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久之前,這位德拉蒙德侯爵就想明白了。
他先前的一切行動都顯得那般幼稚可笑。
更可笑的是先前他還洋洋得意地在那裡自以爲是。
他的那個便宜兒子,向來不受他關注的便宜兒子,已經不是他現在想要動彈就能動彈的了。
儘管,這位德拉蒙德侯爵心裡很憋悶,但是他也只會選擇將這股憋悶徹底地掩藏在心底。
他甘願躲在着陰暗不透光的黑暗房屋中,他甘願讓所有人忘記自己的存在,他甘願消弭於無形。
這位德拉蒙德侯爵自想開之後,他就很少從這間陰暗的房屋中出去。
一來是沒有必要,二來也是德拉蒙德侯爵不願意面對德拉蒙德家族現今的境況。
大片的領地已經失去,這些領地可都是德拉蒙德家族的先祖一點點用戰功換取來的。
德拉蒙德家族能夠有今天之強盛規模,靠着的先輩們的血勇奮戰。
踏出的每一步都不容易,行走留下的腳印都浸染了血色。
這一路走來,艱辛和困苦也就只有自己知道。
先祖們打下的家業,現如今卻是被他這個後輩子孫一點點敗落了。
德拉蒙德家族也不復了昔日的強盛。
甚至,只能窩縮在貝蒂斯塔拉城內,一步也不敢往外踏出。
那些原先臣服在德拉蒙德家族麾下的數十小貴族騎士也開始漸漸地和德拉蒙德伯爵離心離德起來。
其實,德拉蒙德侯爵明白,所謂的效忠和臣服只不過是建立在德拉蒙德家族強盛的基礎上的,如果德拉蒙德家族連自身都難保了,又有什麼能力去護佑那些小貴族騎士呢?
相對應的,也就沒有了要求他們獻出忠心的資格。
只有強者才能讓人臣服。
弱肉強食的時代,弱小便是原罪。
至於在他面前恭恭敬敬站立着的達利爾,他的大兒子所提出的所謂建議德拉蒙德侯爵甚至連聽一聽的興趣都沒有。
德拉蒙德家族現今都是這番模樣了,還想着去作死麼?
經歷的事情多了,也就看開了,有些事情其實也沒有那麼難以接受,比如他的那個寶貝兒子。
雖然,一直以來,德拉蒙德侯爵都對羅林的生母艾格尼絲曾經早產的事情耿耿於懷,一直以來都認爲羅林的出身不明,所以一直以來對羅林都是百般厭棄。
如果德拉蒙德家族一直強勢,如果羅林一直都要依仗着德拉蒙德家族才能生存,德拉蒙德侯爵自然會繼續以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態度對着羅林。
但是現在形勢不一樣了,德拉蒙德家族衰落了,而羅林卻是獨立出德拉蒙德家族之後有了偌大的家業。
雷諾王國西北部的千里疆域,北疆的近半疆土,能夠擊潰獸人王國和凱納公國聯隊的強悍軍隊...
甚至,聽說前些天,他的那個便宜兒子羅林還率軍親征了賽爾斯公國,讓賽爾斯公國出兵十萬徵召爲兵。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德拉蒙德侯爵無比感慨,這些真的是一個尚不及二十歲的少年能夠做到的嗎?
他的手腕和遠見,他在軍事戰爭上的天賦和超強預見能力讓久經沙場的德拉蒙德侯爵都極爲驚歎。
這是絕世天才!
或許,雷諾王國的千年統治會在這個少年手中終結。
雖然這個想法現在看起來有些荒謬,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德拉蒙德侯爵就是有這種預感。
至於在王國腹地攪亂的那些大小領主貴族,恐怕最終所謂也只是爲他人做了嫁衣了...
“你退下去吧,今後一切有損羅林,有損卡拉狄領利益的計劃一律終止,誰敢輕舉妄動,動我德拉蒙德家族根基,我不介意讓他嘗試一下我的手段。”
德拉蒙德侯爵的聲音突然變得陰沉起來,在昏暗的油燈光亮下,達利爾面前能夠看到德拉蒙德侯爵逐漸變冷的臉色,身心一陣震顫,面頰上也多了些懼怕之意。
對於這位心狠手辣的父親大人,達利爾向來抱着一副戰戰兢兢的態度侍奉着,他毫不懷疑他的父親大人——德拉蒙德侯爵說的話,哪怕他達利爾是他的兒子,也不例外。
“父親大人,那..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即將回歸的羅..羅林...”
達利爾將頭顱低低地壓下,他的面色變得猙獰起來,對於羅林,達利爾有着錐心般的恨意。
先前因爲他,他被禁足數月,之後也是因爲他,德拉蒙德家族數萬精銳毀於一旦,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半死不活的局面。
現在世人提到德拉蒙德家族,想起的不是他達利爾,而是那個在北疆戰場上擊潰獸人,鎮殺凱納公國敵軍的王國伯爵。
這位王國的新起之秀,用一次次奇蹟告知世人,他正在崛起!無所畏懼地崛起!已經沒有能夠束縛他崛起的力量了!
“將消息散發出去,就說,如果我的兒子,羅林,他願意迴歸德拉蒙德家族,我願以家族族長之位奉上!
我老了,這個位子也該是時候交出去了。”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德拉蒙德侯爵一瞬間好像是蒼老了十幾歲,聲音萎靡低沉,不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是一字一頓的,無比清晰明白。
達利爾愣住了,他沒想到事情居然朝着這個方向發展了,這和他預想的方向完全不一樣啊,德拉蒙德家族的下一任族長難道不是他嗎?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德拉蒙德家族的長子,他理應繼承那個高貴的位子,包括侯爵這個高貴的尊銜。
縱使現在德拉蒙德家族沒落了不少,但破船尚有三千釘,德拉蒙德家族數百年的積累的底蘊何其龐大。
一直以來,達利爾都覺得,自己將會是這些唯一的繼承者。
或許他一開始打壓羅林,也有着這樣的心思在作祟吧。
縱使當時的羅林表現出了極其差勁的天賦,但爲了百分百能夠繼承那個位置和那些財富,達利爾選擇那樣的手段和方式擊垮羅林也並不意外。
永遠不要過度的相信人心,猩紅色的人心放在了皮層之下,你見不到,摸不到,靠着那規律的顫動,你無法真正地看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