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成俊雙手插在褲袋裡,慢悠悠地走進遊樂場,漫不經心的,真的像是個來散步的人。
冬日的遊樂場遠比夏天要來得清淡,但因爲是節日,也有不少人光顧,多的是帶着孩子游玩的大人,當然,玩的也是一些不會太刺激的項目,比如騎木馬,碰碰車等。
也有不少情侶手牽着手在靳成俊跟前走過,笑語宴宴,那幸福滿足的笑臉晃花了他的眼。
“哥哥,你也吃一口嘛,這棉花糖可甜了。”
一對年輕的情侶自他身旁走過,那嬌小的女孩拿着一個大大的棉花糖遞到男孩跟前,嘟着嘴非要他吃,而那男孩則滿是寵溺地看着她,順從地咬了一口。
靳成俊忽地頓在原地,看着前面那雙遠去的情侶皺起眉來。
“成俊,成俊,你看我的棉花糖像不像天上的棉花雲?”
那年夏天,有個女孩笑眯眯地舉着一支雪白的棉花糖問他,那張被太陽烤的紅通通的小臉像只紅蘋果,讓人想要咬一口。
“成俊,你也嘗一口吧,可甜可好吃了。”那女孩將糖遞到他跟前。
“我不愛吃糖。”靳成俊皺着眉偏開頭。
“嘗一口嘛,只要一口,說不定你就喜歡上了。”女孩不死心,那雪白的棉花伸到了他的脣邊。
他的臉又偏了些:“你吃吧,我真的不喜歡。”
“嘗一口,就嘗一口。”女孩笑眯眯的,在陽光下閃着糖精亮閃的棉花糖碰到了他的脣。
他惱了,手一拍,那朵雪白的棉花糖就掉在了地上,沾上了些灰塵垃圾。
他一怔,下意識地看向女孩。
女孩輕輕地抿着脣看着地面上的棉花糖,那已經扁了的棉花糖靜靜地躺在地上,被炙熱的太陽一烤,還有的地氣,很快就消融。
她沒有哭,沒有鬧,更沒有開口指責他一句,只是一直看着,卻讓他心裡像堵上了什麼似的。
“我,不是故意的,我們重新買吧。”他有些不知所措,頭一次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對她道歉:“對不起。”
那潔白的棉花糖很快就消融得只剩一支竹籤,她擡起頭來,笑容有些勉強,說道:“沒關係,其實我也不是特別愛吃。”說罷,向前走去。
靳成俊卻分明在她的眼裡看到了惋惜兩個字,還有那笑容,比過往都來的牽強和苦澀,他甚至生出了一個回頭再去買一個棉花糖來哄她的念頭。
可惜,他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那時候他的腦海裡出現了餘佩晴那張帶淚的小臉。
原本很歡樂的一天,卻因爲一直棉花糖而破壞了,接下來的節目,儘管她也笑,卻總是多了幾分牽強,並不像摩天輪上的那樣,開心又歡樂,發自內心真誠的笑。
他其實根本不想來這什麼遊樂場,他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東西要佈置,可她鬧着來,爲了儘快讓她淪陷,他放下手中的活陪着過來。
遊樂場,不過是個小孩玩耍的地方。
可看到她蹦蹦跳跳極其歡樂的笑臉,他也覺得,偶爾來玩一玩也不錯,像是放鬆了許多。
陸蔓。
靳成俊看着那高高的摩天輪,忽地從嘴裡吐出了一個名字,雙腿像是得了魔障似的向那票務處走去。
比起五六年前,遊樂場早已經翻新過無數處,唯獨是這個摩天輪,那些車廂,似乎還是往日的。
靳成俊坐在其中的一格車廂,和多年前一樣,看着窗外的天空,只是,比起那年,耳邊清淨了許多。
“成俊,成俊,看這裡。”
“成俊,成俊,茄子。”
“成俊,你不要像個老頭似的板着臉嘛。”
“那個,笑一個不會要你的命吧?”
“成俊,成俊,跟我一起喊,豬肉肥不肥?”
“成俊,轉過頭來。”
他轉過頭去,那一聲咔嚓聲讓他一愣,那溫暖柔軟的脣瓣像是軟軟的棉花一樣,他下意識地含着了。
一吻之後,那女孩反而安靜了,羞澀得像個古代的閨家小姐,雙頰紅通通的,連耳根都是粉色一片。
他看着她,心情澎湃,卻有些恍惚,更有些自責,他,對不起晴晴。
想起過往的種種,靳成俊露出一個深遠的笑來,從窗外收回目光,視線忽地定格在一點。
他有些驚愕,站了起來蹲下,撫摸着那刻痕,驚訝地張大嘴。
JM,forever。
那是多年前,調皮貪玩的陸蔓用筆刻下的,取得是兩人名字的字母,她生怕墨水會掉,還十分用力地刻着。
現在,那黑色的墨水在藍色的車廂確實掉了許多,十分模糊,若不注意,還真看不清楚,但是那刻痕,只要一摸,就會清楚那字樣。
靳成俊忽地感到有些慌,唰地站了起來,緊閉雙眼。
巧合,只是巧合,她是陸中平的女兒,他對她,從來沒付出過真心,從來都只是假意。
靳成俊睜開眼,看向底下如螞蟻般的人羣,忽地又揉了揉雙眼,認真地看下去,隨即苦笑。
這陣子是怎麼了,難道見到陸蔓和董晉一起,自己就失去理智了嗎?見誰都像陸蔓。
他呵了一聲,目光掃過那刻痕,抿了抿脣,厭惡地轉開目光,腦中努力地去想餘佩晴模糊的臉孔來。
晴晴,纔是他心中最愛,從來就沒有變過,靳成俊闔眼想着,攥緊了手中拳頭。
陸蔓拿着一筒爆米花從人羣中鑽了出來,捻了一顆放進嘴裡,甜得讓她笑眯了眼。
她邊向前走邊擡頭說道:“恩恩,爆米花來咯。”
等她擡起頭看向離賣爆米花攤位不遠處的長椅上時,她的臉色卻是劇變,飛快地跑了過去。
“恩恩,恩恩?”她在長椅的周圍左看右看,人流在她身邊走來走去,卻唯獨不見陸懷恩的半個影子。
砰的一聲輕響,陸蔓手中的爆米花筒掉落在地,那花花綠綠的爆米花灑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