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達成發現，隨着彼此感情的加深，川島秀子的防範心理在漸漸變淡。她的職業敏感性正在被情感所淡化。
幾杯酒下肚，川島秀子主動說道：“中國人真的讓我看不懂，兩兄弟，同祖宗，脾性卻是完全不同。”
明明知道她指的是曹昆和曹大力兩兄弟，劉達長還是裝着莫名驚詫的樣子，長長地“哦”了一聲。
“曹昆在公共租界，曹大力在法租界，兩兄弟同爲青幫大佬，曹昆就算打死也不肯屈服，曹大力卻舔着崗村課長的後腳跟，爭着當走狗。真是太奇怪了，他們爲什麼差別這麼大？”
川島秀子雙眸炯炯有神地看向劉達成，似乎想在他這裡得到答案。劉達成滿臉的不可思議，還帶着很奇怪的神色，讓她覺得他是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
“那個曹昆，沒死吧？”
“沒有，我讓醫生用最好的消炎藥，就是不想他那麼快死。他那些弟子還在霞飛路，就被我們的特工給幹掉了。因爲我必須讓他們來償命。”
劉達成知道川島秀子指的是什麼。“喜鵲”情報小組無一生還，她要殺中國人來報仇。從她的心理活動看，川島秀子似乎對曹昆充滿了崇敬，對曹大力充滿了鄙夷。大和民族是一個很奇怪的民族，總是折服強者，欺凌弱者。這種民族心理，竟然在一個女子身上也體現的淋漓盡致。
正是這點，給劉達成營救曹昆提供了思想依據。
他問道：“秀子，你準備怎麼處理曹昆？”
川島秀子愣了一下，反問道：“你覺得呢？”
劉達成慢條斯理地回答：“我認爲應該放了他。”
“理由？”
“讓他們兄弟倆狗咬狗！”
“高，實在是高！”
川島秀子聽罷，不停地點贊。她在想，中國人不是喜歡窩裡鬥嗎？如果讓曹昆和曹大力兩兄弟互相撕咬，等他們兩敗俱傷之後，再由日本人出來收拾殘局，將是一臺很好的大戲。
......
三天後。
咣噹一聲。鐵門打開了。川島秀子帶着兩名憲兵走了進來。曹昆睜開眼看了一下，又無力地閉上了眼。
曹昆把日軍特高課所有的酷刑都嚐了一遍，成爲罕見的倖存者。大概是因爲體格健壯的原因，他居然活了下來。
川島秀子進來，曹昆第一個意識，就是自己的死期到了。所有被抓進來的中國人，有幾個人能活着出去？
不，奇蹟發生了！
川島秀子開口道：“曹昆，起來，送你回家！”
在曹昆的意識裡，黑幫的人也會說這句話。不過他們指的“回家”是去閻王殿。
曹昆自嘲道：“你們日本人這麼小氣？幹嘛不給吃飽了再上路？”
“你想得美！”川島秀子怒目道：“我警告你，別得寸進尺。要不然，我不會在乎你一條小命。弄死你像碾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你信不信？”
不得不佩服，川島秀子的中文講得很好。曹昆完全能聽懂她的講話。
這位日本娘們的話外之音，似乎是真的要送他回家？這可能嗎？
門外停着一輛軍車。軍車上還放着擔架。曹昆被兩個士兵架着雙臂，然後又很粗暴地扔上擔架，沒有看到可能出現的行刑人員。兩名日軍憲兵揹着長槍，跟着跳進車廂。
汽車一路行駛，走的是公共租界方向。曹昆被毆打得不成人樣，意識還算清醒。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汽車所去的方向不是刑場，而真的是回家！
曹昆被擡下汽車，又被那兩名憲兵粗暴地扔在地上。隨着汽車的揚長而去，曹公館沸騰了！
“老爺回家了！”
“師父還活着！”
......
傭人、弟子、妻子等一衆人蜂擁而上，把曹昆擡進了家門。
衆多弟子，唯獨不見趙長城。
還有，就是平武生的行動隊員也全都走了。曹昆這才意識到，日本人肯定沒有搜到軍統的人，這才把自己放回家。或許他們想放長線釣大魚？用自己當魚餌，去引軍統那些特工上鉤？
“其他人都出去，陳如敏留下來陪我說幾句話。”
衆人應了一聲，便紛紛退出了曹昆的臥室。陳如敏湊到曹昆牀前，真是比兒子還要乖巧。
“師父，您能活着回來，真是奇蹟呀。我們以爲你永遠地留在日本人的監獄裡了。”
“師父，我這就去拿金創藥膏。我們祖傳的東西，屢有奇效。這狗日的小日本，我和他們沒完。”
數百弟子，除了趙長城，就算陳如敏最親了。趙長城背叛了師門，如果按照家規處置，必須是死罪。但所有人都不知道趙長城去哪了。
陳如敏用祖傳的金創藥膏把曹昆全身的傷痕塗了個遍，一陣陣涼爽感覺傳來，疼痛的感覺也漸漸消失。
“這次小日本會放我回來，我也沒想到。”
曹昆躺在牀上自言自語。他能感覺得到，這次死裡逃生，整個曹公館都很意外。
“如敏，你告訴我，小日本是不是來我們家裡搜查過了？”
“嗯。昨天來的。他們什麼也沒有搜到。平先生他們前兩天就撤走了。”
“這就對了。他們沒有找到證據嘛。在牢房裡，除了表達對日本人的仇恨，我可是什麼都沒有說。”
陳如敏思忖片刻，謹慎地說道：“小日本這次的做法的確有些古怪，會不會暗藏了什麼陰謀？”
“管他什麼陰謀，先把身體養好，咱們再好好地和他們鬥。還有，就是在日本人那裡，我知道是誰出賣了我們。”
“誰？”
“我的那位好兄弟曹大力！是他的人設計抓了趙長城，趙長城再設計把我和三十名弟兄騙去霞飛路。我們的人還在車上，還來不及下車，就遭到了日本人如暴雨一般的子彈掃射。所以，三十名弟兄無一生還。我是他們有意要活抓的，要不然哪裡還有性命？我被抓以後，受盡了酷刑，他們無非就是想問出軍統特工站的老巢。你說這個問題我能說嗎？就算知道也不會說！因爲師父我是中國人！”
“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