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一路向北,除了在第二天晚上遇到了一點向下氣流,飛空艇行駛的都很穩當。待到刺眼的陽光第二次穿過舷窗時,京州渠已然歷歷在目。
京城地處全國膏腴之地,朝廷多年來興修水利皆以都畿地區爲重,京州渠可謂其中集大成者,自從前代夏惠帝殷荺將之建成後,灌溉範圍已達40餘縣,灌溉田畝80萬公頃,所產米糧不僅供應京師數十萬居民日常所需,還支持着30萬以上的邊軍需求,從空中望去,條條支流匯聚發散,有如葉脈一般。
劉青霜身着盛裝,憑窗遠眺,淡紅色的裙子拖在地上,仿若參加宴會一般。
程晉州初時還有些奇怪,待飛空艇逐漸下降,看到兩行百多人組成的隊列,方纔明白過來,不由訝然問道:“這是爲了歡迎劉匡星術士?”
“是也不是。”王齡鶴曬然一笑道:“姜璜星術士戀棧不去而已。”
“怎麼說?”程晉州不解的道。
項欣在旁不屑的道:“皇家御用星術士,每年都可以通過朝廷發佈命令,蒐集各種材料物資,組織學院學者進行研究,姜璜星術士捨不得如此好的條件,又擔心師父奪了他的位置,故爾示威吧。”
答案出乎他的意料,在他想來,星術士們似乎應該是不食煙火的域外修道人一般的存在,聽到他們中也會出現爭權奪利,感覺就好像第一次聽說教授也要向人低頭要贊助,象牙塔中也有潛規則一般,詫異之餘又有點理所當然,甚至如釋重負。
劉青霜側眼看見程晉州還是一腦袋漿糊的模樣,不由莞爾道:“精通數理的星術士很多,但要成爲皇家御用星術士,多半是需要朝臣支持的,自從三年前,支持姜璜星術士的宰相蔡襄世被貶外郡,他的位置就岌岌可危,劉匡星術士在外周半島聲望卓著,很有希望繼任,故而受其嫉妒。”
星術士之於任何官員,具是超然的存在,但在帝王的面前,四級星術士也不能說一定就可以平起平坐,大夏朝畢竟是大陸上的強國之一,多年傳承,對於星術士也有各種制衡的措施與能力。星術士本身不事生產,決定了他們不可能完全脫離社會而生存,哪怕人們稱讚他們富可敵國,終究是不如整個國家的財富,更沒有一個國家的動員能力。高高在上的星術士們,即使有挖礦種田的能力,難道還真能親歷親爲種田挖礦不成?故而成爲皇家星術士,雖然要付出一些,損失一些,終究會有巨大的報償,尤其對於晉級無望的星術士們來說,接受供奉亦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當然,大陸上皇家數量稀少,對星術以外的條件考慮更多,因而大多數時候,貴族世家就成了星術士們的養老之地,其財力與地位往往決定星術士們的選擇。
程晉州對此知之甚少,來了京師,他更關心支持劉匡星術士的是哪些朝臣,想想又咽進了肚中,以後有的是機會,也不必當着另兩個星術士的面來詢問,於是只道:“既然是三年前就有了變化,爲何姜璜星術士仍然在位?”
“星術士的變動總是很慢的。”身後傳來劉匡渾厚的聲音,他帶着很重的低音道:“姜璜是真有才學,皇室也不會輕易更張皇家御用星術士,如果換一任宰相就要換一任星術士,那星術士不成了重臣之附庸?但拖的時間太久也不行,姜璜當年得罪的人太多,否則再結交大臣也不至如此。說到底是心胸狹窄之人。”
他倒是不怎麼在意程晉州的年齡,或許對星術士們來說,能夠理解數理的都是成人,不能理解的纔是小孩,這個時代的人們還不會去考慮所謂智商情商的問題。
程晉州裝作明白的點點頭,卻從劉匡眼中看出一絲權利慾,這位先生,就連劉斌轉運使的土地改革都敢參與,功利心怕是不弱於姜璜星術士。只是沒想到乍到京師,就遇到這般“勁爆”的活動。
飛艇發出輕微的震動,上方的風帆緩緩的落下,覆蓋住大半個艇身,外面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隨後即見呂續擦着臉來到門前,放聲道:“開門了?”
劉匡整理了一下衣服,旋即點頭。
略顯沉重的艙門徐徐滑開。
程晉州躲在王齡鶴身後,看着兩名穿着官場袍服的先生們狀似開心的走上前來,一側的小官猛打手勢,頃刻間喜樂翻天,好像黃鼠狼娶雞一般熱鬧非凡。
項欣低頭喊道:“我們先走一步吧。”
她不喜太吵雜的環境,程晉州也想低調行事,連忙拉着劉青霜跟上,只是走的急了,卻一把抓在了劉青霜的手上。
大夏朝尚無宋代以來那般嚴肅的男女隔閡,可也遠沒有後世的自由奔放,劉青霜從未如此與親人以外的男子接觸過,剎時間羞的滿面通紅,走起路來也搖搖擺擺,像是隻剛入贅到鴨子家的小雞。
小蘿莉的柔荑輕巧嫩滑,程晉州感受到手掌上傳來的絲絲綿軟,趁着人多雜亂,將錯就錯拉着她快步走了起來。
青霜美眉頭使勁的勾下來,不敢去看其他人的眼神,她有些後悔自己爲何要穿一身正裝,沒來由的容易被人發現,思來想去,她卻沒有要怪責程晉州的意思。也是小程同學僞裝的太好,大義凜然外加色心內斂,端的一副純真小男孩姿態。
飛空艇降落地點距離京城還有幾公里的樣子,附近人口並不算多,但各種換乘工具卻是一應俱全,從船舶馬匹到小轎輕車一應俱全,夥計們態度恭敬有加,不管是老少婦孺,不管衣着襤褸還是華貴盛裝,都是一如既往的殷勤,程晉州就眼看着一名夥計趴在地上,讓一名穿着麻衣的老頭踩着脊背上了馬——並不是京城的服務業發達敬業如斯,而是在飛艇換乘點出現的任何人都高貴如斯,要說往來無白丁,談笑有貴族,此地定然能夠滿足。
穿過小半條街,總算是從歡迎的人羣中脫離了出來,程晉州裝模作樣的抹着額頭笑道:“幸虧不是每位星術士回來,都是如此陣仗,否則開個迎賓公司什麼的,肯定很賺錢。”
“公司?”劉青霜眨眨眼睛,不易察覺的將手從他掌中抽了出來,心裡長長舒了口氣。
“行會組織之類的。”程晉州聳聳肩。
項欣不以爲然的看看身後,頗有些驕傲的道:“外周半島並不只有師父一個四級星術士,但能得到這種程度歡迎和嫉妒的,就只有師父一個人了。”
程晉州迴應着挑挑眉毛。對劉匡星術士,他也不知道該報以何種態度。對方一向都是很看重他的,但從根本上來說,程晉州很不喜歡劉匡的品性。
“先去弘文館吧。”劉青霜輕聲建議道,程晉州的名額來之不易,又與程父和程家息息相關,更應該早些確定下來。
項欣無所謂的道:“師父要到晚上纔有時間回外周半島,我陪你們過去吧。”
說着,她向遠處夥計招手,喊道:“一輛大馬車。”
自從他們進門,夥計就用小心禮貌的眼神注意着,一挨有呼喚,足下生煙般的動了起來,片刻功夫就來報道:“三位爺兒,準備好了。”
大馬車是由兩匹馬以上拉的四人或六人馬車,在紹南城那樣的城市,城市街道很難容納許多輛大型馬車並行,故而程家就算用兩匹馬,也很少掛拽大的車廂,遠沒有此等能仰躺翻滾者舒適。
清脆的皮鞭聲中,馬車穿過龍津橋和保康門,又經過相國寺與太學,繼續向前數百米,就能看見朱雀門下的弘文館。
這裡已經是整個大夏朝最中心的地區了。一直等到此刻,程晉州方纔掀開簾子走下馬車。他不想從馬車上領略京城風物——夏京也許是這個時代最繁華的都市。
深深的吸一口氣,空中彷彿都瀰漫着星星點點的帝都氣息——好像龍的口氣,濃重的未消化的權力味與財富味混雜着,飄蕩着,腐爛着,燃燒着……
“看起來,很漂亮——”程晉州只能用漂亮來形容,對於任何一個見慣了步行街的人,經歷過摩肩接踵的旅遊活動的後世人來說,繁忙的朱雀街,也就是不過如此罷了。他們建造了高大的4層酒樓,設計了可容50人同時選購的成衣店,集中了數以萬計的金銀首飾與古玩玉器,吸引了幾百上千人在此流連忘返,用回首古代的眼光來看,這裡很出色,但作爲生活在其間的人,用後世的經驗來比較,多少會有些失望。
程晉州的表情有些出乎項欣的意料,她奇怪的問道:“想不想去轉轉?”
“今天方便入學嗎?”程晉州不願意去人堆中擁擠。飄揚的酒幡,巧手打造的雕塑,細緻平整的花崗岩地面,在他看來更像是博物館和仿古街,而不像是自己將要生活的地區,在紹南,他還有病秧子程的記憶去熟悉,他也更關心周圍的人或事而非環境,不似如今,他希望留在熟悉的地方。
“弘文館允許隨時入學。我來之前,已經囑託朋友在朱雀街附近整出一個小院,你就住在那裡吧,青霜可以和我一起住,距離朱雀街也不願。”項欣畢竟是女性,準備的細心許多,她小心的遮住手腕上的刺青,一邊走,一邊還不忘給他介紹道:“京城有三道城牆,外城牆離此地尚遠,朱雀門後方少許就是二城牆,過西華門是宮牆,你在學校期間,最好就在二城牆的範圍內活動,如果有出城之類的,可以叫我。不要太相信當地的治安。我每天會與師父在分會做研究”
“治安不好?”
“貴族太多。”項欣簡單的說了一句,相信程晉州也能理解。行爲不端的貴族哪裡都少不了,草菅人命諸事時常發生,朝廷不能禁止,也不能期待貴族都是自覺的。
程晉州先道謝後又問道:“那外周半島呢?是什麼地方?”
“算是京城以及大夏朝的星術士們的聚集地,等到有時間了之後,我可以帶你去看看。進入是需要引薦的。投遞協會成果就在那裡。”
“很多人嗎?他們會不會購買或者出售一些星術士的商品,還有書籍之類的?”
“有專門的市場,很複雜。還有人僱傭和招募星術士。”項欣隨意的解釋着。
程晉州若有所思的點頭,他從圖書館中弄出來的東西,的確很需要一個適當的“銷贓”地點。
“到了。”劉青霜牽着丫鬟的手,提醒兩人。
……
弘文館並不大,或者說,它令人失望的小,寬僅三四米的儀門處在最外,上書理宗皇帝的“弘文館”三個大字,除此以外,就很難從它低矮的圍牆中發現什麼特殊的地方。
“弘文館的學生,考秀才一定是不愁的。”項欣半是介紹着道:“與外省比起來,京城的名額最多,館內還有自己的名額,不過你還是要背下要用的經書才行,前兩部分錯了就很危險了。”
程晉州苦笑連連,他根本就處於認識字的階段,真的考起來,多簡單都沒用,這就如同前世的開卷考試——開卷考試也要抄襲的,開小抄考試纔是孩子們最需要的。
儀門前有軍士守護,項欣上前說明了事情,又拿出學狀給他看,自然有人飛奔着去通報,程晉州睜大着眼睛等在外面,感覺自己像是一名轉學生。
大夏朝的同志們是沒有午休的,三五分鐘,即有一名學官張着迷濛的雙眼,從門內走出來,看看外面問道:“新入程晉州是誰?”
門外除了程晉州,再沒有其他人,程晉州翻翻眼皮,答道:“是我。”
看起來哪個世界的官僚們,都有不可救藥的懶惰和不可一世。
“其父8級文官,紹南州州府程允安是嗎?”學官照着學狀覈對。
“正是。”
學官態度好了一些,能以8級文官的水平送兒子進弘文館,也是不一般的人脈,哪知道程允安用掉了儲備的政治資源,他確認了學狀便道:“程晉州可以進去上課了,你跟着三班一起,記得不要隨便在校內走動。”
程晉州道謝一聲邁步進入,項欣拉着劉青霜也想進去看看,卻被學官攔住道:“這位小姐你不能進入。”
他說着,也奇怪項欣的大膽。
儀門內有經過的學生也望了過來。項欣同學的小光頭具有隔絕色狼的作用,但身後的小美眉卻有吸引效應,很快即有貴族子搖頭晃腦的走到近前,文質彬彬的解釋道:“幾位,弘文館的規定,只有入學生員才能入內。或者特殊的幾個人。”
他把特殊二字咬的極重,期待的看着項欣。
在幾所官方中央學館中,僅廣文館招收12級以上官員千金,其他包括弘文館在內,均只招收男子,雖然還是歧視,做的卻比程晉州所知的封建社會好上許多。
小程同學待要勸說項欣,未料到後者根本就沒理會貴族子的暗示,自己將右手衣袖拉起,露出半個小臂。
一小節刺青自上而下延展而來。
程晉州這才注意到,今天項欣並未着星術士袍服,而是一件淡藍色的常服。正是大多數在外拋頭露面,有職司的女性經常穿着的,相對而言更貼近男裝的樣子,只是裙襬更大,展示出些許的腰肢。
盤旋而細密的刺青似乎還會反射太陽光,學官驚訝的擡起頭來,卻不貿然說話,還是那裝模作樣的小貴族笑着道:“在下沈聰,這位小姐是星術士還是星術士學徒?”
原本對這邊沒什麼興趣的孩子們,也顛顛的跑了過來,各個仰頭去看過來面對一名星術士,很有些圍觀的趨勢。當然最強的還是這位沈聰,和星術士說話還能語有調笑,放在*,那是想都不用想了。
“一級星術士。”項欣將領章掛了上去。許是跟着劉匡四級星術士久了,她並不把自己的一級稱號看的有多重,可實際上,一級星術士在任何地區都是當地行政長官的座上賓,甚至可以將之看做是國家級院士和007的綜合體,即使做到劉斌轉運使那種位置,也不會輕慢任何正牌星術士。
學官不比弘文館的學生,看着項欣絕無作假的領章,姿態轉弱道:“星術士閣下可以進入,但要登記,這位小姐是……”
“這麼小的女孩兒怎麼可能是星術士。”那沈聰仍舊語氣平常的笑着,又向程晉州禮貌的一點頭道:“最近入學的,見過帶着十幾名騎士的,還沒見到帶着星術士的,我今年17歲,你呢?”
“13。”程晉州儘量簡短,免得說錯話。
弘文館遠沒有程家老宅的規模宏大,項欣眼見着衆人還算和善,乾脆的道:“既然有規矩,那我就不進去了。”
說着,向程晉州示意,自己帶着劉青霜等在外面。
沈聰又看了兩眼劉青霜,伸手做熟絡狀拍拍程晉州肩頭笑道:“你分在了幾班,我帶你去看看。”
……
鳥語:不知道看志鳥書的有多少還在讀書,在此建議,未確定可以帶着異能或者其他金手指穿越之前,大家一定要好好學習。雖然作弊作爲一種技能,是應該熟練掌握的,但真的達人,是能夠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以作弊,然而不作弊仍可及格的人——只掌握一種技能的人是不完整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