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朝廷卻拿不出一個章程來。
有人主張驅逐，可是驅往哪裡卻又沒法決定。
趕回老家？老家鬧災荒，他們才舉家逃難來此。
傻子都不會回老家等死。就近找個鎮子安置？這麼多人，而且人數與日俱增，別說填飽肚子了，每個人每天一碗稀粥，朝廷都快供應不起了。更何況把所有人遷到就近的鎮子。根本就沒法安排。
每天朝堂上議，可是每天都拿不出個法子來。只能眼看着有人凍死，有人餓死，轉眼死人生前佔的地方便被新的流民侵佔。
便這麼周而復始。
這時候齊君如果有功夫追究所謂的謹妃夜會凌親王，那離亡國之日真的不遠了。
暖玉也不知道齊國爲何走到這一步。印象中，前世凌親王造反，最後敗於衛宸之手。大約十年後，齊君歿，太子治繼位，國號承坤。承坤十年，她病故，享年三十六歲，齊家一直穩坐皇位。這些她本來已經模糊的記憶，昨晚噩夢後，卻隱隱約約的記了起來。
重活一世，難道連皇帝也要換個人來坐。
暖玉表示這個變化有點驚人，她從未認真想過，一時有些發怔。
見暖玉沉默，楚老夫人以爲自己話說的重了。其實她無意斥責暖玉。只是有些話心中明白，卻不能說。不過只有她們祖孫，說說也無妨。“京城如今亂的很，齊君想盡法子粉飾太平。拼命的往諸道送監察官員。可一個病入膏肓之人，不會因爲突然來了個管藥材的夥計便能不藥而癒。終究，需要對症下藥。亂，也不是一下便亂起來的。這麼多年，朝廷行事向來虎頭蛇尾的。齊君喜歡人稱讚，造就了一衆只知道阿諛奉承之輩。以杜淳爲首的那幫官員，他們會什麼？書沒讀幾年，靠着家族蒙蔭出仕。在朝上除了溜鬚拍馬，只會喊陛下萬歲，陛下英明。靠着這些奸邪之輩，朝廷氣數早晚會盡的……”
楚老夫人也非平常內宅婦人。
她可是將軍夫人。
一人獨撐楚家二十幾載。若不是齊國女子不能征戰殺場，楚老夫人怕是會揹着弓箭，和楚老將軍一起禦敵。
這番見識，平常男子或許都比之不上。
暖玉認真聽着，小臉上神情十分凝重。“祖母，二哥若真的……”“傻丫頭，宸小子不管有什麼打算，楚家上下皆認可。你不必多想，我和你祖父一早就看透了。誰當皇帝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能安居樂業，不必再舉家逃難……易子而食那等事，不要再發生了。”
說出去簡直不敢想像。
可這一切，卻都真實發生着，只和他們隔了一道巍峨的城牆。
也許，真實情況比這還要更慘烈。
楚老夫人隨後和暖玉說起楚家父子的打算。暖玉有些心急的開口。“齊君本就對祖父十分忌憚，定然不會允許祖父此時離京的。祖父這般在殿上當着朝臣的面再次開口，齊君怕是會覺得祖父倚老賣老，齊君本就不是大度之人，一怒之下，祖父怕是要被責罰。”
這法子放到平日，用一用倒也不無妨。
可如今，京城內憂外患。
諸道皆亂，流民遍野。
淮陽道那捷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齊君怕是沒心思和楚老將軍周旋。
至於楚小將軍的打算，暖玉覺得尚可一試。
“我也擔心你祖父行事沒個輕重。”
“齊君便是大怒，眼下也不會嚴懲祖父的，齊君向來要面子，這時候對祖父下手，豈不落人口實。只是祖父這麼大年紀，在殿上受幾句羞辱再所難免了。”“罵幾句又不會少塊肉，你祖父皮糙肉厚的，不妨事。只是依你之見，齊君接下來會如何？”
“我猜暗中向齊君開口舉報姑姑之人。多半是姑姑宮中有些地位的宮人。文心和文蕊對姑姑忠心無二。姑姑離開時若是將她二人安排出宮便好了。姑姑本是一番好意，讓齊君照撫二人，不想齊君竟然把二人安排在自己身邊，怕是姑姑也沒有料到吧。不是這二人，那便只能是先前在聽雨軒當差的那個嬤嬤了，她從聽雨軒一個打掃婆子，成了文謹宮管事嬤嬤。好日子過習慣了乍然又回到舊時，必是不甘。若真的是她，齊君必定不會盡信，會再暗中找證據。而文心和文蕊便要遭難了……屈打成招這種事，歷來屢見不鮮。祖母想法子探一探，若是那老嬤嬤突然不見蹤跡，必是她背後生事。文心和文蕊若被嚴刑拷問，便讓父親尋個因由，便說……說夏皇后公報私仇，暗中加害己故謹妃身邊的宮女。父親這御狀，也便靠的順理成章些。”
楚老夫人點頭。
派人去給楚小將軍傳信……
兩個時辰後，楚家父子回來。果然如暖玉所猜那般，楚老將軍灰頭土臉，蔫頭耷腦的。
楚老夫人追問之下，果然和暖玉所說一般無二。楚老將軍當殿提出要帶着老夫人出京尋訪故人。
齊君以非常之時，不宜出京爲由擋了下來。
楚老將軍再開口……
還未等說完一句話，齊君便大怒。一把揮下了案上的奏摺。
隨後冷聲斥責楚老將軍一把年紀，行事卻不知輕重，總之，楚老將軍自覺臉面皆丟了。他沒想到，齊君竟然真的不管不顧的和他撕破了臉面。
“……暖玉剛剛還說，齊君這次怕是會在殿上大發雷霆。倒真的和暖玉所猜不差。看來你這笨法子，不適用啊。”
楚老將軍嘆氣。
“早知道便問一問丫頭了。如今可好，當着滿朝文武的面，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我不過是想出趟京城。怎麼就成了大逆不道了？”
“祖父不必生氣。齊君越是如此，越說明京城局勢之緊張。再這麼鬧上幾個月，不必有人判亂，齊國自亡。”暖玉在一旁柔聲勸道。“亡國。這種事，以前我是想都不敢想的，如今竟然覺得挺順耳。丫頭，這事本想瞞你，卻不想你自己看出來了。祖父活了一把年紀，還不如你一個小姑娘看的透徹。我這幾十年，真是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