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秀竹眼淚瘋狂的從眼角滾落,她瞪大眼,雙眸殘紅,死死盯着戰津因爲憤怒而扭曲的臉,震痛的心臟漸漸被厚厚的寒冰裹上,直到心臟冷得麻木,再也感覺不到一絲疼痛。
盛秀竹原來擡到半空欲去抓戰津扼着她脖子的手的手,忽然頹然放了下來,圓瞪的雙眼緩緩閉上。
心死,大約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戰津看着盛秀竹閉上的雙眼以及從眼角滾擲而出的液體,心頭狠震,摁在她脖子上的手猛地一抖,倏地收回。
在他的手離開她脖子的剎那,盛秀竹本能的張開脣,大口喘息。
戰津盯着盛秀竹,一雙猩紅的眼眸竟也露出濃濃的傷感和悲涼,出口的聲調也透着歷經世事的滄桑,“人已經沒了,你又何必再揪着不放。她在世時被罵,現在死了,你還不肯放過她麼?她有何錯?錯的,一直是我!”
說完,戰津便起身,微佝着身軀,一步一步朝門外走。
聽到房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響,盛秀竹終是忍不住,抓起被子捂住自己的嘴,慟哭出聲。
她柳絮姿沒錯。
那她呢,她又錯在哪兒了?
……
錦城別墅,是戰瑾玟十八歲生辰,戰廷深送給她的成人禮。
且因爲是送給自家妹妹的,所以錦城別墅的規格一切按照珊瑚水榭的格局建成。
戰瑾玟看不起這別墅,覺得戰廷深不重視她這個妹妹,實則大錯特錯。
這套別墅早在戰瑾玟十六歲時,戰廷深便選好了建築別墅的地皮,請的也是資深的設計師設計的,整整用了一年半才竣工。
加之裝修等等,也就在戰瑾玟十八歲生日前幾日剛剛完成。
一輛紅色的瑪莎拉蒂滑停至別墅門前,不一會兒,車門被打開,身着黑色抹胸小洋裙,外披鐵鏽色小西裝的樑雨柔從車內下來,匆匆朝別墅門口走。
剛走進別墅,就聽到一陣嚶嚶的哭聲從客廳的方向飄來。
樑雨柔半眯眼,蹭掉腳上的細高跟鞋,赤腳朝客廳快走而去。
戰瑾玟坐在沙發和茶几之間的地毯上,上半身趴在茶几上,茶几以及她身邊的地毯上,全是歪歪斜斜的紅酒瓶以及啤酒罐。
拂進鼻息的濃烈酒氣,讓樑雨柔眉頭皺了皺。
走到戰瑾玟身畔,樑雨柔蹲下身,一隻手柔柔搭上她的胳膊,雙眼溫柔而擔心的看着她。
戰瑾玟睜開哭得紅腫的雙眼,委屈的哽咽,“雨柔姐。”
“唉。”樑雨柔嘆息,握着她的胳膊將她輕輕往她懷裡扯,柔柔的將她抱在懷裡,一隻手輕拍她抽泣戰慄的背脊。
“雨柔姐,嗚嗚……我纔是我爺爺的親孫女,我三哥的親妹妹,他們怎麼能這麼對我呢?不是說血脈親情是世上最割捨不斷的麼?爲什麼我搬走了,他們一個都沒挽留我?我一點都不重要,我一點都不重要。我好難過,好難過。”
戰瑾玟把頭抵在樑雨柔胸口,嗚嗚的哭。
樑雨柔低頭看向戰瑾玟,“瑾玟,你說你這是何必呢?你明知道相思對你爺爺和三哥有多重要,你還跟着她作對,不是自討苦吃麼?我心疼你啊。”
“嗚嗚……雨柔姐……嗚嗚……”戰瑾玟緊緊抱住她,儼然已經將樑雨柔當成除了戰津以外,她最信任依賴的人。
否則她也不會打電話跟她傾訴委屈。
且戰瑾玟覺得樑雨柔是真的拿她當親妹妹在對待,不然這麼晚了,她也不會因爲擔心她,而匆匆趕過來陪她。
“瑾玟,雨柔姐勸你,跟雨柔姐學學,試着放下吧。這個世界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饒是相思做了那樣的事,你三哥爲了她,寧願揹負強迫的罪名,也不肯說出是相思……而你爺爺呢,他自然是知道你三哥的性子不可能做出那樣大逆不道違背倫理的事,可你三哥那麼說了,你爺爺就信了,還反過來幫相思打抱不平。從這兩點就可看出,我們跟相思比不了。而且你今天也說了,伯母貌似也被相思俘虜,跟她站到了一起。我看長此以往,伯父說不定也……”
“不可能,我爸爸最疼我,他絕不可能跟我媽媽一樣背叛我!我相信他!”
戰瑾玟擡起淚跡斑斑的臉,着急看着樑雨柔道。
樑雨柔扯脣,伸手給她擦臉上的淚水,柔聲說,“瑾玟,我知道伯父很疼愛你,可是作爲姐姐,我不得不提醒你,以前伯母也同樣很寵愛你,可是你看,這才過了多久,伯母就……現在你又搬了出來,跟伯父離得那麼遠,老宅發生了什麼,你也不知道。我擔心久而久之……唉,這也只是我的擔憂。也許不會成真的。”
戰瑾玟卻怔住了,含淚的雙眼一動不動盯着樑雨柔。
樑雨柔毫不意外從她眼睛裡看到了恐懼和濃濃的不安,眼闊輕縮,一隻手捧着她的臉說,“瑾玟,還有件事,我覺得很可疑,但因爲只是懷疑,所以我一直不敢輕易說出來。”
“……”戰瑾玟提氣,雙眼快速的眨動,勉強將眼中的惶恐和慌亂壓下,看着樑雨柔,啞聲道,“什麼事?”
樑雨柔眉心倏地皺緊,臉上佈滿了猶疑,“我,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萬一要是我懷疑有錯呢。”
戰瑾玟盯着樑雨柔,緩緩問,“跟聶相思有關麼?”
“……”樑雨柔糾結的含住下脣,點頭,“嗯。”
“什麼事?”
一聽到跟聶相思有關,戰瑾玟像是突然被灌滿了雞血,登時來了勁,直勾勾看着樑雨柔,緊聲問。
樑雨柔神秘兮兮的往別墅四周看。
戰瑾玟臉抽了兩下,說,“雨柔姐,你放心吧,別墅只有我一個人,沒別人,你放心說。”
樑雨柔含緊脣看着戰瑾玟,半響,才慢慢點了點頭,還是壓低了聲音,說,“你過來點。”
戰瑾玟於是更緊的湊了過去。
樑雨柔伏到她耳邊。
不知道樑雨柔對她說了什麼,戰瑾玟一雙眼猛然瞪大,一對瞳仁都在劇烈的發抖。
……
戰家老宅,近凌晨。
聶相思穿着粉色卡通睡衣靠坐在牀頭,下腹以下有絲絨被覆蓋着,一隻小手隔着絲絨被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着小腹。
雖已是深夜,可聶相思一雙眼始終圓瞪,一眨不眨的盯着窗口的方向。
頭上的傷偶爾傳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聶相思也只是皺皺眉,並未管。
到凌晨一點,聶相思瞪大的眼睛開始扛不住一搭一搭的往下垂。
她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便覺清醒些了,可撐不到兩三分鐘,她一雙眼又往下一點點垂下,直到徹底閉上。
聶相思就這麼靠在牀頭,坐着睡着了過去。
時鐘嗒嗒的轉到凌晨三點。
窗口的方向忽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沒一會兒,咚一道悶響,一抹頎長的黑色身影出現在了窗口前的地板上。
戰廷深一身黑,跟夜間出沒的大盜似的,幽深的眼潭凝向靠坐在牀頭睡着的小女人,清俊的面龐輕繃了下。
戰廷深往前走,皮鞋踩到地板上發出的聲音有些響,他頓住,直接將皮鞋蹭掉,赤足朝聶相思走去。
走到牀前,戰廷深將要彎身抱聶相思,手剛伸出,原本閉眼熟睡的小女人,卻在這時倏然睜開了雙眼。
戰廷深手一停,眼眸深盯着聶相思。
聶相思也看着他,只是慢慢的,眼眶續上了一圈薄薄的水汽,鼻尖也慢慢紅了。
戰廷深蹙眉,側身坐到牀沿,握住聶相思放到被子外的一隻手,觸手的冰涼叫戰廷深心尖微顫,英逸的眉宇攏了個緊。
將聶相思的手用兩隻掌心捧着,輕柔的揉搓,待到她的手沒那麼涼了,戰廷深方把她的手塞進了被窩裡。
可是剛把手放進去,聶相思便賭氣般的拿了出來。
戰廷深微頓,擡眼盯着聶相思,眸光裡有印着淡淡的無奈。
聶相思癟了癟嘴,拿出的那隻手擡起,扯住戰廷深的袖口,將他往她這邊扯動。
戰廷深眯眼,傾身過去。
聶相思便將另一隻手也抽出,抱住他的脖子,涼涼的小臉窩陷進他溫暖的頸窩,小貓兒似的蹭動。
戰廷深垂眸看着聶相思,大掌從後輕撫着聶相思鋪散在後背的長髮,輕嘆道,“不是你非要跟爺爺回來的麼?覺得委屈了?”
“……”她不是委屈,她只是,想他,很想。
戰廷深另一隻手將聶相思身上的絲絨被往上提了提,隔着被子摟緊她的身子,溫聲說,“快睡吧,三叔抱着你睡。”
“……嗯。”聶相思撅着小嘴,軟哼哼的應了聲。
戰廷深不覺笑,低頭親親她的腦袋,直接將她抱起,放到他腿上,橫抱着。
聶相思摟着他的脖子,小臉貼靠着他結實寬闊的胸膛,睜着眼睛從下往上看戰廷深刀削斧刻般深刻立體的輪廓,耳邊是他沉穩跳動的心跳聲,一聲一聲拂進她耳朵裡,令她無比安心,眷戀。
“閉眼!”
戰廷深低頭看她,輕聲說。
聶相思臉頰浮出兩團紅暈,大眼亮晶晶的看着戰廷深,小聲說,“三叔,很快就會好的對不對?”
“嗯。”戰廷深深盯着聶相思,肯定道。
聶相思扯開嘴角,安心的閉上了雙眼。
戰廷深見狀,躁鬱了一整日的心,纔有了絲緩和,薄薄的脣角因此有了點弧度。
可就在這時,聶相思又突然睜開了眼睛,戰廷深輕扯嘴角的動作便被聶相思看了個正着。
戰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