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縣的趙銘不知道打哪兒聽說了這件事,一句話不說,直接給趙含章送來兩張草圖,是他畫的婚服。
別說,趙含章第一眼看見就喜歡上了,於是看向傅庭涵。
傅庭涵也看呆了,覺得這就是自己想要的婚服,於是衝她連連點頭。
倆人都沒意見,但王氏、趙淞、以及她親愛的諸位朝臣卻有意見,連在宮裡的小皇帝都小聲發表了一點小看法。
然後這兩張草圖沒通過,大家開始在草圖上進行修改,期間趙含章和傅庭涵完全插不上話。
用汲淵和明預的話說來是,“昏禮,不止是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廟,而下以繼後世也。女郎現在位高權重,天下士族、庶民皆視之,仿之,所以女郎的婚禮就必須合乎禮制。”
汲淵的看法是,“女郎驅逐匈奴,安國定民,這是造世的功勞,按禮制,女郎應行諸侯的婚禮。”
明預也如此認爲:“這是一個昭示天下的機會,女郎若不把握住,豈不讓人小看了自己?”
什麼是得寸而進尺?
首先得先得寸,明預和汲淵一樣,都存了別樣的心思,自然是一步一步將她推上去。
諸侯之禮是趙含章應得的。
趙含章覺得他們說的有道理,然後道:“銘伯父給的草圖婚服不就是諸侯之禮嗎?”
明預面不改色的道:“我認爲趙刺史對諸侯之禮的理解有誤區,禮服的玄色佔比太重,應該增加𫄸色的比重。”
汲淵深以爲然的點頭。
趙含章:……別欺負她讀書少,照他們這麼改,就無限接近皇帝的禮服了,已經違制。
玄色和𫄸色是很特別的兩種顏色,代表着人們對天地的崇敬。
幹爲天,其色玄,趙含章一直認爲玄色是開天闢地時電光火石的黑,黑裡透紅,天之玄,所以爲玄色;
而𫄸色是赤色和黃色的結合,就像日落時夕陽混着大地的顏色一般絢爛。
坤爲地,色黃,而土地沒有正位,所以託位於南方,南方寓意火,火色赤,加之人類對火的嚮往和崇拜,所以加入赤色,兩種顏色混合就是𫄸色。
在《周禮》中,這兩種顏色是帝王吉服的顏色,先秦時,記載下來的婚服就是這兩個顏色,一直到此時,都是主流婚服。
其中新夫的婚服是玄衣𫄸裳,寓意陰陽調和;
而新婦的婚服是全玄色,只有袡和衣緣是𫄸色。什麼是袡呢,就是衣邊,這樣設定的寓意是專一。
可耐不住人總有複雜的心思,將兩種顏色歸於地位的區別時,大家就認爲不同比例的玄𫄸色代表了不同的地位。
不然,爲什麼皇帝的吉服𫄸色佔比就比諸侯王的高呢?
趙銘給他們畫的草圖,傅庭涵的婚服顏色是正常的,只是在衣服的花樣上做了一些小修改;
但她的則不同於一般新婦的婚服,而是比擬於傅庭涵的婚服做了修改,大大增加了𫄸色和赤色的使用,幾乎比擬於諸侯王的吉服用色。
汲淵和明預還覺得少了,想要再添加一些比例,這就觸及了趙淞的底線。
他忍不住去堵着汲淵和明預罵,說他們居心叵測,“三娘忠義,一心只爲君王和百姓,你二人作爲晉的宰執,不說規勸她不當的行爲,反而蠱惑她違制奢靡,奸佞之心昭然若揭。”
罵他們“爲一己私利,竟不顧君王之恩,連忠義仁孝都丟棄了。”
汲淵和明預皆面不改色,對趙淞的辱罵毫不介意,依舊堅持己見要改婚服。
他們可不是晉的宰執,他們是趙含章的宰執!
他們當官也不是爲晉當的,而是先爲天下百姓,後爲趙含章當的,忠義自然也對的她,跟現在位置上坐的司馬家小皇帝有什麼關係?
倆人態度強硬,站在他們身後,一力推着趙含章往那個位置走的朝臣們自然不會讓步,汲淵和明預不好罵回去,他們來罵。
於是,趙含章剛收到趙淞堵住了汲淵和明預的消息,還沒趕到呢,衆臣就把趙淞給氣得去見大夫了。
哦,被擡着走的。
事情到這一地步,趙含章想要等他們吵出結果都不可能了,她必須得表態。
果然,政治鬥爭總以一種意料不到的方式來臨。
誰能想到她就結個婚,一個婚服的顏色和樣式就能掀起這麼大的戰鬥?
連遠在幷州的北宮純和幽州的石勒都參了一腳。
北宮純是個忠臣,他雖然認趙含章爲主,但也忠於晉庭,而且他是打心眼裡認爲趙含章和他是一樣的。
他們都有一顆紅心,只不過因爲能力出衆,所以才被世人誤解和提防。
這種遭遇他熟,所以他先寫信給趙含章安慰她,讓她不要把世人的誤解放在心裡;
然後寫信給汲淵,認爲他們在逼迫趙含章背離自己的初心,並以自己舉例,認爲他們做得越多,趙含章會越不開心的。
收到信的汲淵以及趙含章:……
真單純啊!
石勒就不一樣了,他直接鼓動趙含章用皇帝的吉服成婚,和她說,“你有平定亂世之功,本就功比諸侯,而新人最大,素有越級之風,爲何不能用帝王的吉服?”
“若不是你趙氏愚忠,你早該登位了,那司馬家又不是什麼名門正統,只要有本事,誰不能搶他家的江山?”石勒道:“而你不僅有功,還有德與望,你若稱帝,我石勒必第一個響應。”
兩封信一前一後到達,趙含章再次無語,結果信才放下,她就收到趙淞被氣得擡去看大夫的事。
趙含章就知道,她不能再放任他們爭執下去了,不然,紛爭會由京師擴散到地方,到時候……
她突然覺得,果然還是太閒了吧,因爲要過年了,所以大家都沒事做,有時間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是嗎?
趙含章放下信就趕出宮。
在宮門口遇上一臉憂慮的汲淵等人。
他們看到趙含章,皆低下頭去做認罪的姿態。
他們知道趙淞身份特殊,也沒想到他氣性能這麼大,就說幾句話竟然就把自己給氣暈過去了。
趙含章對他們搖了搖頭,但還是道:“此事我來解決,諸君忙朝政去吧。”
急匆匆的騎馬追去趙淞家。
汲淵等人都鬆了一口氣,看着趙含章的背影有些感動,還有些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