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8日晚七點，長昌縣“湖岸情長”酒家。
正當各大圍棋論壇爲今天芮昭的主將勝討論得熱火朝天之時，一場小小的賀宴，正在此處舉行。
鄱湖隊的四名主力隊員齊聚一堂，共賀隊中惟一的女將以極爲誇張的戰績一舉升入七段。同時也借慶賀之機好好交流認識一下。
畢竟，杜衛宸、谷楚熊還有韋振中三人都不是鄱湖人，本次圍甲開幕式也都是從各自常駐地直接趕來，先前並沒有個好好交流認識的時候。
只不過，今天賀宴的主角明顯興致不高，不怎麼參與衆人交談，便出聲打趣了一句道：
“二侄女！今天你一連完成‘圍甲主將臺女子首勝’和‘一年升七’兩大成就，怎麼看上去不怎麼高興呀！
“是不是怪我沒能贏下小雷？”
“啊！沒有沒有！”
聽得杜衛宸的話，芮昭連忙擺手道：
“就是……難得能上一次主將臺，結果只遇到樑七段，總覺得有點可惜……”
杜衛宸聞言揚了揚眉毛，叮囑道：
“喂喂！這話你可別對外亂說啊！
“今天小樑輸你之後，看那樣子人都已經差不多壞掉了，你可別再給他致命一擊！”
“不會不會！”
少女回答得非常堅定。
“我、我近來人情世故方面也是有不少進步的！
“賽後採訪我也只說贏下來不過是樑七段今天不在狀態，論實力應該還是他要更強一些的……”
人情世故有不少進步……嘖嘖嘖！
你賽後接受採訪時就差把“失望”二字寫臉上了，這叫我怎麼信吶！
杜長老在心中暗自搖頭。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希望對面的小樑七段不要被打擊得太慘了……
這時，一旁的谷楚熊笑着調侃了句：
“不過，這兩輪都確實可惜了你的勝利呢，芮昭。
“但凡我們其他三人能贏下一盤，我們也不至於現在場分都還是零。
“剛我老婆還專門發微信來奚落我了呢，說我現在怎麼連小姑娘都不如！”
“啊，沒沒！
“只是我這兩輪的對手剛好不怎麼發揮罷了。”
昭天后又擺了擺手，又似乎想起些什麼，繼續補充道：
“對了，那個……
“還麻煩谷七段幫忙代我向灝誠姐問好！
“過年之後我就一直忙着比賽訓練，也沒去探望問好。而我也是這兩天才知道你和灝誠姐間的關係的……實在不好意思！”
“哎喲！你要不要那麼客氣呀！
“去年女子圍甲你跟灝誠她們隊不還拼得特別厲害嗎，不太相熟也正常！”
谷楚熊又笑了笑道：
“不過……灝誠沒和你提起過我，我能理解？
“曾胖……呃不是，曾廣文先前就沒和你提過我兩句？”
“曾大哥？”
芮昭稍稍一愣，似是有些意外：
“谷七段你和曾大哥很熟嗎？”
“嗨！這曾胖子！
“現在眼看着跟着你混成直播明星了，結果半點不提我這窮兄弟啊！
“早知道今天下完棋我就去直播臺那找他麻煩了，虧我還看他最近一副精力不足的樣子，沒去專門找他！”
谷楚熊笑罵幾句，隨即解釋開來：
“我跟他是一屆定段的！從進入職業起就認識了！
“我們那屆在職業道路上走得還算遠的一共有五個，大家都一起從初段開始拼，最後不說混得多好吧，但至少都算是站住了腳，相互間關係也不錯！”
“那……是哪幾位啊？”芮昭頗有點好奇地追問道。
現在面對圈內的一些場外關係，少女還是願意多瞭解一點的，免得再次出現“不知道老雷九段的兒子是誰”這種極爲尷尬的情況。
稍帶醉意的谷楚熊當即掰扯起手指：
“是這麼五個啊！
“我、戴燃、耿志甄、曾胖子，還有就是……呃……呃……”
唸到這，本還興致頗佳的谷楚熊表情一時僵住了，直接沉默下來，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此時杜長老也意識到情況不對，剛想開口圓句話。可哪知，一旁的韋振中是個沒啥心眼的二十歲小年輕，此時絲毫沒有察覺異樣，還以爲真是谷楚熊一時不記得，很“貼心”地接過話道：
“最後那個……我記得是白吟樺吧？”
“……啊？！白吟樺七段？！”
聽得這話，本來還頗爲拘謹的芮昭頓時小小地驚呼一聲。
一剎那，現場氣氛直接就僵在那了。
這時韋振中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不該提白吟樺的！
要知道，白七段這位“職業棋壇敗類”當初搞事兒的時候，就是由自家隊伍這位昭天后正面擊敗將其摁下去的，所以谷楚熊纔會避而不談，免得不好下臺。
而現在自己把這話一接，不是讓谷楚熊尷尬嗎！
可偏偏現在這話一說出口，圓都有些不太好圓！一時間場面十分尷尬。
不過谷楚熊見狀也沒讓隊友難堪，輕嘆口氣後，接過了話頭：
“啊……是的！小韋你提醒得是！
“最後一個……就是白吟樺，也沒啥好隱瞞的。”
承認之後，谷七段又猶豫了下，最終似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沒有另找話題，反而打開話匣子繼續說了下去：
“當初我們五個是09年那屆一同定段的兄弟，關係都還算不錯。
“其中，我和老耿定段時都十六七歲了，沒啥前途，混到今天這步我感覺已經很滿足了。
“但……老戴、曾胖子還有老樺他們三個都應該是要出成績的呀！
“其中老戴應該算是修成正果——本來他也是公認的天才少年，就是可惜接觸圍棋比較晚，八歲纔開始下，在定段這耽誤了點時間。否則成就應該還能再高點。
“而曾胖子聰明歸聰明，但純屬性子太爛，外帶有根懶筋。否則怎麼也不至於升個七就停那了！
“至於老樺……則最爲可惜。
“他雖然論天分比老戴和曾胖子差點，但用功勤勉，本來他也是有機會成爲最頂尖那批棋手的。
“可惜，最關鍵的那幾年碰上廬淮隊的一些糾紛，影響了心態，成績有起伏都不說了，連談了好久的女朋友都丟了，到最後……哎！”
說到這谷楚熊又嘆口氣，言語中飽含無奈，隨即有些沒頭沒尾地補上了個結尾：
“當時……事情出得很突然，他也完全沒有給我們幾個透過半點風。
“而等我們從新聞上知道情況的時候，他已經不回任何消息和電話了……”
此時，谷楚熊頓了頓，好像在心中醞釀些什麼，過了好幾秒方纔再度開口道：
“……抱歉芮昭！
“老樺的事……給你添麻煩了！
“其實自從知道你加入我們隊後，我就一直想和你聊聊這件事的。今天既然時候合適，我在這……代他向你賠個不是！”
說到這，本就已經一瓶啤的下肚的谷楚熊驟然站起，又滿了一整杯，朝芮昭敬完後直接一口喝乾，很是利落。
“啊啊，谷七段你言重了！”
少女同樣起身，連忙應道：
“其實……這一年多來我也經歷了一些事情。
“我覺得，雖然白七段他的方式肯定有問題，但他的一些看法，也確實有其道理……”
“他的一些……看法？”
谷楚熊不由一愣。
“嗯！”
芮昭點頭應道：
“在下完那盤棋後，我有專門去找白七段好好聊過一次的。
“那時，他和我聊了很多現在圈內的問題，也表達了他的失望。
“他之所以……”
“好了！二侄女！”
正當芮昭打算細細說下去的時候，一旁的杜長老毫不猶豫地出聲打斷道：
“今天是你的賀宴，還是要多說點高興的事兒啊！”
“啊……
“我、我知道了……”
見隊中話事人都這麼說了，芮昭也就沒有再繼續細說當時的事情。
但當瞄到谷楚熊那頗爲複雜的表情時，少女還是忍不住又補充了幾句道：
“不過……雖然先前的事情，我沒有辦法幫到白七段。可他所提出的問題，我其實有在想辦法努力去解決！
“我的經紀人安安姐和我說：只要我能夠一直堅持下去，取得更好的成績，肯定會吸引更多的人來關注圍棋！也能讓更多的贊助商爲職業圍棋賽事投資！
“到時候，相信白七段會對整個職業圍棋有所改觀！那時，你們肯定也有機會和好如初！”
“啊……”
谷楚熊似乎完全沒有想到芮昭會說這麼一番話出來，整個人都顯得頗爲詫異。
而杜衛宸同樣也是一副感到驚訝的表情：
“喂喂……你認真的嗎？”
“嗯！”
少女這回點頭點得格外認真而用力。
不過在點頭之後，芮昭可能又感覺自己這話說得有些大了，便趕忙往回圓了圓道：
“啊，當然……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女子棋手，除了下棋外別的也不會什麼，或許能夠做到的事情很有限……
“可我覺得，我總歸能夠盡到自己的一份力量！包括最近一年的獎金我其實都有好好存起來，打算……”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意思了！”
正當芮昭打算開口細細說說自己的打算時，杜長老忍不住帶着笑意直接打斷了下來。
隨即，他正了正神色，頗爲認真地說道：
“二侄女，你別妄自菲薄啊！
“你的話……我覺得的確可以爲整個圍棋事業的發展，帶來很多很多的幫助的！”
“啊？是、是嗎？”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認同，芮昭明顯有些意外。
“當然，不騙你。”
杜長老繼續說着，平日裡那頗具識別度的油腔滑調此時也似乎消失了一般。
“就是吧……就像你剛剛說的一樣：你得繼續努力、提高自己的成績。
“對於你這個出圈的大明星來說，只要成績能夠持續提高，那引向圍棋的關注度自然就會遠遠不斷！
“可惜，像林睿昕那傢伙就……
“哎！先不說了！萬一他像以前的我一樣，突然來個鹹魚打挺呢！”
“嗯嗯！杜大哥你放心！安安姐也是這麼和我說的呢！”
芮昭用力點頭，自己的做法被又一位前輩認同總歸是讓少女感到振奮的。
只是話說完後她稍稍猶豫了一下，旋即又補了句：
“那，杜大哥，要麼我先回去練棋了？說實話，我真的覺得聚餐有點浪費時間……
“啊！不是說聚餐不好，只不過對我而言，還是更喜歡把寶貴的時間拿去練棋呢……”
此話一出，現場三人面面相覷，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說歸這麼說，但你也不要那麼有行動力啊！
杜衛宸不由得在心中暗道一句。
可這幾天接觸下來他也知道，自己這二侄女“新生代卷王”之名可謂當之無愧，硬把她留這估計也是渾身不自在。
杜長老微微嘆了口氣，隨即揮揮手放人。
結果不到十秒功夫，一場賀宴瞬間就沒了主角，空留剩下三名隊員大眼瞪小眼，還得是杜衛宸最後打破沉默：
“……行吧！咱繼續吃唄！
“當然，有誰願意早點回去跟着我那二侄女一起卷我也不攔着！”
谷楚熊和韋振中相互間看了眼，還一副愣頭青樣子的韋振中開口問道：
“長老，剛你和芮昭說的那些……是哄她的還是？”
“我哄她幹嘛呀！”
杜衛宸一面往自己碗裡又夾了一大塊牛肉： щшш. тt kán. ￠O
“正相反！本長老可是很久沒那麼正兒八經地和後輩說事兒了！”
“……啊？！”
聽到這韋振中明顯表情一變：
“可剛剛那些話是不是有些不着地啊？都扯上什麼‘圍棋事業’來了……”
“哎，小韋啊！你們這代人不懂……”
杜衛宸瞥了自家四號人物一眼，當即微微搖頭，倚老賣老起來：
“在我們這代人還年輕的時候啊……
“‘偶像’這個詞，可不是唱唱歌、跳跳舞就能當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