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吳超越不好對付,李秀成也沒敢過早的就在三汊河玩太多花樣,僅僅只是藉着打掃戰場的機會,把三汊河戰場上的防禦工事儘量加固了一番,沒有急着埋設地雷和增設炮臺,以免引起吳軍警覺。
而在背底下,江浙太平軍中最能打也裝備最好的幾支精銳,卻早早就被輪換駐紮到了三汊河戰場上,還有太平軍用高價向洋人買來的開花炸炮,也被秘密部署到了吳軍水師炮火無法覆蓋的三汊河營地中,外鬆內緊嚴陣以待,等的就是吳軍大舉進攻三汊河。
在此期間,李秀成也沒敢忘了防範已經奪佔秣陵關的吳軍曹炎忠兵團,結果讓李秀成鬆了口氣的是,吳軍曹炎忠部拿下了秣陵關後,除了修築工事徹底掐斷李秀成與江浙大後方的聯繫外,分出的偏師是向方山一帶活動,並沒有進取江寧鎮、大勝關與吳超越會師的跡象,很有可能是打算繼續與吳超越的直屬兵團分頭行動,太平軍也可以繼續憑藉兵力方面的優勢逐次抵抗,暫時不用擔心單獨一個戰場遭到吳軍幾大兵團的合力攻擊——真出現了那樣的情況的話,李秀成可是沒有任何信心能夠擋得住吳軍的進攻。
以書信挑釁吳超越的一天之後,北岸傳來消息,說是吳超越直屬兵團的主力已經開始在江浦碼頭上集結,有即將登船渡江的跡象,李秀成聞報不敢怠慢,趕緊命令三汊河營壘做好迎戰準備,又讓周邊的幾支太平軍準備隨時出兵增援三汊河,同時爲了預防萬一,李秀成還從自己的中軍主力中抽調了一支精銳出來,只等戰鬥打響,就馬上趕赴三汊河準備作戰。
被李秀成料中,纔過去一個多小時,岸防前線就傳來急報,說是一支吳軍運兵船隊在吳軍水師主將王孚親自率領的水師船隊保護下,已經離開了江浦碼頭向下遊南岸駛來,從航線判斷很象是準備進攻三汊河。準備充足的李秀成聞報大喜,拍案道:“來得好!這次本王倒要看一看,你超越小妖得付出多少代價,才能登得上這長江南岸!”
耐心又等了近一個小時後,太平軍重兵雲集的三汊河那邊果然隱約傳來了炮聲,李秀成滿意點頭,又迫不及待的要求時刻向自己報告三汊河戰況。然而令李秀成萬分詫異的是,片刻後,分奔進來的傳令兵卻是向自己跪稟道:“稟忠王千歲,妖兵水師炮擊我軍下關炮臺,妖兵的運兵船隊也到了下關,似乎要在下關登陸。”
“下關?”李秀成一楞,先是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與三汊河相距不遠的下關方向,然後才疑惑說道:“怎麼是下關?那裡沒有什麼淺灘,不適合發起搶灘登陸戰啊?難道妖兵要奪佔碼頭,直接從碼頭登陸?”
“不可能。”旁邊的李書香斷然否定了這個可能,說道:“下關是我們天京的岸防第一重地,岸防工事修得比三汊河都堅固,又有我們的燕王秦副掌率親自坐鎮,妖兵想在那裡登陸只會比在三汊河更難。而且下關已經位於天京城東,妖兵即便在那裡站穩了腳,與他們的後方和其他妖兵隊伍聯絡也不夠方便。”
“難道是調虎離山?”李秀成隱約猜到了吳超越的目的,說道:“超越小妖想騙我們提前把機動兵力投入下關戰場,然後乘虛而入,拿下三汊河登上南岸?”
“九成九應該是這樣。”李書香自信的分析道:“下關和三汊河之間隔着一條秦淮河,軍隊轉移不便,如果能把我們的機動兵力騙過秦淮河,妖兵再打我們的三汊河營地就可以輕鬆許多。而且妖兵還有水上優勢,還有很大把握用小船切斷我們在秦淮河戰場的兩岸聯繫。”
李秀成不吭聲了,片刻後才說道:“給三汊河戰場上的蕭登元去令,叫他率領本部人馬橫渡秦淮河,增援下關戰場。”
被李秀成點名的蕭登元所部是太平軍在三汊河戰場上最弱的隊伍沒有之一,把這支可有可無的軍隊調到下關增援,李秀成的目的是什麼李書香當然明白,所以李書香也沒猶豫,馬上就派人去替李秀成傳達命令。結果也是湊巧,傳令兵剛被派出帥帳後,負責統率斥候的哨探官馬上就大步進來,向李秀成下跪奏道:“稟忠王千歲,江上來報,又有一支妖兵運兵船隊離開江浦碼頭南下,另外駐紮在江心洲的妖兵水師船隊也大舉出動,似乎是準備去給妖兵的第二支運兵船隊護航。”
“怎麼這麼快就出動了第二支運兵船隊?”李秀成發現情況不妙了,趕緊問道:“第二支妖兵船隊,打得是什麼旗號?”
“回稟忠王千歲,我們的小船不敢過於靠近妖兵船隊,看不清楚妖兵運兵船隊的旗號,只能肯定不是超越小妖的帥旗。”哨探官如實奏道。
“繼續哨探,給本王盯緊妖兵的第二支運兵船隊,時刻報告他們的動向。”李秀成隨口吩咐,心裡卻七上八下的十分忐忑,暗道:“超越小妖到底在玩什麼花樣?這麼短的時間裡,怎麼能派出兩支運兵船隊?他的作戰主力,到底是在那支船隊上?”
又過了一段時間後,吳軍第二支運兵船隊的動向終於確定,結果讓李秀成更加摸不着頭腦的是,吳軍第二支運兵船隊竟然是在吳軍水師徐來部的保護下,向着遠離三汊河戰場的大勝關陣地發起了進攻。如此一來,李秀成當然也就更加看不穿吳超越的目的打算了,疑惑說道:“怎麼是大勝關?妖兵到底是打算在那裡登陸?”
“難道還是調虎離山?”李書香也徹底迷茫了,說道:“難道妖兵覺得光是佯攻下關還不夠,還要佯攻大勝關,讓我們首尾難顧,不知道應該把機動兵力投入那個戰場?”
“不能亂動,必須先看清楚妖兵的目的。”李秀成很是冷靜的說道:“好在大勝關那裡有關城保護,守大勝關的陳炳文手裡又有兩萬多軍隊,在妖兵面前也算有一戰之力,讓陳炳文獨自迎戰,看妖兵到底是不是真打大勝關。”
命令發出後,只能指望在登陸戰中佔點便宜的李秀成心裡益發忐忑,揣揣不安的擔心自己一旦誤判吳軍登陸地點後的危險後果,結果也是越慌越亂,又過片刻,哨探官突然連滾帶爬的衝進了中軍大帳,未及行禮就大叫道:“忠王千歲,妖將曹炎忠那邊有大動作,突然分出了大約十個營左右的兵力,從朱門急行軍向北,目標很可能是大勝關!”
李秀成和李書香一起呆住,還是過了片刻後,李秀成才臉色陰沉的說道:“上當了,妖兵真正的目標是大勝關,我們的精銳都在三汊河,來不及去增援大勝關戰場了。”
“應該還來得及。”李書香趕緊說道:“曹炎忠的妖兵要想到大勝關夾擊陳炳文,接應他們水上的妖兵登陸,先得過板橋這一關,我們在板橋有工事可守,無論如何都能擋住妖兵一段時間,給我們增援大勝關爭取行軍時間。如果不然,一旦讓妖兵衝過了板橋夾擊大勝關,我們不但肯定保不住大勝關,還肯定得傷亡慘重。”
“但如果下關的妖兵船隊調頭來打三汊河怎麼辦?我們的機動精銳又掉頭回去救三汊河?”李秀成反駁道。
李書香不敢再吭聲,心裡只是惋惜李秀成的水師在上海大戰中損失慘重,以至於現在只能眼睜睜看着吳軍水師縱橫江面,想打那裡就打那裡。而李秀成卻是一個善變的主,死活都要貪圖半渡而擊的有利在機,很快就改變主意道:“抽調一半的三汊河駐軍,急行到大勝關增援,讓妖兵登了陸我們就沒有希望,只有在妖兵登陸的時候打,我們纔有點把握。”
李秀成的命令再度發出之後,原本嚴整有序的太平軍沿江佈防也隨之大變,最能打的機動部隊急匆匆西進大勝關,期間開卡動防,驚擾各營,太平軍士卒議論紛紛,軍心浮動。但李秀成卻也毫無辦法,因爲他手裡裝備好戰鬥力強的機動精銳就是那麼幾支,調遣其他軍隊去增援大勝關不但註定無用,還更加攪亂佈防,露出更多破綻。
與未戰先亂的太平軍截然相反,吳軍方面卻是從容不迫,有條不紊,曹炎忠軍堅決攻打板橋,王孚帶着一半水師主力炮擊下關,徐來帶着另一半吳軍水師主力轟擊大勝關,兩支運兵船隊躲在水面上養精蓄銳,耐心等候太平軍重新調整佈防,吳軍的斥候快船在江面上來往不斷,時刻向不知躲在那支船隊中的吳超越報告敵人軍情變化,雖然始終沒有真正發力進攻,卻已經早早就穩操勝券。
還是在確認了太平軍從三汊河抽調的軍隊急匆匆趕到了大勝關進入陣地後,吳軍纔有了新的變化,王孚率軍保護的吳軍運兵船隊掉頭回航,從容越過三汊河駛回上游,太平軍斥候雖在第一時間把消息報告到了李秀成的面前,李秀成卻再不敢有任何動作,只能是提心吊膽的等待吳軍真正發起進攻。
與此同時,經過幾個小時的奮力苦戰後,曹炎忠軍也已經基本掃平了太平軍板橋營地外圍工事,開始向着太平軍在板橋的主營地發起猛攻。而消息傳到了李秀成的面前後,李秀成也基本確認了吳軍的主攻目標就是大勝關,爲了應對即將面臨的被吳軍水陸夾擊的局面,不得不命令剛從三汊河調來的精銳進入大勝關南線陣地,做好迎戰吳軍曹炎忠部的準備。
末了,李秀成又向傳令兵叮囑道:“告訴守大勝關的陳炳文和去增援的洪春元,大勝關這一戰,不但關乎到我們能不能擋住妖兵上岸,更關乎到我們接下來能不能擋住妖兵的全面反撲!打好打漂亮了,我親自奏請天王萬歲給他們封王!如果給我丟了臉,讓妖兵輕而易舉就拿下了大勝關,李明成就是他們的下場!”
江浙太平軍裡好歹還有一些戰馬,李秀成的命令被快馬加鞭的送到大勝關戰場時,正好大勝關這邊也確認了吳軍的第一支運兵船隊已經越過了江心洲,所以守大勝關的陳炳文和帶兵來增援的洪春元也確認了自己將要面臨一場空前惡戰,雖然心中害怕,卻還是互相勉勵道:“妖兵再厲害也得上了岸才能打,我們只要守住了灘頭陣地,不給妖兵迅速上岸的機會,這場仗就有得打!”
互相打着氣的時候,又有斥候飛奔到了陳炳文和洪春元的面前,奏道:“稟二位天義,妖兵的第一支運兵船隊越過了江心洲後,又在江面上掉頭駛向下游,轉到了江心洲南航道入口處。”
“妖兵的運兵船隊又掉頭?還轉到了江心洲南航道入口處?”剛來大勝關的洪春元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說道:“妖兵瘋了,敢把運兵船隊開進水面狹窄處?!”
“難道妖兵要去打頭關,在頭關登陸?”熟悉附近地形的陳炳文隱約猜到了吳軍的用意,卻又有些不敢相信,疑惑說道:“妖兵就這麼有把握?我們在頭關既有炮臺又有守軍,雖然火炮不多,但是水面那麼狹窄,他們的炮船拉不開,沒辦法壓制住我們的岸上守軍,掩護他們的運兵船登陸啊?”
陳炳文和洪春元在大勝關防禦陣地裡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明白吳軍爲什麼會選擇要在水師難以掩護的頭關陣地登陸,而同一時間的頭關戰場上,守衛頭關炮臺的太平軍上下卻在絕望慘叫,因爲就在北面半里外的江心洲島上,就好象變魔術一樣,已經突然變出了不下五十門的吳軍火炮,還全都是使用苦味酸炮彈的後裝膛線炮,黑洞洞的炮口對着太平軍的炮臺虎視耽耽,就好象一柄柄死神的鐮刀一樣架在了頭關太平軍的脖子上,無數的吳軍炮手則面帶獰笑的飛快裝填彈藥,看向對岸敵人的表情,也和看着死人沒有什麼區別。
“開炮!”令旗揮動,炮聲隆隆,一枚枚苦味酸炮彈呼嘯着脫膛而出,旋轉着準確飛向太平軍的頭關炮臺,鋪天蓋地的轟擊到了太平軍的炮臺陣地上,爆發出一陣接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巨響,烈火赤焰與青黃色的有毒煙霧,也在瞬間籠罩了太平軍炮臺,繼而是整個太平軍頭關陣地……
吳軍突然從江心洲上開炮轟擊太平軍頭關陣地的消息,迅速被加急快馬送到了李秀成的面前,李秀成也頓時一屁股坐到了帥椅上幾乎傾翻,臉色先是蒼白如紙,繼而面如死灰,因爲李秀成非常清楚,自己不但已經註定擋不住吳軍從容登陸長江南岸,還連陳炳文率領的兩萬多江浙太平軍和洪春元率領的機動精銳,都已經有可能被吳軍切割包圍在大勝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