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懷遠輕拍着芸孃的手,笑着說道:“好了,去休息吧!等一下管家就該過來了,我們談點事,然後我就過去!”說到這裡,閆懷遠扯出了一抹笑容:“快去吧!”
芸娘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屋子,臉上的表情很可憐。
目送着芸娘離開,閆懷遠嘆了一口氣,神情卻逐漸堅定了起來。
沒過多久,外面就響起了腳步聲,隨後一個老者的聲音響了起來:“老爺,我回來了!”
“快進來!”閆懷遠連忙站起身子,急切的說道。
門從外面被推開,一個老頭從外面走了進來,只見他身子微躬,似乎有些駝背,因爲走得急,還有些氣喘。看了一眼閆懷遠,老頭開口說道:“老爺,那幾家都沒答應。”
閆懷遠一愣,隨後眼中閃過一抹厲色:“他們怎麼說?”
“他們說如果老爺承認勒索錢財,他們願意在老爺身後看顧閆家。”老管家有些遲疑的說道:“山西的那些人不願意參與,王家和張家那邊我們連門都沒進去。”
“範家本身在這邊就只是買鹽,這一次也是置身事外。”
“李家雖然讓我進去了,可是李家的人說了,他們老爺這幾天會過來了,讓我有什麼事情等他們老爺到了再說。”
在揚州,鹽商有七大家,除了晉商的四大家之外,徽商有三大家。
因爲距離的原因,徽商對揚州的滲透更多,閆懷遠與他們的交情更深厚。晉商那邊沒回話,他也不意外。晉商四大家,那可都是有跟腳的。
無論是張四維還是王崇古,那都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
“齊陳趙三家怎麼說?”閆懷遠沉聲看着老管家。
“讓老爺擔下罪名就是齊家傳出來的話,他們還說這些年雖然送了老爺不少東西,不過都是你情我願的買賣,即便是朝廷真的查,他們也會推說是老爺勒索,畢竟沒人會那麼便宜出賣那些東西。”
“他們說老爺最好還是按照他們說的做,這樣老爺身後,他們會看顧閆家。”
“如果老爺不按照他們說的做,那閆家怕是沒什麼好下場。”
閆懷遠心中暗恨,猛地站起身子,一拍桌子,似乎覺得不解氣,拿起酒壺又扔了出去,惡狠狠的說道:“他們就不怕我和他們來個魚死網破?”
“自己乾的事情,他們自己難道不清楚,真的逼急了,那大家同歸於盡!”
雖然閆懷遠說的狠,可是閆懷遠自己心裡面明白,真的那麼幹了,魚肯定死了,但是網卻不一定破。自己這麼多年乾的事情,自己清楚,真查起來,一顆腦袋肯定是不夠砍的。
可是真的按照他們說的去做,那就是人爲刀俎我爲魚肉,任人宰割啊!
在閆懷遠左右爲難的時候,芸娘也在左右爲難。
“芸娘,你不爲你自己想想,也要爲你的孩子想想,爲你的父母兄弟想一想。你的兄弟年前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你們老馮家也算是有了後了。”
芸娘坐在牀上抽泣,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坐在椅子上,語氣清冷的說道。
女人雖然一副老媽子的打扮,可是此時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看了一眼哭着的芸娘,女人繼續說道:“當年你被賣到咱們麗春院,那可是齊老爺保下了你。”
“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穿金戴銀,那可都是按照大戶人家的小姐來的。”
“沒有齊老爺,你能嫁入閆家?這些也就不說了,可是齊老爺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在揚州城,齊老爺跺跺腳,那揚州城都要抖三抖。”
“你們閆老爺自身難保了,你不該爲自己找一條出路?”
“齊老爺可是說了,只要你找到那些往來書信,保你和孩子無憂。芸娘,咱們女人想活着可不容易,有些時候不得不做些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這就是命啊!”
芸娘擦了一把眼淚,擡起頭看向對方,開口說道:“張媽媽,齊老爺說話算話?”
張媽媽一聽芸娘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眼中閃過一抹得色:“當然,只要你按照齊老爺說的做,齊老爺自然說話算話,齊老爺是什麼人,怎麼會騙你呢!”
事實上張媽媽心裡面很不屑,蠢女人,等拿到那些信件,你估計也就離死不遠了。
“那你,那你給我幾天的時間,我會把信拿到手的。”芸娘看着張媽媽,似乎下定了某種決心,態度決絕的說道。
“這就對了!”張媽媽見芸娘答應了,連忙說道:“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看着張媽媽離開,芸娘嘆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最後伸手拿出一支木簪,咬了咬牙說道:“倩兒,你進來一下!”
話音剛落,一個二十多歲的小丫鬟就從外面走了進來。
“明天一早,你拿着這枚簪子去一趟麗春院,去找劉媽媽。”說着芸娘將簪子遞給了倩兒,沉聲說道:“去的時候小心一點,別讓人發現了。”
“我知道了,小姐!”倩兒答應了一聲,慎之又慎的把簪子放在了懷裡面。
閆懷遠的書房裡面,閆懷遠看着擺在面前的賬冊和書信,臉上的表情越發的猙獰了。在他的手邊,放着另外一個本子,這是他這麼多年蒐集的證據。
不是什麼小證據,而是官員鹽商賄賂官員的證據。
在這上面,記載着鹽商收買的官員,從揚州的知府到下面的小吏,從南直隸巡撫到南京六部的官員。這也是閆懷遠保命的東西,他廢了很大力氣才蒐集起來了。
自從第一次到揚州之後,閆懷遠就發現這是一張巨大的網,一張用錢鋪就的巨大網。
只要進來就會被網住,想要掙扎是不可能的,可是閆懷遠卻不想永遠被人拿捏着,他相信這些東西能保住自己,至少也能保住自己的家人。
想到芸娘,想到自己的女兒,想到在老家侍奉雙親的結髮妻,想到在老家讀書的兒子,閆懷遠眼圈頓時就紅了。半晌,閆懷遠喃喃道:“即便魚死網不破,我要要撞一下試一試!”
拿着簪子回到自己的房間,倩兒從牀底下掏出了一個木頭箱子。
從脖子上拽出一條繩,繩子的另外一頭拴着一把鑰匙,用鑰匙打開箱子,倩兒看着裡面的東西,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用上了!”
略微感慨了一句,倩兒就開始從裡面把東西一樣樣的拿出來。
夜行衣,飛刀,軟弱飛爪,軟甲,長刀,還有一些瓶瓶罐罐的東西。一把鋼製的連環弩,拿出下面的弩匣,將十八支弩箭壓入弩匣裡面,然後把弩匣卡入了鋼弩的上面。
穿戴整齊之後,倩兒舒了一口氣,將簪子收好,翻着窗子就竄了出去。
沿着熟悉的道路,倩兒很快就來到了轉運使府邸的牆根下,將手中的飛爪甩出去。飛爪卡在牆上,用力拽了拽,發現很牢靠,倩兒抓着繩子就翻過了牆頭。
四下看了看,見沒人,倩兒貓着腰就竄了出去。
踩着對面的牆,三兩步就翻上了屋頂,還沒等他下去,就等到“嘭”的一聲。
倩兒身子一擰,順着屋檐就滾了下去,落地之後,向前一躥就衝到了牆角處。屋頂上羽箭射碎了瓦片,稀里嘩啦的一陣響動,在倩兒落地的地方,另外一支羽箭也在顫巍巍的發出響聲。
“還真是危險!”
倩兒嘀咕了一句,從身上摘下了連弩,舒了一口氣。
比起芸娘,倩兒明白現在的轉運使府邸已經是一個大漩渦了。無論是鹽商還是江南的官吏,目光全都集中在這裡。想要送東西出去,何其難。
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可是無論是芸娘還是自己,怕是早就被人盯上了。
如果自己明天早上離開,估計到不了麗春院就會被人給抓了。
雖然心裡面有準備,可是倩兒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安排了這麼多的人手,自己隨便找了一處牆翻了出來,居然就有人看守。芸娘從懷裡面掏出一個紙筒,然後拿出了火摺子,對着紙筒的捻子就點燃了。
伴隨着呲呲的響聲,紙筒發出了“嘭”的一聲,隨後就上了天。
到了天上,紙筒瞬間炸開,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閃過了一道煙花。
“統領給的這個玩意還挺好看!”倩兒嘀咕了一句,身子一躥上了另外一道牆,然後直接翻了過去。既然大路不通,那走就院子吧!先離開這裡,要是被人包圍就完了。
在不遠處的一座小樓之中,一個臉上帶着刀疤的男人收起弓箭,沉聲說道:“追上去,死活不論!”
當他看到天上的煙花,臉色頓時變的陰沉了起來,直接就從窗口竄了出去。弓箭在身後揹着,長劍從背後抽了出來,朝着倩兒跑去的方向就追了下去。
在揚州城的一座酒樓裡面,一個男人正在低着頭喝酒。他的年紀看起來也就二十多歲,臉上有些疲憊,不過卻強忍着不去休息。正在男子拿起筷子準備吃一口魚的時候,突然一人從外面推門走了進來。
“統領,白鴿發出了求救信號!”來人聲音有些急切的說道。
被稱爲統領的男子頓時興奮了起來,放下手中的筷子道:“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