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平川沉默了片刻，才直言不諱的道出實情。
直到他完全離去，唐澤心中依然縈繞着一股莫名的情緒：“你們這一代代的堅守，就是爲了等一份微渺至極，連你們自己都已不太相信的傳說中的奇蹟再現嗎？”
和那些在新地成長，上千年未曾踏足五州這塊“貧瘠”的舊地，以優越的姿態俯瞰五州舊土的人不同，誕生於五州之地的武者，因爲自小的耳濡目染也罷，因爲心底那份榮耀的堅持也罷，都更加願意相信有關悟道聖山，悟道天碑的傳說。
早在許多年前，那些從新地折騰完一生，歸來等死的人中，有很少一部分，因爲各種各樣的原因，或是在五州舊地的故舊親友死傷殆盡，孤苦一人，或是曾經到過更高的“峰頂”，獲悉過許多秘聞，又或許帶着難言憾事和隱痛，抱着渺不可及的指望……
因爲不同的理由，他們卻都默默地聚到悟道聖山腳下，自發的聚成了一個奇特的村莊，然後默默地死去，而後，又會有新來者到來，照顧、安葬他們，一代代如此，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傳承。
比如之前在屋檐下與葉小凡招呼的王奶奶，她的故事，她的事蹟，早就不可考了。和她同輩來到此地的人，都已經去世，她是最後的一人。
就連她自己也早已口齒不清，神志隨時都是半昏半醒，今晚睡去，再無明天，對她來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屬於她的故事，早已消失在茫茫荒草裡。
一千多年過去了，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希望有多麼渺茫，甚至荒誕。
所以，就連這樣的人都越來越少，據葉平川所說，在一兩百年前，此村中還有數百戶人，而到現在，已經不足百戶。
“我看要不了多少年，這個村莊都會如同周圍的殘垣斷壁一樣，徹底塵埋在歷史的煙塵裡，找不到一絲人跡。”
離去之前，葉平川最後感慨萬千的說出這句話。
……
第二日，唐澤在葉平川這個“東道主”的陪同下游覽了一遍面目全非的悟道聖山，也就是他記憶中的禿頭山。
元初下界晉升到下界第二層，不僅誕生了許多全新的天地，就連既有的山川河流都有改變，雖不是肉眼可見的劇變。
一天一點，一年十點，十年百年千年之後，卻有滄海桑田，億萬年歲月已逝的物事全非之感。
“這裡，故老相傳，曾是傳道神人熬煉神食的地方。傳道神人每頓吃用，都要成千上萬人一起忙活數天，供應火炭的船隻連綿不停，不管白天黑夜，這裡都是赤光沖天。
據說神人一餐的吃用堪比整個世界凡人一年的吃用，祂所食的一粒飯就能撐死一個人。……這些故事，在新地那些人眼中盡被斥爲荒誕，說我們愚昧。”
葉平川指着幾個坑形遺蹟介紹着，再也不見當年鍊鐵爐的模樣。
聽到葉平川的介紹，唐澤眉頭直跳，心道，以你們如此誇張的演繹，別說外人，就連我自己都不會承認的，你們把我當飯桶了嗎？
沿着山腳繞了一圈，來到臨洣江下游的石灘上，又道：“這裡就是羅祖悟道之前養心煉性的地方。”
唐澤眼中光芒一閃，問道：“羅祖羅峰嗎？能更具體的說說他的事蹟嗎？”
葉平川皺眉想了想，才道：“時間太過久遠，而那時萬事太過紛雜，也可能是有人刻意的隱藏，沒有明確的書籍文字記錄，我們所能確知的事情已經不多，而且還因爲一代代口口相傳，就連各種傳言都被新地之人認爲太不可靠，而且自相矛盾處頗多，不被承認爲‘信史’。
所以歷史在那最關鍵的一百多年裡出現了斷檔，只有之前的舊地凡人史和之後的新地修行史，那段時間卻是各說各的‘史’，現在新地所有勢力甚至有把自己的源頭生生往那段時間攀附的傳統，各種說法更是亂上加亂，反而都不足爲信了。”
唐澤點了點頭，也就不再追問。
不是他無情，而是在這次剛剛降臨元初下界的時候，他就有了一種玄妙的感覺，自己與許許多多彷彿沉眠着的意志勾連上了，擁有了對他們的所有權。
而其中有幾縷意志讓他倍感熟悉。
他當即明白，這就是之前與天機碑靈意志談判的成果。
這些都是元初下界歷代人傑的【真靈印記】，在被世界剖析、吸納盡一切精華之後，被當成一顆顆難被消化的“胃結石”扔了出去，而現在，他們爲自己所有。
只要迴歸軒轅大世界，去天機境中購買【天機塑身】，再把相對應的真靈印記植入，就能讓他們復活。
其中，必然包括羅峰一家人，他們可是此界最初的悟道者，世界絕不會讓他們的真靈印記消失。
他此次降臨，除了要讓元初下界再一次晉升之外，還有一件關乎甚大的猜想需要驗證，所以，對這些歷史隱秘他也沒打算太費心力。而且，一千八百多年的修行史，已經足夠沉澱出數之不盡的秘聞，他想了解也瞭解不過來。
最後，在轉到半山腰一個隱蔽之地，葉平川指着遠處五顆虯結而有型的怪鬆道：
“這五顆巨鬆不知什麼緣故，水火不侵，刀斧難傷，自從一千五百多年前被人無意中發現之後，一直就是這個模樣，不長大，卻也不枯老，被人稱作‘不老鐵鬆’。後人懷疑，此物和傳道神人有關。”
唐澤看着那五顆怪鬆，心裡嘀咕：“和我有關？我怎麼不知道！”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面色一僵，看了看周圍，終於找到了某些熟悉感，再看那五棵不老鐵鬆，他的臉色大變。
那是真正的“大變”啊！
他一言不發，拉着葉平川就往山上走去，道：“咱們繼續逛。”
晝夜變幻，時間進入深夜，此隱蔽之地變得更加幽深隱秘起來。
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迅速接近，在五顆“不老鐵鬆”面前落定，現出身形，真是唐澤。
他面色複雜的看了看五顆怪鬆，嘆道：“好吧，這是你們的機緣，我就不把你們毀了！”
然後他就躥身蹲進了五顆怪鬆的陰影裡，一腳無聲踩出一個深坑，然後蹲了上去。
當他提着褲腰帶站起，小心的用腳刨了刨土，踏實，再也看不出一點異常這才放心離去。
只是一個畫面不可避免的在他腦海中響起，五顆“飢渴”了近兩千年的怪鬆悄悄探出自己的根鬚，去吸收對它們而言無可比擬的絕世寶藏。
“哎，真是千算萬算，沒有算到這一點。”回去的路上，唐澤搖頭暗歎。
人有三急，他又遠沒成長到“無漏”之境，某些事情自然是無可避免的。而因爲自己與元初下界真幻界限的懸殊比例，導致自己身上遺落的任何東西對這世界而言都是絕世奇珍。
其他的還罷了，這東西他可不想被人發現了，無論是被人偷偷珍藏起來搞研究還是彼此爭奪殺得你死我活，都會讓他尷尬難受膈應死。
而他也不可能回收進空間鈕中帶回去……這簡直不可想象，於是只好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毀滅證據。
卻沒想到，沒被人撿到，卻被紮根地底的生命發現了，這也算……澤披草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