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晉州預計,在知道行星運行三定律的情況下,要逆推已知條件,也需要一整天時間。而且紅臉膛未曾明確的說明,要從什麼級別開始作爲已知條件。
這使得程晉州在羅列已知的時候,儘可能的將較早時代的公理列在前面。
此等做法,自然讓姜璜異常的奇怪,同時也頗爲佩服。
同樣是爲了推出一個定理,用“三角形內角和爲180度”的已知條件,可比“三角形有三個角”的已知條件簡單多了——後者等於是又增加了一次證明過程,難度上不止是一篇論文的量。
姜璜有些不理解,但爲了不影響到他的計算而默不出聲。其實,看到“程大博士”能夠持續不斷的寫下去,纔是讓他最奇怪的事情。
所有的演算過程都不需要思考,某些時候甚至直接寫出了答案和過程——程大博士爲了節省時間,也顧不得如何展示——簡直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不過,星術士們見過太多的不可思議事件,姜璜更是沒少見到程晉州所表現出的奇怪能力,故而僅僅是好奇了一下,便將精力放在程晉州的演算過程中。
開普勒儘管是借用了老師的資料,可仍然耗費了好多年時間。
在缺乏第一手資料的情況下,程晉州的做法更值得學習——順着公式倒推,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
姜璜只以爲他是在驗證公式,換個腦袋給他想,大約也難以猜到,程晉州是早已知道。
姜璜也曾見過更奇怪的星術士,但他卻從未見過如此重要的內容,是以如此奇怪的方式撰寫。
一個人寫,一個人看,二者都很專注,時間迅速的就過去了。
等到晚飯的時候,滿桌的佳餚,正好缺少他們,康德主教一下子就猜到有什麼事情發生,隨手喝了半鍋湯,便順着工作室找了過去。
自從伯努裡大數定理之後,他在聖堂乃至星洲獲得的讚譽不斷,而且有越積越多的趨勢,其對程晉州的研究也就愈發敏感。
呂續左手抓着豬蹄,右手抓着牛蹄啃着,老神在在的看着康德主教快速離開,嘟囔道:“浪費食物可不好。”
他看着至少20盤的菜,暗下決心:一定不能讓它們有半點存留,哪怕吃飯的人數減少了四倍也是如此。
北漢的宮廷星術士居所,遠沒有大夏的華麗,總計不過四五個實驗室和工作室使之顯的有些寒酸,,但每個房子的空間都不小,絕對足夠北漢原本人數稀少的星術士們用。
康德主教一路找過去,很快就扇着大袖子看到了小程同學,後者正俯身在白板和草稿之間,拼命的演算着。
若不是經過了伊蘇的重新訓練,再次複習了數學,憑藉着乾巴巴的博士身份,他最多就是默記出定律罷了,想要證明,別做夢了。
如果現在突然在全世界的數學與物理研究生中考試,要求他們在不能查找資料的情況下,對開普勒行星三定律進行證明,九成九的學生是要得到不及格。或者說,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太過分,以至於現代教育根本就沒有考慮。
但在伊蘇的再教育中,這些卻是較爲基礎的東西,雖然仍然讓程晉州傷透腦筋。
整整四個小時,他根本就沒有時間擡頭看看周圍。
康德主教有意未說話,順着程晉州的草稿看下去。
這一看,就再沒有挪開眼睛。
到了他們的身份地位,眼光都是極毒辣的。什麼樣的成果在星盟能引起多大程度的反響,基本能推算個八九不離十。
康德主教在服飾方面是超越普通人的變態,但他在數學方面的認識,絕對是超越星術士的變態。
茫茫星術士世界,星術士學徒以十萬計,星術士以萬計,而四級星術士,全靠着壽命長才有那麼幾百上千人。
康德主教永遠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相當清楚,一篇天文學的論文,尤其是能夠計算本星球位置的天文學論文,絕對會讓最高端的先生們也伸長脖子,轉動起眼球。
那些隱居在家的星術士,說不定都會將腦袋從厚厚的龜殼中探出來,以觀察世界的最新變化。
光是看牆壁上的說明,那一行血紅的大字,就讓康德熱血沸騰。
行星運動規律!多少代人孜孜不倦的觀察星空,不就是爲了總結宇宙的規律?
他們已經知道自己在宇宙中所處的渺茫的位置,他們已經能夠判斷天體之間的相互關係,他們甚至能計算天體之間的距離。
但對於自己腳下的這刻行星,人
們依然知之甚少。
用數學的形式表達宇宙!這是人類有數學以來,最原始的訴求,同時也是星術士們發展的基礎。
瞭解宇宙就是了解自己,瞭解宇宙就是了解星陣。
星術士之所以擁有超越普通人,超越貴族們的特權,正是因爲他們對世界,對自身的理解。
行星運行規律,至少能提高他們對宇宙認識一個檔次。
康德此時突然想到,程晉州那穩固的星線,莫非真的是計算出來的?
用這種想法,他方纔有些釋然。在其看來,沒有什麼數學理論,是拍拍腦門突然出現的。任何經得起考驗的數學,都是千錘百煉,無數次思考的產物。
若是說程晉州始終在思考着行星運行規律,他也一點都不奇怪。
整個星盟,這樣做的人,絕對不必幻想美女胸脯的人來得少。
程晉州聽到了康德主教的腳步聲,但他根本沒有回頭。按照伊蘇的無聲說明來看,星盟在考覈的過程中,是以“天”爲單位作爲標準的。星盟的一天,將近30個小時,而完成考覈的時間越早,成績也更好,獲得的利益也更大。
換句話說,他若是能在30個小時以內完成考覈,將得到興許是最好的成績,從而獲得最好的起始發展空間——此時此刻,程晉州早就將失敗的陰影拋之腦後,轉而追求起更高的目標。
爲此,即使兩位星術士大人,會有一些小小的質疑,他也不得不任由其出現。
在房間裡,康德永不會像姜璜那般安靜,看了一會兒,就問了起來:“你是如何測定這個常數的?”
他說的是最終公式上的地球常數,程晉州是原樣照搬,因爲他找不到足夠的實驗數據來測量。
一連忙碌了好幾個小時的小程同學挺了下來,看看白板上被姜璜抄下來的公式,失笑道:“我用很少的數據測算的,數據比較少……”
他一連說了兩個少,也很無奈。料想紅臉膛也會逼問這方面的內容他,他還在考慮,如果星盟對此要求嚴格的話,那麼就僞造一批數據出來好了。
對於中國研究生來說,這也是必備的技能之一。
康德頓時搖頭不已,道:“這些數據,至少得30年的完整記錄,才能完美無缺。”
他倒是很識貨,當年的第谷先生,正是用了三十多年的時間,完整的記錄了星空的變化。說起來,天文觀測絕對是個考驗神經的工作,可比風雨無阻殘忍的多。
程晉州想了一下,道:“只要我的公式,能完整的切合以前的數據,並推出未來的數據,不就證明公式是正確的嗎?”
他說的正是標準的實驗流程,預設實驗目標,若是能達到就證明正確。對於立足於現實的科學來說,推測未來正是其中的拿手好戲。
不管先前的數據有多殘破,只要得到最終的公式就是好論文。
程晉州秉承着這樣的思想,繼續埋頭苦幹了起來。
他演算的速度畢竟慢,康德看完了前面,等不及後面,卻打開通訊星陣聯繫了起來。
一會的功夫,也趴在桌子上記錄了起來。
程晉州偏頭一看,上面竟然是密密麻麻的星圖,康德這廝僅憑語言上的描述,就能將圖繪出來,端得是變態中的變態——可以想象,這種文字性的描述,就等於是一道道的幾何習題……而其數量又是如此之多。
“是星盟的記錄?”他立刻問了起來。
若是基礎數據多一點,論文的可信度也會增加,能在星盟加分也是好的。
即使康德畫的再快,線條和點衆多的星圖,每張都會耗費許多時間,程晉州看了一會道:“把你的通訊星陣鏈接給我試試吧。”
“怎麼?”康德不滿的擡起頭來,脖子上的鈴鐺和項鍊叮叮作響,他今天穿的像是一隻會響的飾品店,或者容易被發現的首飾走私販。
“我有記錄星陣。”程晉州趕時間,不由分說將星陣激了起來,伸手去抓康德。
星術士自然而然的要躲過對方的扣抓,但小程同學剛剛正在計算中,頭腦異常清晰,幾乎是下意識的計算出對方的速度,瞬間聯絡星線抓了上去。
一把抓中!
姜璜吃驚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若是僅有二級星陣的星術士,能比四級星術士更快的激活星陣,更快的判斷位置,更快的完成目標,那四級星術士又如何稱得上強者呢?
康德同樣目瞪口呆,不能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腕。
一瞬間,程晉州幾乎顛覆了兩人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