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和飢餓仿若佔領了她全部的感知。
雙手抱着膝蓋, 整個人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
像是要完全的融入陰影裡一般,女孩子的頭始終垂着。
不願,也不想去看周圍的一切。
仿若所有的一切和她無關。
在女孩看來已經成了習慣的行爲, 在別人眼裡卻怎麼看都很古怪。
將視線移向女孩所在的地方, 一個少年扁扁嘴, 用筷子狠狠的戳着一塊七分熟的牛排。
少年的母親用眼神讓少年剋制點幼稚的行爲, 不要老是讓她爲了這點小事而使得兩個人弄的不愉快。
“你不吃嗎?”
反倒是另外一個女孩子在盯着那個角落裡的孩子許久後, 緩緩開口。
像是意識到聲音在對自己說話,女孩微微擡起頭。
看不到完好的皮膚,女孩臉上滿是燒傷和燙傷, 有幾個傷口使得臉部的青筋都有些許的爆出來了。
除去一開始看到女孩的臉受到驚嚇外,之後一家三口人就都習慣了女孩的臉。
就像習慣一樣, 再醜陋再不堪的臉, 看的時間久了, 也就會沒有感覺了。
看了眼出聲的人手中筷子上夾得還在滴醬汁的肉片,女孩吞了口口水, 搖了搖頭,再次垂下頭。
又不吃啊。
無奈的將坐姿給扭轉過來,金髮女孩將肉塞入了嘴裡,細細的咀嚼着。
將牛奶遞給身邊的兒子,即便已經中年了的女子容貌依舊豔麗, 皺了下漂亮的眉毛, 女人開口。
“從收留她那天開始, 她似乎一直保持着現在這個狀態呢。”
若有所思的托起下巴, 女子陷入了回憶。
那是一個不算美好的, 甚至有些糟糕的初次見面。
在一個下着暴風雪極度寒冷的某一天,艾琳貝爾, 也就是那個婦人,與這個和周圍人格格不入的女孩的初遇。
突如其來的暴風雪,使得剛剛從丈夫的軍營裡回來的艾琳貝爾一下子懵了,完全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
究竟要採取什麼措施才能在這種暴風雪一般的天氣裡按時的抵達目的地呢?
掀開馬車的簾子,艾琳貝爾陷入了沉思。
然而,不待她有反應,一個人影飛快的竄到了馬車前面,來不及讓車伕及時剎車的艾琳貝爾臉色頓時慘白。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個穿着破爛斗篷,頭髮亂糟糟滿臉傷痕的八成可能是女孩子的人,手對着猛然撞上她的馬車只是伸出了手,手掌處彷彿有什麼噴涌而出。
艾琳貝爾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一幕,讓她感到驚訝的還不止這點,只見被阻擋了去路的馬匹非但沒有嘶叫,乖巧而溫順的舔着那個害的它不得不停下前進步伐的人的臉,而那個女孩始終沉默着,臉上的表情雖然不算冷漠,但是也沒有給人讓人有她很活潑的感覺。
在這樣一次極度刺激心臟的初次相遇後,艾琳貝爾出於禮貌問題,詢問了一系列的問題。
只是交談的不順利讓她很鬱悶,好幾次都用一種懷疑的目光看着女孩,眼睛裡是滿滿的不相信。
這倒不能怪她,而是這個女孩的回答實在是匪夷所思,所以她纔會這麼無語,甚至覺得對方是爲了敷衍她而編出來的回答。
而詢問的回答無疑就是那千篇一律的類型,可是即便如此,艾琳貝爾依然不厭其煩的持續詢問着。
“你叫什麼名字?”
“上官念男。”
沒有任何遲疑的,女孩擡起頭看着眼前的陌生人。
念男的人生觀裡貌似沒有好人壞人、對與錯之分的觀念。
她只是純粹的覺得眼前的人應該不會對她不利,這樣的感覺她覺得很神奇,卻不會將這種理由說出來。
一是沒有必要,至於二,說實話她還沒有想到。
“你的家在哪裡?”
艾琳貝爾仔細的打量了下對方,這個叫做上官念男的孩子雖然毀容了,穿着也很簡單,或者說很簡陋,但是那僅限於那件異樣的斗篷。
從斗篷的縫隙裡露出的衣料雖然不是非常華美,卻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穿得起的。
由此,艾琳貝爾猜測,上官念男一定是逃家的富家人家的孩子。
聽到這個問題,念男愣了下,垂下了頭。
而這份遲疑和行爲在艾琳貝爾看來,確實是她猜測的那般。
只是,念男之後的話讓她忍不住抽嘴角。
“我的家,......我不知道。”
“哈?”
“周圍是美麗的幻境,只是我一醒,所有的一切就都碎裂,連同我所在的世界一起.......”
女孩那略帶憂傷的眸子讓艾琳貝爾忍住了責備她的衝動,只是那讓人無法接受的回答和這樣無辜而且清澈的眼眸,她真心希望女孩說的都是真話。
可是除了名字外給予的回答讓人除了囧囧囧之外,再無別的想法。
逃家的、記憶錯亂的小女孩一個。
艾琳貝爾初步鑑定就是這樣。
在想起剛剛女孩擁有的奇異力量後,艾琳貝爾又默默加上了一條,一個擁有特異功能的女孩子。
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艾琳貝爾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艾琳貝爾可以肯定,那個瞬間她看到原本死寂的黑色眸子中迸射出燦爛的光芒,名爲上官念男的少女輕輕點頭。
“好。”
只是,那個時候的艾琳貝爾並不知道,這個少女的自閉已經超過了能夠接受的範圍。
結束了回憶,艾琳貝爾幽幽嘆氣,側過頭去看自己的兩個孩子,微微一笑。
“華茲,吃完飯的話,就去上學吧。”
“噢不!”
十二三歲的小男孩狠狠的搖頭,同時手中的叉子不斷的用力戳着無辜受牽連的牛排。
“成績。”
“什、什麼?”
小男孩看着母親那溫柔的笑容,沒有感覺到溫暖,而是覺得徹頭徹骨的冷。
艾琳貝爾收起臉上的笑容,像變魔術一樣,一張寫着華茲•莫爾名字的紙張上滿是紅色的大叉。
“噢no!”
華茲學大人的模樣,無言的用手掌遮住臉,企圖逃避接下來的一切。
可惜的是,他的母親大人沒有打算就此放過他。
“這個月零用錢你別想要了。”
優雅的端起咖啡,艾琳貝爾無視掉自己小兒子那像是被遺棄了的小動物一樣可憐的神情。轉頭看向自己的另外一個孩子。
“凡尼,你的成績我已經知道了。考的不錯,你們老師說你有很大的潛力,不要驕傲,繼續努力!”
表揚的同時不忘給自己的女兒忠告,這就是艾琳貝爾,一個集嚴厲和溫柔於一體的母親。
當然,像這類型的女性並不是只有她一個,相反有很多,可是艾琳貝爾卻是這類人之中的佼佼者。
而理由並沒有人知道。
當艾琳貝爾驚愕的發現周圍那尊敬的舉止行爲時,她才知道自己被人打上了特殊的標籤。
而這樣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帝都的皇后陛下那裡,因此她雖然只是平民,卻擁有即便是貴族也無法擁有的尊貴。
這些,都是天性活潑的凡尼和上官念男說的。
對於暫時收養自己的人的情況,上官念男一點都不清楚。
只是有一點她很清楚,她所在的世界,應該並非自己此刻所看到的這樣的。
隨着和這家人相處的時間越久,她的疑惑越大。
自己所表現出來的不屬於一般人的力量,難道就沒有人感到驚恐和厭惡嗎?
念男覺得不可思議,因爲事情還不止是這樣而已。
憑空變出東西的艾琳貝爾;擁有瞬間移動能力的凡尼;還有可以讓食物自己漂浮到桌面上的廚師還有傭人們。
這些人,就像對於自己的力量習以爲常,沒有感到什麼違和感的樣子,讓念男深感疑惑和不解。
自己所遺忘的那些屬於這個世界的現實裡,這樣的力量不是應該被排斥和疏離的嗎?
可是,爲什麼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無法理解,黑色的眸中充滿了迷惑。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銳利,艾琳貝爾下意識的回頭,正好看到了一臉複雜表情的少女望着自己。
“咦,念男,你怎麼了?”
也許意識到了自己忽略了帶回來的女孩,艾琳貝爾有點自責。
“我,……”
眼瞼微微垂下,念男眼中的光一如既往的暗淡,再也看不到當初相遇時的那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絢麗的光華。
手輕輕顫抖,念男咬緊了下脣,沒有把話說完。
“害怕嗎?”
忽如其來的問話讓念男一下子忘記了不和諧感,納悶的盯着眼前依舊貌美的女子,身子往角落裡又縮了縮,雙手抱着膝蓋,聲音帶着顫抖,“我不懂你的意思。”
“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
手指下意識的撫上自己的臉,念男仿若在哭泣一樣。
“不想改變這一切嗎?”
艾琳貝爾一反常態的,逼問着眼前不斷逃避現實的少女。
“我……”眼中終於沾染了些許恨意,念男咬牙切齒道,“不想!”
“是嗎?”
對於念男的答案,艾琳貝爾是意料之中。
只是,她並不打算就這麼算了。
站起身,她居高臨下的看着念男。
“即便有可能治好你臉上的傷痕,你也不打算嘗試?你寧可永遠躲在別人的背後,而不肯堂堂正正無畏的面對一切?”
時間仿若靜止了。
念男的瞳孔一點點的放大,聲音中帶着自己都無法控制的激動。
“你說,我能夠將臉上的傷痕給治好?可以不用再去顧忌他人那厭惡和驚恐的目光嗎?”
像是重新被賦予了什麼,念男猛的攥緊了對方的衣角,帶着期盼,看着對方。
“我,真的可以重新擁有一切嗎?”
“榮譽、金錢,你將會擁有你所希望的一切。”
說到這裡,艾琳貝爾微微一勾嘴角,“這樣的話,你還要猶豫嗎?”
鬆開了手,念男沉默了下,開口道,“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只要你——”
艾琳貝爾輕笑着用手指了指凡尼和華茲的衣服,“穿上和他們一樣的衣服就可以了。”
從入住以來,就從來沒有注意過任何人穿着的念男,這纔將目光放到了自己暫時的養母所指的方向,被墨色渲染的面料裡有一塊不同,位於兩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的左胸處,帶着一個銀色的長方形金屬牌,而那不顯眼的金屬牌上赫然寫着四個字:筏德學院。
“我想我懂你的意思了。”
站起身,念男努力讓自己僵硬的面部表情柔和點。
“很好。推薦信我已經給筏德學院的校長了,估計明天就會有音訊了。”
“咦?”
念男只覺腦袋裡一片嗡嗡嗡,喪失了思考功能。
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艾琳貝爾帶着與其年齡不符的調皮笑容,晃了晃手中多出來的信件。
“一年級新生,莫爾家的長女——念男•莫爾。”
“…….”
“這就叫做先斬後奏喲~”
說着,女子給了念男一個飛吻。
念男默然的低下頭,臉上無比的茫然。
她這算不算……被人給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