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好了,見到你後要跟你說什麼,現在見到你了,反倒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了。”
慕子栩說到這兒,頓了頓,“伊沫,你不着急走吧?”
喬伊沫看着慕子栩,搖了下頭。
她覺得慕子栩之所以約她出來,怕是有許多話要說。
慕子栩起身,拿了茶包親自給喬伊沫泡了杯熱茶,遞到喬伊沫手邊,“這是我從家裡帶來的。”
喬伊沫捧着茶。
慕子栩伸手撫了撫喬伊沫耳邊的髮絲,又慢慢的勾起一縷別到喬伊沫耳後。
喬伊沫眼眸晃動,盯着慕子栩。
慕子栩嘴角嚼着經歷風霜後更顯柔和從容的淺笑,“伊沫,我這輩子從來沒有做過讓我如今回想起來後悔的事。”
喬伊沫眼神明澈,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
她說她從來沒有做過一件令她後悔的事,她是不是可以理解爲,當年拋棄那人,她也不後悔麼!?
“我說我沒有做過讓我自己後悔的事,不代表我心無愧。”
慕子栩說。
喬伊沫抿脣。
“我這輩子在兩個人面前,是永遠擡不起頭的。我羞愧。”慕子栩平靜的說。
喬伊沫正要將手裡的茶杯放下,去拿紙筆。
手腕被慕子栩輕輕拉了下,“今天你就聽我說,嗯?”
喬伊沫頓住,默默將手裡的茶杯捧緊了些。
“一個是卿窨,一個……是我最好最好的女朋友,雲眉。”
像是回憶起極爲悲痛的往事,慕子栩深深皺緊了眉頭。
雲眉?
喬伊沫沒有聽說這個名字,但直覺,慕子栩不會無緣無故的提到她。
而慕子栩後面要說的話,證實喬伊沫的直覺。“作爲母親,不論因爲什麼原因拋棄自己的孩子,都是不值得原諒的。給自己的孩子留下不可磨滅的傷痛,被自己的孩子所記恨,無疑是身爲一個母親最爲失敗的例子。我永遠沒有資格,沒有臉面祈求
卿窨的諒解。”
慕子栩嘴脣抑制不住的輕顫,爽朗的嗓音嵌着沙啞。
對於慕子栩的感受,喬伊沫是無法理解的。
她覺得對不起慕卿窨,可她卻並不後悔當初狠心拋棄了尚且只有五歲的慕卿窨……前後不矛盾麼!?
喬伊沫垂掩着睫羽,指尖在茶杯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摳刮。
慕子栩風風雨雨這麼多年過來,早已練就了一眼便能看穿旁人心思的能力,見到喬伊沫這般,慕子栩便猜到了喬伊沫的心思。慕子栩澀然扯脣,“我生在潼市,長在潼市,對潼市,有很深厚的眷念和感情。父母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先後離世,父母雙方几代都是獨生子女,因此我父母離世後,整個家族便只剩我一個人。宋叔叔與我父母雖無血緣關係,卻因爲年輕時相識結下深厚的友誼。我父母過世之後,宋叔叔辭去了他原本得心應手的工作,幫我管理父母留給我的公司和產業,以及,承擔了事無鉅細照顧我的責任。雲眉,是宋
叔叔唯一的女兒。”
喬伊沫不太明白慕子栩說這些的用意,但還是安靜的聽着。“因爲宋叔叔對我父母的義氣,在我父母離世之後,除了極其思念父母,我的生活並沒有太大的改變。我照常上學,做一切我自己想做的事。我知道身後有宋叔叔無私的支撐着我,支持着我。宋叔叔是
至今,我遇到過的,最好最好的人。他給了我和雲眉,最大的自由和寬容。包括我和雲眉執意去澳大利亞遊學……”
“仔細想想,去澳大利亞遊學,就是後面所有變故和不幸發生的開始。”因爲認識慕昰這個魔鬼一樣的男人,就是在澳大利亞。
慕子栩盯着喬伊沫,眼眸裡一瞬迸出的冷厲恨意,讓喬伊沫眼廓不由得縮緊了緊。
慕子栩咬緊牙關的動作,讓她嘴角兩邊的肌膚都微微繃了起來,“在澳大利亞我認識了慕昰。我和他邂逅在當地一個熱鬧的酒吧。那時,我二十二歲。”
儘管只是聽慕子栩提及“慕昰”這兩個字,都讓喬伊沫內心極度不適,手腳不受控制的發冷。
喬伊沫握緊手裡的茶杯,低頭,輕含着茶杯邊緣的雙脣,透着抹涼白。慕子栩看着喬伊沫,哀痛和恨意充斥的雙眼閃過不忍,暗自呼吸了口,慕子栩繼續道,“二十二歲的我,世界在我眼前非黑即白,在感情方面抱着可笑的憧憬。我曾對雲眉說,如果人的一生只能遇到一
次愛情,我希望我的愛情轟轟烈烈、石破天驚,那樣的愛過一次,纔算是真的活過。而當時的慕昰,符合我對愛情的全部幻想。”
“他高大英俊,紳士體貼又處處透着讓人心折的男人味,我幾乎是一眼,就愛上了他。”
說這話時,慕子栩嘴角掛着冷冷的笑意和若有似無的諷刺。
不知道是覺得當年的自己可笑幼稚,還是她對慕昰第一眼的印象。
“後來的一切便順理成章了起來。他追求我,我就同意了。我們關係的確立極其迅速爽快,堪稱瘋狂。我一度覺得他是我的真愛,我們的認識和結合,是上天註定。這真可笑。”
慕子栩搖頭,是真的笑出了聲。“知道他是慕家家主,是在我和他相處一段時間後,發生的一次驚心動魄的逃亡中,他告訴我的。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他之所以出現在我們認識的那家酒吧,是因爲當時,他正在被人追殺,爲
了隱藏自己的身份和行蹤,因此才混跡在便於他隱身和逃匿的酒吧。他的身份,以及他之所以滯留在澳大利亞的原因,都讓我非常震驚。”慕子栩斂收脣邊的笑意,整個人變得極其冷酷,“那個時候我愛慕昰,我不否認。知道他的身份,以及大概瞭解他這層身份背後所隱藏的危險,除了震驚,還有他隱瞞我的惱怒,我甚至想都沒想過要跟
他分開這回事。”“慕家是大家族,外界更是樂此不彼的爲慕家的神秘和恐怖增添一筆又一筆詭秘的色彩。沒有認識慕昰前,慕家離我的生活十萬八千里,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跟慕家的人牽扯上什麼。認識慕昰以後,我只
想不顧一切的跟他在一起,視他爲我一生的摯愛。所以回國後,慕昰跟我求婚,我毫不猶豫,甚至是萬分幸福的接受了。”“宋叔叔真心疼愛我,明白我對慕昰的決心,並未阻擾我。像嫁女兒一樣,以慕家全部的財產爲聘,把我嫁給了慕昰。呵……每每回想起和慕昰婚禮當天,我幸福得快要昏厥的心情,我渾身的血液就會
迅速的發寒,直到在血管裡凝固結冰。”慕子栩眼球下的毛細血管似是突然一下子爆裂了般,雙眼猩紅如濃血,可她的表情仍舊冷酷,她的語速像是控制不住體內膨脹的某種情感而加快了起來,“因爲在很久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在澳大利亞追殺慕昰的人,是德國的尼克勞斯家族派來的。而尼克勞斯家族的人之所以那般鍥而不捨,在我和慕昰婚後又三番五次派人暗殺慕昰的原因是,慕昰和身懷有孕的尼克勞斯夫人有染,並致使尼克勞斯夫人
流產,大出血而死!”
喬伊沫猛地抓緊手裡的杯子,震愕不已的看着慕子栩。
慕昰和德國尼克勞斯家族的恩怨,喬伊沫是知道的,但她並不知道其中的原因。
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竟是這麼個匪夷所思的原因!
“這樣的血仇,尼克勞斯家族怎麼可能善罷甘休。慕昰一天不死,他們就暗中盯着他一日,尋找每個可以殺死慕昰的機會。想想,慕昰大約是真怕了尼克勞斯家族人的這份堅持和不罷休。”慕子栩重新恢復漠然,冷意和譏諷又回到了她的脣角,“知道德國尼克勞斯家族與慕昰結仇的原因的那段時間,我一不小心又知道了許多慕昰對我刻意隱瞞的風流事蹟。慕宅太大了,院子多,房間也多
。慕昰想學古代人,想當皇帝,”慕子栩說着,吸了口氣,眼角微微眯着,看着喬伊沫,“他給她們編了號,連名字都懶得記。他說我是特別的,他愛我,所以他把‘1”,把慕太太的頭銜給了我。他是喜歡我,尊重我,怕我傷心多想覺得他不愛我,才那麼辛辛苦苦的矇騙我。他說這些的時候,臉上的表情真的才叫大義凌然,他爲了我,真是犧牲大了。當時我都快覺得,我不該跟他鬧,是我不懂事不大度不體貼,是我,沒有拿出大房的氣
度!”
聽到慕子栩說這些,喬伊沫自然的想到了她曾在慕宅撞見的那名慕昰口中喚作“十七”的女人。
喬伊沫皺緊眉,惶不論當時深愛着慕昰的慕子栩的心情,就連她,此刻都覺得周身發冷。
慕昰真的是又渣又禽獸又噁心!“我之前有多愛他,那時候就有多恨他,多噁心他!我以爲對慕昰至死方休的愛,在那一刻,突然消失得一丁點都不剩。我終於明白,那根本不是我期待的愛情,慕昰,也不是那個我以爲的摯愛。當下
,我便跟他提出了離婚。既然意識到錯誤,就不應該再繼續錯下去。”慕子栩眼底閃現的果決和堅毅,讓喬伊沫由衷的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