場,也不需要拔劍相向,小蓉也沒有那麼厲害,厲害到會遭遇雷劫。
念及此,他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上揚。
就當吳天思緒翻涌的時候,他的身後忽然響起了一個清亮悅耳的聲音——
“我還算準了這個時候來當是能送送敖旺的,不想卻還是慢了一步麼?”他盯着紫藤花樹下那有些鬆的泥土,露在外面的一條眉毛微微挑起。
吳天轉頭往後看去。
只見一個穿着華服,帶着銀色白臉面具的白髮男人一步步朝他這邊走來。那芝蘭玉樹般的模樣,讓吳天有一瞬間以爲是天神下凡。但他知道,這個世界,不可能會會有天神下凡,所以,眼前這人,也不過是個與敖旺要好的人罷了,至少,他現在是這麼認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