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虛空仙道中，一道少年身影左右環顧走出來。
其身姿挺拔，一身天院弟子服十分乾淨，沒有沾染半分血跡，也沒有半點破損，就像是從某處花園中閒逛，一路逛到此地，神色間沒有跟祖龍交戰後的心悸和慶幸，只是帶着幾分好奇。
“又有一個攀登上來？”
茅屋前的衆人眼神微凝，沒想到在臨近結束前，居然還有人接連攀登上來。
先前那被傳送過來的小姑娘，剛落下就栽倒了，被黎長老等人前去攙扶搭救，如今這位看上去卻有幾分雲淡風輕，讓不少人心中凜然。
李昊拜師入門日子尚短，加上整日要麼在院內，要麼便外出去浮屠城，其他天院弟子對他並無印象，但旁邊的黎長老、周清雲以及魏紅葉等人看清李昊的模樣時，卻是紛紛睜大了眼睛，臉上皆露出難以置信的震驚。
“小……七師弟？” WWW¤ Tтkan¤ c○
魏紅葉錯愕。
抱着昏迷不醒的月曦的黎鐵木，也是愣住了，眼睛瞪大，如見鬼般看着李昊。
這小子也能過？
“嗯？”
慕容輕舞同樣驚訝地看着李昊，似乎是第一次認識這位師弟。
聽師尊說，月曦跟這位師弟加入宗門，比古炎早不了多久，那殃禍一族血脈的月曦能夠攀登上來，已經足夠讓人吃驚了，但也拼個重傷昏迷，如今情況未知，反倒是這小子，看上去好像極其輕鬆一樣。
旁邊，計青玄跟陸無塵對視一眼，眼中都有幾分驚訝，計青玄對這三位新來的師弟師妹不熟，但也知曉他們大致的情況，只是沒想到，這次除那位劍仙體能攀登上來，另外二位也能相繼攀登上來。
“你怎麼上來的？”
站周清雲身邊的老婦，身影一晃，出現在李昊面前，上下打量着李昊，驚疑地問道。
他們看到月曦戰敗祖龍，以爲臨近結束沒人再挑戰，將月曦送到山頂，沒想到才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居然有人從第七重攀登到山頂。
這片刻間的功夫，甚至都不夠打一場，她甚至懷疑李昊是不是繞開第七重，從第六重的帝劍山外飛來，但這種可能性更低，畢竟淵主的仙國籠罩，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走上來的。”
李昊說道。
老婦有些無言，上下打量李昊兩眼，“你將祖龍擊敗了？”
李昊想到那被劈成兩半的祖龍，但那一劍他沒動用空間本源四重的力量，對方應該能夠癒合：
“算是吧。”
看到少年臉上輕鬆的笑意，老婦的神色卻有些凝重，隱隱感受到這少年身上有種奇特的感覺，像是某種跟其他天驕不同的氣質，看似隨和，卻隨時能爆發出巨大的危險。
計青玄等人身後，站得離黎老頭有點距離的古炎，眼神凝視着李昊，彷彿是來到這座劍淵後，第一次認真地打量起這位排在自己前面的師兄。
先前月曦的到來，已經讓他有些動容，沒想到李昊也能登頂。
身爲天生劍仙體，他遙遙領先同輩和同境，已是常態，但現在這修行距離居然並沒有他想象中拉的那麼大。
“那少年，似乎是剛拜師黎長老門下不久的一位弟子。”
“難怪是生面孔。”
“剛拜師不久就能攀登上山頂？他什麼修爲，我居然感應不出。”
“先前聽說有個道心九響的，該不會就是他吧？”
“多半是。”
“這次黎長老門下登頂的弟子好多啊，幾乎全都來了！”
茅屋前，不少弟子都在低聲議論，都在打量着李昊。
而帝劍山外，此刻也一陣譁然和沸騰。
月曦跟李昊先後攀登上山，在臨近結束前拿到參悟帝劍的名額，讓衆多弟子都感到震撼和羨慕。
只是，月曦在劍淵已經展露名聲，帝劍崖留名，不少人都認識她。
但後面攀登上去的李昊，卻沒什麼弟子知曉，此刻議論紛紛，討論是哪位人物。
“是他……”
許劍鳴站在山丘上，呆呆地看着那最後上山的身影，沒想到竟是兩年沒見，停留在第一重的那位隨和師弟。
他呆愣着，片刻後，忽然環顧四周，發覺身邊除自己外，竟空無一人。
除他外，前面的師兄師姐，後面的師弟師妹，竟全都上山了！。
徒留自己。
“我艹啊……”
許劍鳴內心哀嚎。
……
帝劍山頂。
在李昊到來不久，老婦跟周清雲跟黎老頭道別，便返回第七重去繼續看守。
省得再遇到李昊這樣古怪的傢伙，悄無聲息就溜上來了，他們順帶去跟祖龍求證。
只是，等他們來到第七重時，卻看到祖龍正在癒合身軀，過程有些緩慢，氣息也十分萎靡。
“你……”
老婦跟周雲清都震驚了，看着那祖龍身軀上碩大的撕裂痕跡，還有一半沒能癒合，看那模樣，分明是被一劍給劈成兩半了！
祖龍看到他們，忽然有種親切的感覺，第一次覺得這兩個老傢伙沒那麼礙眼和討厭了。
“你們總算來了，我要先養傷，暫時沒法戰鬥。”
祖龍立刻說道。
它生怕再來一位這樣的妖孽，它現在可沒有再戰之力。
剛剛那一劍，讓它都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少年太恐怖了，讓它心頭震動，難以忘懷。
“……是那少年傷的你？”
周清雲震驚過後，不禁問道。
祖龍一邊療傷，一邊沒好氣地道：“不然我能自己把自己搞成這樣嗎？”
說話間有幾分幽怨。
剛剛這幾個傢伙離開，自己差點死了！
簡直是玩忽職守，不行，回頭必須跟淵主大人告他們一狀！
在祖龍心中碎碎唸的幽怨時，周清雲跟老婦卻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
短短片刻間，那少年居然將祖龍擊敗，還將其傷成這樣，這太過駭人聽聞了。
“沒記錯的話，那少年先前曾顯露過氣息，只是真仙境三重……”
周清雲看向老婦，二人目光對視，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驚容，那黎老頭這次出去一趟，究竟帶回來幾個怪物？！
山頂。
魏紅葉跟慕容輕舞圍繞在李昊身邊，好奇地刨根問題詢問李昊是如何上來的。
李昊也只能老實回答，一路打上來的。
但顯然這答案不能讓她們滿意。
不過，隨着時間推移，帝劍上的考驗時間結束了，在帝劍山各處停留的弟子，都被一股浩瀚的偉力送出帝劍山。
同時，一股漠然而平靜的聲音自山頂響徹在整個秘境：
“帝劍山考驗結束，沒能通關者返回劍淵，好生修煉，日後仍有機會。”
“是淵主的聲音！”
有些年長的弟子眼眸發亮。
許多弟子都有些激動和心潮澎湃，雖然沒能攀登到山頂，但這結果他們在兩年前就已經知曉了，畢竟每個人自己能走到哪一步，剛進帝劍山基本就心中有數了。
“周師兄上山了，這次他肯定會更進一步，代表我劍淵出戰！”
“沒錯，在燕楚揚名，南域戰場上，能看到他們發威！”
“走吧走吧，咱們也要好好修行，現在距離被拉得更大了，得好好修行。”
“時運不濟，趙師姐在第七重遲遲沒能通過，可惜。”
許多弟子都結羣離開，有惋惜，有心懷希望，有不甘，最終都隨着他們的離去，跟秘境的通道入口一同關閉。
“……”
許劍鳴孤零零地返回，看上去有些淒涼，他心中只剩下十萬頭草泥馬路過。
……
山頂。
雲無眠的身影降落在草屋前，衆弟子看到他的身影，連忙躬身朝拜：
“弟子拜見淵主！”
李昊也跟着朝拜，同時微微擡眼好奇打量着對方，卻看到對方眼神溫潤地看着自己，目光竟在剎那間對視了。
李昊頓感尷尬，低下眼眸。
“不必多禮。”
雲無眠看到那少年悻悻然的模樣，嘴角不自禁露出一抹笑意。
誰能想到，這次竟有意外的驚喜。
他雖沒關注過這少年，但在帝劍山上發生的一切事物，只要他想知曉，瞬息間就能掌握。
而在李昊以極快的速度衝到第六重，將那真仙境八重的古魔擊敗時，他就留意到李昊了，隨後就看到李昊進入第七重，僅僅是一劍，就將祖龍給斬敗。
而那一劍，他認得。
在十萬年前曾聞名真界的十大仙術之一，青天劍訣！
在如今，雖然已經被新的十大仙術取代，但威力依然霸道可怕。
而那少年將此等劍術掌握，並且攻擊中還附加了土源跟空間本源的力量，增添攻勢，雖然都只是二重，但這可是九序啊！
掌握兩種九序力量，都參悟到這種程度，十分難得。
除那位天生劍仙體外，雲無眠沒想到還能遇到這樣天資聰慧的妖孽，跟古炎和那位殃禍一族的小姑娘不同的是，他在李昊的身上並未看到什麼血脈力量，這少年既非帝族，也非古仙遺脈，對劍術的造詣和本源的掌握，似乎只是純粹的悟性。
當悟性達到超乎想象的程度，已經能媲美血脈了，甚至猶有過之！
而這點，也讓他心中倍感歡喜。
隨着衆人站直，雲無眠的目光從那少年身上不經意掃過，環顧一圈，他看到黎老頭焦急的神色，以及他懷中昏厥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在激發出殃禍一族的血脈真力時，他就洞察到了，如今遭到反噬，也是正常情況，他微微擡手，指尖迸射出一縷靈光，如螢火般拖拽着湛藍色的弧線，來到黎老頭面前，隨後沒入到月曦的額頭中。
“靜養數日即可，我已將她體內那份力量暫且幫她封印，除非她遭到兇險，纔會敞開。”
雲無眠輕聲淡然道：“這份力量還不是她目前能掌握的，等她達到真仙境圓滿，才能真正支配。”
黎老頭聞言，頓時感激道：“多謝淵主。”
此時，昏迷中的月曦眼眸微微顫動，眼珠在轉動，似要甦醒過來，又似困在夢魘中，嘴裡在低聲喃喃自語：
“孃親，別走，孃親……”
“別殺我孃親……”
少女的低語如夢中呢喃，極其輕微，但在場都是何等人物，都聽得清清楚楚。
有人朝那少女望去，看到那憔悴面容，眼中升出憐惜。
有人神色默然，低着頭，似是也想到某些過往。
還有的人卻是神色平靜，無動於衷，並未起感同身受的感觸。
黎鐵木迅速擡手，在周圍形成結界，保護起少女的內心世界，也保護她的那份自尊。
“恭喜你們，通過帝劍山的考驗，你們都將得到參悟帝劍的機會。”
雲無眠此時開口，說的話卻將衆人思緒拉扯回來，讓不少人眼神發亮，心中激動。
“我大夢九淵，傳承古老，曾追隨於某位仙帝，也得到那位仙帝的指點，留下兩道帝劍意，若能參悟，不僅能習得通天的帝級劍術，也有機會藉此機會，觸摸到天道帝心，爲自己的道心打下更高的基礎！”
雲無眠的聲音沉靜，有種不怒自威的儀態，又如厚重的泉水流淌在衆人心頭。
“這機會難得，參悟時間爲半年，你們要好好珍惜。”
雲無眠說道。
衆人都齊聲應諾。
此時，黎鐵木懷裡的少女也甦醒過來，她捂着額頭，感覺刺痛難受，有種想嘔吐的感覺。
但很快她便驚覺，看清周圍的景象，目光在第一時間被雲無眠所吸引。
那是仙王境的存在，所站之處，如天地的中心。
等看到計青玄的身影時，月曦有些恍惚，心頭猛然泛起一陣激動。
自己，這是通過第七重，來到帝劍山頂了？
但很快，她又在人羣中看到另一道身影，有些眼熟，從側面望去，正是李昊。
她剛激動的心頓時又跌落下來，有些蒼白和愣神。
那傢伙……怎麼會在這裡？
這不是帝劍山頂？
自己昏厥了多久，發生什麼事了？
在月曦茫然的時候，雲無眠已經擡手，伴隨着他的發力，整個帝劍山都劇烈顫動起來。
衆人只覺腳底下劇烈震顫，有人神識外放，頓時便駭然發覺，先前被切斷劃分成七重世界的帝劍山，此刻彼此間的縫隙竟在合攏，逐漸合併成一整座巨大巍峨的高山！
而山內各處的靈族妖族，都似乎被轉移到某處，消失不見了。
伴隨着帝劍山的合併，雲無眠眉心浮現出一道銀灰色光芒，那是一道縮小的蓮花印記。
若是有人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那蓮花的花瓣極多，綻放紛呈。
轟隆隆~~！
在茅屋後的大地劇烈顫動起來。
緊接着塵土飛揚，兩座巍峨高聳的石碑從山體中拔起。
兩道石碑上，分別有兩道深邃的劍痕，一深一淺，一粗一細。
伴隨着兩道劍痕巨碑的拔地而起，一股浩然古樸、滄桑凜冽的劍意，自那劍痕巨碑上散發出來，將遍地的塵煙都席捲推開。
等劍痕巨碑不再震動，一切歸於平靜，那股劍意似從塵封中逐漸展露，越發恐怖，如從太古斬星劈月貫穿而來！
衆人擡頭仰望，眼中盡是震撼。
這就是，帝劍意！
剛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月曦，此刻也震撼了，終於意識到，這裡就是帝劍山頂。
只是，此刻她已經顧不上思索李昊爲何會在這裡，眼眸中全都被那兩道劍痕巨碑所吸引。
雲無眠望着陷入失神的衆人，緩緩道：“這兩道帝劍意，已有無數歲月，此番展露，爾等如視大帝，能參悟出幾分，就全憑你們各自的機緣和悟性了！”
說着，他揮手，在兩道劍痕巨碑前，落下一個個蒲團。
ωωω⊕ ttκΛ n⊕ C〇 其他弟子見狀頓時醒悟，急忙飛掠過去，坐在那蒲團上，仰頭參悟那帝劍意。
計青玄的身影一晃，率先便瞬移而去，坐在了最前方的位置。
其他幾位仙君境的身影，也緊隨其後。
陸無塵跟魏紅葉也急忙奔赴過去，只有半年的參悟時間，必須爭分奪秒。
剛剛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月曦，此時也一下子激靈起來，立刻從黎鐵木的懷裡衝出，朝那蒲團而去。
隨着衆多身影爭搶跑去，原地頃刻間只剩下黎鐵木等幾位長老，還有云無眠，同時，還有一道少年身影。
那少年的身影於是就在此處顯得格外突兀。
李昊擡頭仰望，在這兩道劍痕巨碑出現時，他便感受到一種熟悉的氣息。
那是天殃仙帝的氣息，在他內心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這劍痕是天殃仙帝所遺留！
“這就是大帝揮出的劍麼……”
李昊眼眸閃爍，劍道本源三重境界，讓他立刻便將這兩道帝劍意收錄到面板中。
但只是皮毛，連入門都算不上。
那道粗的劍痕，是帝劍式“斷穹”！
那道細的劍痕，是帝劍式“挽月”！
雖然只是參悟出皮毛，但隨着收錄後的訊息涌入，李昊恍惚間似眼前浮現出兩道劍氣，自蒼穹貫穿而下，在眼前虛空中留下兩道劍痕！
那恢弘的氣勢和劍勢，讓他除了感悟到帝劍的威力時，還隱隱感受到那一絲帝意。
李昊眼神閃爍，停在原地，陷入思索中。
雲無眠跟黎鐵木等人的目光，都落在這少年身上，世人皆爭，唯他不爭，不免有些另類。
“小子，你在想什麼呢。”
黎鐵木不禁傳音催促道：“只有半年時間，你發什麼愣啊！”
李昊回過神來，朝他看了眼，隨即又擡頭看了眼那兩道劍痕巨碑，他的參悟已經結束了，再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義，只是白白荒廢半年時間。
“淵主，我能提前下山麼？”
李昊朝那位淵主望去，微微躬身拱手問道。
聽到少年的話，現場瞬息間寂靜，黎鐵木的嗓子似被割斷般，傻眼地看着李昊，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什麼玩意兒？剛來帝劍山就要下山？還提前？
帝劍意展露十萬年，一屆屆弟子前來參悟，還從沒有誰說要提前離開的。
畢竟，待的越久，能參悟的越多，誰會浪費這寶貴機會？
雲無眠也有些愣神，顯然這種情況頭一次遇到和聽到，他素來平靜淡然，即便是千萬頭古魔大軍席捲在眼前，都渾不變色，此時卻少見地露出幾分詫異，問道：
“爲何？你是自覺無法參悟，還是覺得已經領會？”
李昊微微搖頭，若說已經領會，未免太囂張，畢竟他只是看了一眼，而且也只是領會一些皮毛。
“已來過，看過，現在我想去做點更有意義的事。”
李昊說道。
雲無眠眼眸微微眯起，聽少年的意思，竟是要轉身即刻下山。
“更有意義的事？那是什麼事？”
他心中也不免升起幾分好奇，詢問道。
李昊看了眼那劍痕巨碑前都已端坐好的諸多弟子背影，收回目光，轉頭望着帝劍山下，道：
“去下一盤棋，畫一幅畫，吃一頓美味佳餚，也許還會雕刻點小東西。”
少年清脆的聲音，在這帝劍山頂的茅屋前輕輕迴響。
簡單的字，組在一起，從少年嘴裡說出，讓黎鐵木跟周清雲等長老都是目瞪口呆，錯愕地睜大了眼睛。
在那少年看來，這些稀鬆平常簡單的事，於他而言，竟能比參悟帝劍意更有意義？
雲無眠也沒料到少年會這麼說，他有些愣神，等看到那少年真摯而澄澈的目光時，他忽然意識到對方沒有說謊，此話也不是推諉和搪塞。
在整個劍淵天驕弟子爭先恐後地奔赴上山時，這少年只是看了一眼帝劍意，竟要轉身，下山，從那山頂奔赴而下。
雲無眠沉默，如此少年，他生平僅見。
若非目睹過那少年一劍斬祖龍的無敵畫面，他只當這少年是愚昧的蠢小子。
但那一劍告訴他，這少年非但不蠢，而且有絕世的悟性和聰慧。
如今，他似乎又看到，這少年還有世所罕見，獨樹一幟的非凡心性。
只是，這種心性是好是壞，他也說不準。
但，有點意思。
他緩緩道：“你叫昊天？”
“嗯。”
少年點頭。
“你姓甚？出自何方世家？”
“姓昊名天，無世家，對這個世界來說，我孤身而來。”
李昊平靜坦然地說道。
“昊……”
雲無眠的腦海中搜尋這樣的世家，發覺確實沒有以昊爲姓的大家族，他輕聲道：“敢以‘天’爲名，好大的性情！”
“天生地養，以名敬天，有何不可。”
李昊說道。
雲無眠眼神微動，凝視着那少年平靜的眼神，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柔和許多，道：
“聽黎長老說，你剛拜師劍淵不過兩年，你身上有某種力量，牽引天道規則，若隱若現，即便是我也很難看清你的真正修爲，除非你展露出仙力，你可知這是很危險的事？”
李昊微怔，頓時意識到他說的是自己的萬象屬性。
在萬象屬性掩蓋下，能幫他將境界隱藏。
除非他主動暴露氣息。
而對方這話的意思，李昊瞬間就領悟到了。
連仙王窺探他都如此吃力，必然會懷疑他身藏異寶！
“身爲天驕，各有機緣也是常事，我不會追問你。”
雲無眠的聲音輕緩，柔和地道：“但你記住，你拜師我大夢九淵，就是我劍淵的人，有任何困難，劍淵都是你的靠山，沒人能越過劍淵傷到你！”
李昊怔住，他凝視了眼這位淵主，隨即拱手，躬身朝拜：“弟子記住了！”
雲無眠罕見地臉上露出笑意，落在黎鐵木等人眼中，讓他們紛紛露出詫異的神色。
“此番帝劍山提前開啓，讓你等領悟劍意，小子，你可知何故？”
雲無眠說道。
李昊心中一動，道：“是有關南域會戰？要提前培養弟子？”
雲無眠瞧了眼黎鐵木，黎鐵木一臉冤枉的表情，表示自己並沒有提前透露消息。
“沒錯，南域會戰，九大仙朝，諸多天宗跟地宗的天驕，還有那天宮中的妖孽，共同角逐。”
雲無眠微笑地看着李昊，“魂壽三千年內，皆可參戰，而這一戰，會事關整個南域宗門地位的排列，仙脈資源的分配，還有諸多好處，因此，各宗都在爭！”
李昊點頭，能想象到那南域會戰會是何等激烈。
“但除宗門外，對參戰者而言，也有莫大好處。”
雲無眠眼眸中浮現出光芒，輕聲道：“若能進入前十，將有機會進入混沌真界修行。”
“混沌真界？”
李昊疑惑。
見李昊連混沌真界都不知曉，雲無眠微愣，旋即啞然失笑，這一下他是真信了李昊背後沒有世家。
只是，孤身一人，能走到這一步，走到他的面前，卻未免有些不可思議。
“沒錯，那是帝族後裔都在爭奪的修煉聖地，在那裡能觸摸到混沌大道，參悟其他大道，也更加容易，無數宗門，世家，乃至是天宮那位至尊麾下的弟子，都渴望能進入混沌真界，但名額有限……”
雲無眠看着李昊，輕笑道：“你可要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李昊聞言，頓時心中有了解，點頭道：“我會的。”
看到李昊如此平淡的反應，雲無眠問道：“你現在還要下山麼？”
“下山。”
少年的回答，讓雲無眠心中有幾分無奈了。
“爲何？”
“因爲下山更有意義。”
少年認真地說道。
雲無眠對視着他的目光，忽然發覺自己剛剛的介紹跟激勵，似乎是白費功夫。
但，他也莫名地，沒有生氣，也許是那少年的眼神過於純粹，讓他竟真的有幾分相信，對方要去做的事，似乎真的很有意義。
也許，對這少年來說是如此吧。
雲無眠搖頭一笑，道：“你去吧，若有什麼需要，儘管跟黎長老說。”
說着，他轉身回到茅屋前的茶桌邊坐下，已經許久沒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了，他感覺自己有些口乾了。
李昊朝他拱手朝拜告別，旋即又跟黎老頭揮手，便轉身下山了。
“昊天，你真要下山？”
黎鐵木看到李昊的舉動，頓時清醒過來，不禁急了。
少年“嗯”了一聲，便從山頂縱身一躍，消失在他們眼前。
黎鐵木追出的腳步停頓住，呆愣地看着這一幕。
但他很快便再次追出，想要將少年追回來，周清雲卻按住了他的肩膀，搖頭道：
“別追了，那孩子就是你說的道心九響吧，有如此道心，人家的心思比你還高，依我看吶，那孩子應該已經有所收穫，想自己去消化了。”
黎鐵木愣住，狐疑地看着他。
周清雲沒好氣地道：“你是不知道那孩子怎麼通過第七重的，你這師尊當的可真夠失敗的。”
黎鐵木這才醒悟，那小子能爬上來，超出他意料他還不知道是怎麼上來的呢。
“他怎麼過第七重的，祖龍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黎鐵木連忙問道。
周清雲聳肩道：“怎麼過，還能怎麼過，走過來的唄。”
“好好說話！”
“嘿，還急了，你那好徒兒，一劍險些將祖龍給劈死了，然後大大方方走過來，這麼說理解了嗎？”周清雲一臉沒好氣的模樣，但眼神中全都是羨慕。
收到一個殃禍一族，他有點羨慕。
收到一個天生劍仙體，他嫉妒了。
如今又來這麼一個妖孽，他真想掐死這老傢伙！
黎鐵木聽到他的話，渾身一震，呆愣在了原地。
一劍將祖龍險些劈死？那畫面，他無法想象，但似乎又勉強能想到是怎樣的場景。
那小子……有這麼強悍？
黎鐵木看向老婦，看到對方翻來的白眼，頓時確信周清雲這老傢伙沒說謊。
他不禁激動起來，他知道，李昊才真仙境三重，以三重的仙力，能一劍斬敗祖龍，這豈不是有問鼎真仙境無敵的潛力？
“那小子纔是隱藏最深的一個，依我看吶，真打起來，那天生劍仙體的小傢伙，還未必是他對手。”
周清雲捏着鬍子說道。
黎鐵木心頭一跳，隨即心臟砰砰狂跳，他不再理會周清雲，來到草屋茶桌邊的雲無眠身前，道：
“淵主，真是這樣麼？那孩子……”
雲無眠端着茶杯輕輕喝了一口，微微頷首，表情看上去不似平日裡那麼冷淡，眼神中多了幾分溫和。
“確實是罕見的劍苗子，比起古仙遺脈……”
他將茶杯飲盡，然後說了兩個字：“不差。”
僅是這兩個字，便讓黎鐵木激動得渾身發抖，他知道整個帝劍山上發生的事，瞞不過這位淵主，也知道能得到對方如此評價，那必然是極其真實的。
“能收到這兩位弟子，你這次對劍淵的功勞甚大，等此番南域會戰結束，你想要什麼儘管說。”
雲無眠看向黎鐵木，平和地說道。
黎鐵木激動得聲音都有些抖了，但眼眶卻在此刻莫名的溼紅了起來，他咬着牙，道：
“我只要大夢九淵，再回到天一宗，光復十萬年前的榮耀！”
此話一出，雲無眠沉默了。
他看着這老頭眼含熱淚的模樣，眼神似也有幾分觸動，他擡頭望着遠處那兩道屹立的劍痕巨碑，眼神帶着滄桑和懷念：
“是啊，我也想……”
他的輕聲細語，讓黎鐵木身體微微顫抖。
“仙帝大人隕落，那位至尊坐鎮南域，要斬盡帝跡，昔日的十大仙術都快斷了傳承，那少年也不知從何處習來……”
雲無眠眼眸內似閃爍着萬千星辰的光輝，幽幽地道：“我大夢九淵這些年謹小慎微，不犯事，不惹事，只爲不給那位至尊抓住把柄，大夢九淵不光要留存下來，還要回到曾經屬於我們的位置，證明帝跡不滅，仙帝大人不會被時光埋葬……”
這番話，似是道出黎鐵木心中所想，他激動得險些哭泣出來。
十萬年了，那一戰天昏地暗，帝君隕落，自戰役結束後萬年，那位至尊獨掌南域。
昔日的帝跡，在悄無聲息被掩蓋。
那一戰拋灑的無數熱血，似也在時光歲月中蒙塵，被有心人扭曲，污衊。
不少人早已忘卻今日的南域能夠存在，是因爲那南域邊疆虛空長河埋葬的無數屍骨。
“淵主有心，老黎此生唯有一願，就是能看到大夢九淵，再回天一宗，那本該就是我們的，我們追隨於仙帝，豈能辱沒帝道榮光！”
黎鐵木抹了下眼角，將情緒很快收攏，低頭咬着牙說道。
雲無眠微微點頭，眼底的那一絲滄桑和情緒，也很快收起，這十萬年來遭受的種種，他們早已學會壓抑和剋制內心的想法，不給那位至尊逮住任何把柄和機會。
“此番離南域會戰還有段日子，那倆孩子有機會麼？”
黎鐵木再次問道。
雲無眠眼眸微微閃動，看向那劍痕巨碑前的那位劍仙體少年背影，頷首道：
“五成。”
五成，也就是一半。
黎鐵木深吸了口氣，眼中浮現出強烈的動力，他立刻道：“我先去看看那小子，看他到底想做什麼。”
雲無眠微微擡手，“那孩子的天資悟性，不比劍仙體差，只是性情淡泊了點，不過也許正是這樣的心性，反倒讓他能走到這裡，你也不必去改變他，到時能有幾分表現，隨他自己心情，若他需要什麼修行資源，你倒是儘管提供，回頭找我就行。”
黎鐵木微怔，欲言又止。
雲無眠微微搖頭，輕聲道：“揹負在我們身上的擔子，將我們壓的變形了，可別再讓那些孩子也變形了。”
黎鐵木怔住，低頭沉默了，不再言語。
帝劍山下。
李昊說下山，就真的下山了。
只是，到了山底，卻看到那合併的帝劍山第一重，竟有道虛空裂縫。
李昊有些詫異，利用空間道本源的力量，將那虛空裂縫撥弄開來，鑽了進去。
剛進去，便看到裡面竟有廣袤的天地，跟先前帝劍山第一重一般無二。
原先的空間，只是被壓縮到一絲縫隙，但內有乾坤。
李昊感到意外，隨即便察覺到空氣中的靈族氣息，他眼眸一亮，立刻前往那崖谷前。
“嗯？”
崖谷前，靈族老者跟阿玲，以及靈族中年人還坐在此地。
淵主沒釋放他們，他們就只能在這裡繼續靜等。
感應到李昊的氣息，三人都是驚訝地擡頭望去。
“你怎麼來了？”
靈族老者驚訝道。
李昊笑道：“路過，看到你們還在，就來看看。”
“你去過山頂了？”
阿玲不禁問道，眼眸睜得有點大，帶着好奇。
李昊點頭，“去瞧過了。”
“怎麼樣？”
“很多人很雄偉。”李昊說道。
三人聽到這話，都忍俊不禁，那無數人盼望登頂的帝劍山，在這少年嘴裡就這六個字？
“登頂之後，不是能參悟帝劍意嗎？”阿玲捂嘴笑了下，旋即問道。
“我已經參悟完了，就先下山了。”
李昊說道。
“這還能有參悟完的一說？”阿玲不禁感到一絲好笑，道：“那不是參悟的時間越久，領悟的越多麼？”
話是如此……李昊點頭，道：“但我資質愚鈍又沒耐心，就只能先溜了。”
他劍道本源三重，能參悟的已經參悟了，繼續在那裡觀悟確實能有所提升，但效果極其微薄，這也是他下山的原因。
“你要是資質愚鈍，那就沒幾個算聰明的了。”
阿玲沒好氣道，能憑肉身仙軀擋住她一劍，可不是什麼愚鈍，而且李昊才真仙境三重。
此時，李昊得雲無眠提點，已經將萬象屬性收起來了。
“不說了，咱們來下棋。”李昊說道。
“你這癮夠大的。”靈族老者不禁感到好笑，不去參悟帝劍意，跑來下棋，他也無法理解。
“等贏了你才解渴。”李昊大笑道。
“那你還是去領悟帝劍意更輕鬆點。”靈族老者幽默地道。
……
帝劍山上，兩道劍痕巨碑屹立。
衆多弟子在碑前凝目參悟，忘神忘我。
時光匆匆流逝，轉眼半年過去。
雲無眠現身，將衆人從沉思中叫醒，擡手將那兩道劍痕巨碑壓回到帝劍山中。
伴隨着轟隆隆的聲響，衆人都清醒過來。
“該下山去了。”
雲無眠說道。
衆人面面相覷，有些人眼中還透露着茫然，腦海中只剩下那劍痕。
“這就結束了嗎？”
“半年已經過去了？”
“我，我還什麼都沒感覺到，我只感覺到一點劍勢。”
“……”
衆弟子起身有人哀嚎，有人抱頭，還有人閉上眼睛，在不斷回想，生怕自己遺忘。
“走吧，其他淵弟子已經集合了，咱們也該動身了。”
黎鐵木等長老靠近，各自將自己的弟子叫攏到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