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亭這名字很普通,亭子本身也確實很普通,只不過是距離斷山關五里距離的一座小木亭,是供來往行人歇腳用的。
亭子不大,而且也頗爲破舊。如果不是今天,或許不會有人記得住它的存在。
此時此刻,在這五里亭之外,東方百步之處,三千大楚鐵騎列隊而待,甲冑鮮明、氣勢磅礴,偏偏又鴉雀無聲,不僅僅是人,就連馬都沒有嘶鳴一聲的。
紀墨憑欄而坐,手中抓了把五香瓜子,嗑得“噼裡啪啦”連串脆響,翹起的二郎‘腿’還抖着,配上皇冠龍袍,看起來好強烈的違和感。
身後僅‘侍’立着陳瑾一人,陳瑾恭恭敬敬的端着一張托盤,盤裡瓜子、‘花’生、果汁、糕點應有盡有,紀墨可隨吃隨取。
捧着托盤的陳瑾老臉上滿是無奈的笑意,以前的皇上他說話就不好使,現在的皇上他就更無話可說了。事實上陳瑾也不想說了,現在的皇上雖然時時出人意表,但是最終卻總是能證明是對的,陳瑾總覺得自己腦子都快跟不上趟了。
就說這回吧,皇上竟然能立下“馬踏三關”之大功,這大楚建國以來,包括太祖皇帝在內,哪個皇帝做到過?不說皇帝了,哪個將軍做到過?即便是有軍神之稱的項威也沒有如此赫赫之功啊。
可是從小看着紀墨長大的陳瑾再清楚不過了,除了從軍去斷海關那一趟,小皇上什麼時候接觸過軍隊了?就更別說學習兵法了。
但偏偏第一回領兵就立下如此大功,雖然說有洪遠等御林軍將領輔佐,那也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所以這十年來,陳瑾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他可以不再‘操’心皇上掌控朝政、他可以不再擔心皇上駕馭軍隊,他現在只需要做好一個太監總管的本職工作,以及保護好皇上的安全即可。
這在以前可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啊……
“嘰嘰喳喳……”
這是很奇怪的聲音,極像鳥叫,而且數量還不少,讓人有種貼近大自然的感覺。
紀墨一愣,擡眼看去,卻見竟然是陳國的騎兵隊伍到了。因爲限制了與會時攜帶的兵力數量,所以陳國同樣選用了聲勢較大的騎兵。
陳瑾掀起了眼皮子瞄一眼,低聲給紀墨介紹道:“皇上,這是陳國最強的騎兵,飛燕騎。”
既然是陳國最強的騎兵,紀墨便擡起了眼,只見這飛燕騎跟楚國御林軍鐵騎‘精’銳雪羽騎屬於同一個類型的兵種,都是輕騎。
但是兩者又有區別,楚國雪羽騎是標配雪羽追風,行軍速度快、續航時間長,最擅長急襲、追襲。又馬蹄無聲,擅長奇襲和偷襲。
飛燕騎則是十分靈活、敏捷,飛燕駒跟高大威風的雪羽追風比起來就像是侏儒一樣,騎兵也都選的矮瘦之人,跟飛燕駒是相得益彰。
可以想象得到,飛燕騎與敵軍‘交’戰時,必然是在靈活‘性’上能大佔便宜。騎兵一個大弊端就是轉身困難,飛燕騎似乎能很好的規避這一點。
不過飛燕騎的缺點就是飛燕駒就像真的鳥兒一樣,總是會憋不住“嘰嘰喳喳”的叫,所以雖然們的馬蹄聲也很輕,但卻無法做到偷襲或者奇襲。
紀墨笑了笑,不知雪羽騎遇到飛燕騎,究竟誰會更強一點兒。
在飛燕騎的保護下,雙方都是同等兵力,並且已經認定了可以和平解決,陳皇顯得格外鎮定。
在出發之前,陳皇特意飽飽的吸了一頓神仙粉,讓他顯得神采奕奕,老當益壯。
當看到紀墨的時候,陳皇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再瞪大。雖然早就知道一日之內馬踏三關的是那個楚國的小昏君,但其實陳皇並沒有親眼看到過紀墨。所謂聞名不如見面,第一眼看到紀墨的時候,陳皇的感覺就是:
年輕!
忒年輕!
實際看到紀墨這人,真的很難把他和那個馬踏三關威風凜凜的少年皇帝聯繫到一起。
尤其紀墨此時還故意藏起了鋒芒,就像是個鄰家男孩似的,在午後溫暖的陽光下,靠坐在涼亭裡,嗑着瓜子,思考着究竟該不該追求街口那個賣胭脂水粉的小姑娘……
陳皇安心不少,他終究是個六十多歲的老人,在位幾十年,不是什麼賢明之君,卻也不至於昏庸到亡國。事實上他就是個普通的皇帝,在歷史上能留下名字,但註定也是個一提而過的角‘色’。
所以當看到紀墨的時候,陳皇不由得就輕視了他幾分。‘毛’都沒長全的小子,也想跟朕鬥?哼!
“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弱了下來,這些飛燕駒似乎站立着的時候就沒那麼愛叫了,也或許是倦了。
大隊騎兵停下來之後,唯有陳皇的鑾駕在繼續向前,到五里亭時停下,陳皇便在秋公公的攙扶下走下了鑾駕。
雖然黃公公更得陳皇喜愛,但是陳皇很明白誰纔是真正能派上用場的,所以他還是帶上了秋公公這個兩朝老臣。
約好了只能帶一個貼身‘侍’候的隨從,所以雖然陳皇很想多帶些人,但還是隻有遵守約定帶了秋公公,誰讓這次會面是以人家楚國爲主呢。
陳皇緩步沿着臺階走入了亭子,見紀墨都這時候了還沒有站起來相迎的意思,不禁生起了悶氣好歹朕也是一國之君,就算不論身份,朕也是跟你爺爺同輩,你丫到底懂不懂禮貌?
就算朕是來求和的,你給朕點兒面子,能死啊?
氣得陳皇就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紀墨如夢方醒一般擡起眼:“咦,陳皇什麼時候來的?”
“……”陳皇讓紀墨的話給噎得鬱悶,只好又咳嗽兩聲遮掩下自己的尷尬。
“怎麼?陳皇這是身體不適了嗎?”紀墨就好像真的很關心似的,站起來一手扶着陳皇的胳膊,一手還拍着陳皇的後背道:“陳皇身體不好早說嘛,這亭子四面漏風,我們年輕人是無所謂,但是陳皇年紀大了,身子骨又虛,嘖嘖,這要是害得陳皇一病不起,可就是朕的罪過了!”
陳皇嘴角隱蔽的‘抽’搐了兩下,你妹!朕有那麼老、那麼虛嗎?還不是都被你氣的!
並不是每個皇帝都天生適合修真,陳皇的資質也不咋的,而且他也不是個多積極向上的人,所以陳皇現在一直卡在境運氣期這一層的。
他也沒想過再突破了,練到運氣期活一百年妥妥的,還是及時行樂吧。
他現在才六十多歲,還有四十年好活呢,而且吸了神仙粉之後玩一王六後沒問題,陳皇可不覺得自己老自己虛。
很不高興卻又只能忍氣吞聲,陳皇想‘抽’出自己的手,可是紀墨的手就像是鐵鉗一樣,他試了幾次都沒能‘抽’得出來。再試一下,紀墨手上就加力了,他感覺骨頭都快被攥碎了,差點就忍不住眼淚掉下來。
更可氣的是,紀墨這廝還在拍着陳皇的後背。每一巴掌,都讓陳皇感覺好像讓雷鳴牛頂了一下似的,拍得他身不由己的劇烈咳嗽,身子都顫抖了,脊背都直不起來了,就這造型,簡直如同病入膏肓風燭殘年一般。
“呵呵,陳皇別跟朕客氣。雖然同爲一國之君,但畢竟您是老人家了,尊老愛幼可是我們大楚的傳統美德啊。”紀墨笑眯眯的,一手攥着陳皇手腕,一手拍着陳皇后背,“扶”着他去坐下。
陳皇的心裡在流淚,尼瑪做壞事的時候別說的那麼理直氣壯好不好!
還有,什麼叫尊老愛幼是你們大楚的傳統美德啊?說的就好像我們其他國都不尊老愛幼似的!
秋公公自然是看出來了紀墨的不懷好意,他臉‘色’一沉,剛要上前給陳皇解圍,卻忽然身前一陣微風捲起,秋公公眸子一縮停下來,只見陳瑾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了他的身前。
類似陳瑾和紀墨的關係一樣,秋公公亦是把陳皇從小看到大的,陳瑾見不得紀墨受半點委屈,秋公公又哪裡能坐視陳皇受欺負?
秋公公冷哼一聲,便將元神凝聚化作一線,宛如利針一般刺向陳瑾。
這等元神攻擊,攻擊的也是對方元神。秋公公自恃已經是傳奇境中期修爲,便想以元神攻擊迫退陳瑾,並給陳瑾一點小小的或者沉重的教訓。
陳瑾渾濁的老眼中陡然綻放神光,與此同時秋公公頓時感覺自己那凝聚成針的元神宛如遇到了沉重的鐵錘!
一根細針,被沉重的鐵錘狠狠砸上一下會如何?如果針是橫躺着的,自然沒事,最多折斷。但細針立着迎上鐵錘,那可就是滅頂之災了……
“叮”
秋公公頓時感覺自己的元神碎了……還好他收回的及時,只是傷到了元神而已,但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一股血腥味涌上喉頭,秋公公趕緊咬緊牙關,強行又給咽回去了。咽回去肯定更傷身,但是這種場合下吐血,豈不是給陳國丟臉?
這種王對王的會見,關係着兩國國運,無論如何,就算吃啞巴虧,秋公公也不願在這個時候落了下風。
嚥下一口血,秋公公強撐着面帶微笑,高貴冷‘豔’的對陳瑾點了點頭。表達出的意思是居高臨下的:嗯,小夥子還行,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