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爲了拉近兩人之間的關係,又或者只是爲了給方召講述一下“naz”這個品牌背後的故事,納提伍茲平緩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我們家,祖上跟着大將烏延收復延洲之後立過不少功勞,創世紀之時,那位長輩被授予少將軍銜,也是創世紀的第一批古董收藏家,延洲的收藏家協會以及延洲博物館,就是他老人家動員籌建的……”
納緹伍茲先提了他們家的發家史,爲的就是告訴方召,他們家還是很可靠的,“naz”這個品牌雖然還很年輕,但有着雄厚的實力基礎。
方召仔細回想了一下,對納緹伍茲提到的那位跟隨烏延收復延洲的長輩,他還真有點印象。那是他在帶人收復某個戰區的時候遇到的,之所以記得,是因爲那小孩特別喜歡收集東西,用得着用不着的都收集很多,尤其是一些舊世紀遺留下來的東西,那時候戰爭還沒結束,沒誰能料到將來會如何,除了一些日常的物資裝備,大多數人也不會去重視其他物品,但那孩子不同,似乎就有一種收集癖。
方召第一次見到納提伍茲的那位長輩時,納提伍茲的那位長輩還很年輕,才二十出頭的樣子,在當時的方召看來,就是個孩子,真正是生於滅世紀長在滅世紀的人。
納緹伍茲可不知道方召心裡在想什麼,繼續對方召道:“說起來,創世紀之後,修好烈士陵園,政府將分散在各處的烈士遺骸都遷移過去,方召下葬時,老爺子還參加了呢。”
納提伍茲這人平日裡話特別少,之前跟方召聊的時候也說得很慢,可一聊起關於古董的某些八卦事件,就突然來興致了,語速都加快不少,與平時大不一樣。
意識到剛纔的話容易引發誤會,納緹伍茲又趕緊解釋道:“我說的不是你,別誤會,我說的是滅世紀領導人、烈士方召。”
方召:“……我知道。你繼續說。”他知道納緹伍茲提到遷墓肯定有目的,他也很想知道,納緹伍茲特別提及“烈士方召”的墓究竟是爲了什麼。
“我們家的人,身上都流着收藏家的血,那位老爺子喜歡收藏,平時也很寶貝自己收藏的東西,但在烈士方召下葬時,他放了好幾件平時十分珍惜的收藏品進去,好像是一些寶石類還是什麼來着,據說都是兩三千年前的東西,以現在的行情,能賣不少錢,擱黑市裡,任何一件都能炒上天價。不只是他老人家,還有很多人都做了跟老爺子同樣的事情,延洲的人,別洲的人,都有。”
大概是平時說話太少,納緹伍茲就說了這麼一小會兒,已經喝兩杯茶了,不過興致卻高昂,絲毫不顯煩躁,反而壓低聲音,繼續跟方召八卦。畢竟是涉及滅世紀領導人的事情,即便這裡除了他和方召之外沒第三個人,但出於敬意,也不敢高聲談論。
“烈士方召在創世紀之前就犧牲,因爲當時條件限制,火化之後骨灰一直存放着,直到戰爭結束,修建陵園才遷入。中央墓區那裡,最前面的那一排墓,雖然烈士方召的墓排在第二位,但其實他墓地裡,裝的陪葬品也比其他人都多。我說的這些可能會對烈士們有些不尊重,但從一個收藏家的角度,單從陪葬品價值上講,烈士方召的墓,是最有價值的,同樣,也是盜墓賊盯得最緊的一處地方。”
作爲收藏家的後代,就算納緹伍茲對其他古董的興趣沒有吉他大,但畢竟那些是古董,說起來還是會心癢。
砸吧砸吧嘴,納緹伍茲嘆息,“烈士方召的墓地裡,放了多少價值連城的陪葬品,都放了些什麼,沒人知道,知道的人早就不在了,當年的影像也不會記錄,只有當時參與過的一些人留下的筆記裡面可能會模糊提到一兩點,反正到現在爲止,烈士方召的墓裡究竟有多少東西,沒人知道。烈士方召的墓,是所有盜墓賊的終極目標。所以,咱們延洲的守墓人,比其他各洲的都要多,這點上,連皇洲那裡的陵園也比不上。
方召:“……”他是該笑還是該哭?
“雖然烈士方召的墓碑排在覈心區第二位,但不管是極端分子,還是盜墓賊,總喜歡朝他的墓下手,而且近些年,有些心懷不軌的人還故意放出消息,說那些只有歷史影像沒有實物的珍貴古董,當年都被放進烈士方召的墓裡當陪葬品了。這種話,有腦子的人都不會相信,畢竟墓地只有那麼大,有影像無實物的珍貴古董那麼多,還有不少被考古團隊確定已經在滅世紀毀了,怎麼可能還被放在墓地?可惜,偏偏不少人鑽錢眼裡,跑去挖墓,被守墓人射殺也是活該,也平給某些人當了探路石。”
見方召似乎在思索什麼,納緹伍茲緊張道:“你別想歪心思,陵園的守墓人不是擺設,他們可以開槍射殺可疑人物,再說了,盜烈士的墓,依法是要判重刑的!每年因爲意圖盜墓而判死刑的人,不少於百人。”
方召:“……放心,我沒盜墓的想法。”他也就是好奇,想看看自己的墓裡究竟埋了些什麼,是不是一墓地的古董?
納提伍茲懷疑地看了方召幾眼,“沒有就好。”
他提這些,就是爲了先引起方召的好感。人嘛,總是會崇拜英雄的,尤其是年輕人,更別提是同名同姓的了,新世紀的年輕人總是對那些同名同姓的烈士抱着更強烈的崇拜情緒。他也知道,方召這人並不好說動,但也畢竟還年輕,他講了這麼多烈士方召的事蹟,又講自己祖輩的事情,再看看方召明顯聽進去的樣子,納緹伍茲心中一笑,有戲!
說完祖輩,納緹伍茲緩了緩,又提起他的父母一輩和他自己。
納緹伍茲的母親是個商人,開連鎖酒店的,富豪之後。而他的父親,延洲大學考古系教授,屬於學院派一類的人物,在延洲最高文化行政機關擔任要職。
所以,從小納緹伍茲的發展還是比較順的,有他爹媽保駕護航,不說完全一帆風順,但相比起那些無根基的人而言,已經好多了。
納緹伍茲六歲時,第一次看到他爹和考古團隊從一個廢墟中帶出來一把古式電吉他的時候,就迷上了。當真是“一見鍾情”。倫天賦,納緹伍茲也是有的,不然那麼多玩速彈的人,全球成爲大師的,卻只有他們三個。
22歲時參加一檔古式樂器比賽,一戰成名,再之後,就開始了他的輝煌生涯,那時候的納緹伍茲,真是風頭無兩,真正的世界第一速彈大師。二十年之後,季米尼纔出名,納緹伍茲的世界第一,成了兩大速彈之一。又過了幾年,利卡斯也蹦出來了,全球公認速彈大師成了三個,直到現在。
就算還有其他人速彈技術不錯,但相比三人而言,還是差一點。
但納緹伍茲一直遺憾,因爲,業界的一些含金量高的獎項,他從來無緣,論藝術成就,他的確比不上那些獲獎的人。爲此,納緹伍茲文化部的老爹還特意跟他談過幾次。
現在,納緹伍茲這把年紀,經歷的事情多了,也看開了,藝術成就不高就不高吧,至少他還是全球三大速彈之一,在歷史上會留下一筆。
納緹伍茲他們這些玩速彈的人,屬於技巧派,雖然不能說“速度”就是音樂,但很多對古式樂器並不感興趣的人,卻非常喜歡看這種表演,所以,論人氣,納緹伍茲一點都不比那些獲獎的人弱,相反,粉絲數要超出他們很多。這就是他老爹早些年跟他說的選擇。選哪條路,會得到一些,也會失去一些。
再之後,年紀變大,體能跟不上,納緹伍茲不再公開演出,反而利用自己的背景和人脈,以及人氣,做起了商人。開店,辦公司,創辦“naz”古式樂器品牌。
“naz”是根據納緹伍茲的名字改變而來的,品牌標誌就是一個大寫的“z”,“z”字中間的斜線是由六根琴絃組成。
六絃的電吉他是納緹伍茲最常用的,不過“naz”品牌所生產的四弦、七絃、八弦、十二絃等不同型號、塗裝的琴,也生產得不少,除了電聲吉他之外,民謠、古典、低音吉他也生產。
想要將品牌做大,當然也少不了高端定製業務,利卡斯的吉他就是十八弦,季米尼那把更多,所以也會有一些跟風的土豪粉絲們去定製同款。但在品牌標誌上,納緹伍茲還是用的六根弦,他第一次見到的古式電吉他,就是六絃的,就算後面考古隊陸續發現一些七絃八弦的,也取代不了第一把琴在他心中的地位,他自己也是用六絃,品牌標誌上的“z”中間那筆也是六絃。
第一次見面,跟方召飆琴的時候,納緹伍茲就有了想法,之後查方召的信息,又看到了方召在音樂創作圈內的實力和發展潛力,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方召發在網上,被全球各洲的人觀看的那個電吉他指導視頻,那被一些資深古式樂器大師們稱爲“最正規古式電吉他操作指導”,因爲視頻的背景是在“space”,而“space”店內的所有裝飾用電吉他,都是“naz”品牌,琴上的“z”形標誌非常顯眼,就今天白天一天,網上訂購“naz”吉他的人突然增多。這讓納緹伍茲看到了商機。
“有件事不瞞你,在你過來之前,我原打算着,你速彈一段,我將它發到網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內幕交易,憑的全是你的實力。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這段視頻現在不能發到網上,同時,也希望一年之內,你不要在其他公開場合用這種速度彈奏。”
納緹伍茲歉意地看向方召,眼神真誠,“我會給予更多的補償,就這件事,咱們可以做個交易。”
“原因?”方召問。
納緹伍茲因爲一下子說話太多,聲音嘶啞更嚴重,不過,他並沒有停止的意思,長嘆一聲道:“在此之前,我以爲,會出現第四位速彈大師,三大變成四大,但在你彈奏之後,我知道,我錯的離譜。”
能彈斷絃的人不少,但想要在那種速度之下,第一時間發現弦的變化而停下的人,到現在爲止,納緹伍茲只知道方召一個!
“如果你真正出面,全球就不再是三大速彈大師,也不是四大,而是隻有一個!我,利卡斯,季米尼,三個人都將成爲過去!我已經不再公開演出,全球第一還是三大速彈大師什麼的,影響已經不大,相反,我樂見你取代我,取代其他人成爲新的速彈大師。季米尼那個人我知道,他極少開演奏會,整天就愛到處旅遊,他也不會太在意。但是!利卡斯準備了十年的全球巡演纔剛開始,如果這個時候你出來,他籌備十年的全球巡演會成爲笑話。利卡斯這個人,也是有背景的,他這人還愛記仇,跟他對上,沒必要,不如等他全球巡演之後,你再出面,衝突就不那麼激烈了。當然,我說這些的最重要一個原因就是,我欠利卡斯一個人情。當年我在正式退出舞臺之前,全球告別巡演期間利卡斯和季米尼都犧牲了一些他們自己的利益,讓我的告別演出更完美……”
爲了還當年的人情,納緹伍茲願意用其他的東西跟方召叫喚,達成這個協議,這個納緹伍茲沒有怨言。
“也不瞞你說,”方召道,“我沒想要極限速彈,也沒打算在網上公開這個。”
納緹伍茲:“……”所以說,這事全是他自找的!
不過,見方召根本就沒這打算,納緹伍茲還是不贊同。
“不不不,這種才能,不應該默默無聞。方召,只一年時間,等利卡斯那小子的全球巡演完成之後,我將全力助你登上全球第一速彈大師的寶座!讓全球的人都知道,沒了我納緹伍茲,延洲依舊有人能夠衝擊全球第一的寶座!那可是全球第一,方召,你無法想象坐在那個位置會受到多少雙眼睛的注視,會有多少燈光照在你身上!到那時候,你,我的‘naz’品牌,都將被全球各洲的人知曉!”
納緹伍茲說道激動處,站起,用沙啞的聲音描繪出一幅宏偉藍圖,他相信,沒有人能抵擋得住“全球第一”這個誘惑!就連他自己,提起“全球第一”,想起自己最輝煌的那些年,還是會抑制不住地激動,何況是才二十出頭,剛從學校畢業沒兩年的方召?
哪知,納緹伍茲聲音都說啞了,麪皮都在抖,結果一扭頭,卻看到方召面色平靜地給他倒上一杯茶推過來,“潤潤喉。”
納緹伍茲:“……你就不能給點反應?”
方召疑惑地看向他。
“全球第一啊!”納緹伍茲咬牙說道。
“我知道。”
納緹伍茲:“……”
雙眼死死盯着方召數秒,納緹伍茲面上的激動神色收起,坐回沙發椅上,探究地盯着方召,問:“你不願意合作?不想跟我合作?我可以爲你的演出提供贊助,不用一年後,現在我們就可以開始準備,我可以動用手上的一切人脈關係,幫你安排好,到時候,只要利卡斯的全球巡演一結束,你就是世界第一!不要只指望着銀翼!”
方召在納緹伍茲這種帶着壓迫感的探究視線之下,面上也沒什麼變化,而是鎮定地道:“我也知道,在這方面跟你合作,是很好的選擇。”
納緹伍茲面色稍緩,但也等着方召後面的“但是”。
“但是,”方召直視納緹伍茲,“明年我要去服役了。”
納緹伍茲:“……”
再一次,納緹伍茲那張帶着滄桑的臉上,出現崩裂的神情,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聲音:“兵役?你都畢業一年多了,還沒服役?!”
服役這事,還真沒法繞過去,就算是爲了以後的路,也不能在兵役上面玩假,頂多動用關係,到輕鬆些的地方服役。
他在查方召的信息時,還真沒注意過是否服役這項,在他計劃將來的事情時,也壓根沒想過“兵役”這個詞。
一個兵役,能讓他的計劃延遲一年以上,這還是短的,如果中途出現什麼情況,說不定延後的時間更久,再倒黴一點,說不定根本沒法實施!
“我可以幫你安排。”納緹伍茲開始思索該找哪些人幫忙。
“謝謝,不過我已經有計劃了。”
“對,銀翼怎麼也會在這上面幫你一把。”納緹伍茲心下稍安,如果銀翼從中安排的話,肯定不會出現什麼大事。但也不是完全放心,就算方召一根手指出問題,他的計劃都別想完成了。
“一定要護好你的手!”
納緹伍茲再三叮囑方召注意自己的手,一根手指都不能受傷。
“我儘量。”方召只能這麼回答。
納緹伍茲就算生氣,也沒辦法,兵役的不確定因素太大了,對其他人來說,手指就算斷了,憑現在的醫療技術,也能修復,但納緹伍茲也知道,對於極限速彈的人而言,斷掉的手指就算重新修復,或許就無法再重現曾經的效果了,就算能,需要等待的時間也不確定。
傷腦筋!
納緹伍茲都想現在就將方召的那段速彈視頻放上去,可念及利卡斯當年的幫助,還是頹然地嘆氣。
算了,全球第一速彈什麼的,還是往後挪吧。不過,這並不代表他改變了請方召代言的打算。
“速彈的事情先放一邊,咱們現在其實還可以以其他方式合作。你民謠吉他的技術怎麼樣?”納緹伍茲問。
“還可以。”方召道。
納緹伍茲挑了挑眉,“那就好。”他反正是不習慣彈那個,如果方召能彈,正好。
他本就做了兩手準備。
就算納緹伍茲是三大速彈大師之一,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喜歡他的風格,影響力也在快速降低,而真正想玩古式樂器的人,也不一定喜歡電聲樂器,所以,爲了打開市場,尤其是在校學生的市場,納緹伍茲早就計劃擴大生產一批民謠吉他。
小學、中學都有興趣課程,大學更自由,社團多,這個市場,納緹伍茲不打算放棄,雖然他喜歡電聲吉他,但他也是商人,他不可能要求其他人都跟他一樣的喜好。
“我看過你發在網上的那段電吉他的指導視頻,在這之前我就打算在網上開一個培訓班,指導老師也請了幾個,不過,如果你能來的話,就更好了,課程訂閱費和打賞費的分成比例,我可以給你七成,如何?喔,對,我還投資了你門銀翼正在拍的一個都市校園電影,裡面的男主角就是整天揹着民謠吉他裝逼的,拍得好的話,說不定能帶動一波校園復古熱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