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藍受傷了?
這場景出現的太過詭異,尤其還有何仙長那突兀的一句話,使得餘慈爲之警惕。他扭頭去看,明藍仍咳着血,連腰都直不起來,此時的她,比任何時候都要顯得蒼老和虛弱,讓人懷疑她是否在下一刻就要倒地身亡。
可是,眼睛總是會欺騙人的。
餘慈眯起眼睛,與之相對應的神魂感應裡,明藍那邊,有光芒閃耀。
那光芒是如此特殊,以至於不需要照神銅鑑的輔助,純憑本身的神魂感應,餘慈便能“看到”,在明藍的位置,光芒不停閃爍、時刻變化,亮度也明滅不定,放射出的光和熱主導了一切,明藍本人的生機脈動反而給遮掩住了。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明藍顫巍巍舉步,向這邊走過來。初時咳聲不止,直到走出二三十步,才漸漸消停,這時她取出手帕,慢慢擦去手上脣邊的血漬。
等清理乾淨,她已經越過了餘慈所在的位置,走到赤陰倒伏之地,垂頭去看,灰白的頭髮披下,誰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這時候,離她最近的,反是是何仙長。女修態度依舊嚴肅,不過此時嚴肅中似乎有些凝重,她開口道:
“是否妨礙兩宗關係,要看兩方的意見。這位,以爲如何?”
身側人影一閃,於舟老道走到餘慈身邊。餘慈似乎聽到了劍氣在虛空中的鳴嘯,這一刻,周圍的氣氛明顯變了。
天空中也有壓力傳下來,可未及細看,明藍已經開了口:
“很精彩。”
聲音似乎經過胸腔和喉頭的共鳴,再震盪空氣。乍聽來聲響不大,可是耳膜都有明顯的震感。
餘慈眉頭跳了跳,這不像是明藍的口氣,而且,這話是什麼意思?
明藍沒有解釋的意思,她慢慢蹲下身去,伸手輕按住赤陰已經冰冷的心口,脣齒微張,似乎在頌唸經文。聽起來像模糊的呢喃,但每個音節都清晰地迴響在人們耳中。初時,那詰屈聱牙的經文誰也聽不懂,但後半截,明藍好像在和人對話,一字一句,均清楚明白:
“吾主曾言,人心最妙。它有世間最瑰麗之色、最激盪之音、最醇香之味。相形之下,所謂靈果佳餚均味如嚼蠟,不堪入口。故而祭祀供奉,人心爲上品,血肉神魂次之、天地靈物再次、煙火之祀則可絕矣。”
餘慈不自覺屏住呼吸,那聲音像是潮涌的湖水,一波波地漫上來,將人滅頂。其中則有層層涼意,將人裹住,直至透骨刺髓。
此時,明藍擡起頭,青春不再的容顏上竟是璨然一笑,彷彿一下子年輕了二十歲:
“一輪人心翻涌變幻,飄搖若鵬舉萬里,燦爛如煙火經天,五色五色五香混染,千變萬化,賞心悅目,這很好!神主又怎會怪罪?”
怎麼又扯上了神主?
餘慈覺得腦子漲大了一圈。明藍說的這些話,他字字句句都明白,可組合在一起後,這些字句的意義反而虛化了,只有一個似有無若的形象在眼前飄蕩,化入到明藍身上,讓她璨然的笑容更多了一層令人呼吸不暢的力量。
耳邊一聲劍吟,或許是於舟的提醒。明藍大概也聽到了,她笑容微斂,卻是伸手,指了指天空:
“不應該更關注下那邊麼?”
怎麼?
明藍的動作有一種牽引人心的力量。這一刻,不論是餘慈還是於舟、何仙長,包括天空中的謝嚴和解良,都忍不住順着女修所指,偏移目光。
那裡,是在天空中游動的蛇影。剛剛它吞下了一個真人陽神,正是努力消化的時候,而在衆人視線匯聚之際,蛇影確實有些問題。
遊動的長軀多了些不正常的翻滾,肚皮位置則有一塊明顯地凸出來,讓人擔心是不是下一刻便要給漲破肚皮。
何仙長秀眉微蹙,咒音發動,天空蛇影一個蜷縮,再猛地繃直,藉着力量,蛇吻大張,一團灰色氣柱從中噴射而出,粗約兒臂,長貫數十丈,持續了五息時間才停下來。
天空中,蛇影才一噴吐完畢,灰色氣柱便迅速盤結,形成一團巨大的灰霧。霎時間風雲激盪,灰霧形成一個漩渦,偶爾有金蛇躥動,光芒乍隱乍現,那個方位的天地元氣隨着漩渦滾動盤旋,並將力量向中央匯聚,似乎有東西從中孕育生成。
大概是那個真人陽神吧,爲什麼顏色變了?
天空中響起殷殷劍鳴。謝嚴振劍,凌厲劍氣破空而去,在灰霧邊緣攪了一攪,衝散了一些霧氣,但也僅此而已,他的神情愈顯嚴峻。與之同時,解良在空中移換了位置,那顆多年貫氣加持的雷珠露了相,漲成拳頭大小,懸浮在他肩頭,空氣中布起一層時閃時滅的電網,同時他開始畫符結印。
地面上,不知在何時起了一層霧,那是由老道最精純的劍氣瀰漫而成。
毫無疑問,事情在起變化,且是朝對他們不利的方向去的。
餘慈不知道他們四位看到了什麼。在他本人的神魂感應中,天空灰霧蘊含的力量太強大了,不止是在實際層面,便是在神魂感應中,也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神意投射過去,立刻就消失不見,連帶着神魂都有些不穩,似乎又要離竅而去。
吃過神魂被強扯出竅的虧,餘慈不敢冒險,全面收回神魂感應。不過這時候,他注意到,不遠處,明藍那邊也有了變化。
神魂感應裡,明藍身上一直光芒閃耀。此時,那邊射出的光芒更在進行無比複雜的跳變,急劇的強弱明暗變化令感應無所適從,而這與他肉眼所見的真實場景發生了極大的背離,等這一切匯聚到中樞,眩暈便產生了。
餘慈眼睛閉上又睜開,便在此瞬間,明藍的身形虛化了。不只是她,還連帶着地上倒伏的赤陰,包括周圍數尺的空氣,都在反常地波動,像是一片虛而不實的投影。
於舟注意到這邊,叫一聲“何師妹”,離得最近的何仙長卻只是搖頭:
“大幻挪移,一去千里。法天絕牢便是全力控制,也不過五五之數,不值得分心!”
話音落,明藍所在位置便是空空如也。
由始至終,餘慈都沒有說話,他只眯起眼睛,看着那片空地,光芒透過眼縫,冷如霜刃。
老道伸出一隻手,擋在他身前,讓他退後,同時輕聲道:“集中精力在眼前!那真人陽神化魔,只有更難對付。你何師叔的‘法天絕牢’,對付這一個,怕都吃力。”
餘慈嗯了一聲,他不會把已過去的事糾結在心裡,影響判斷。此時局面確實緊張,從他這個角度看,天空中謝嚴和解良是第一道陣線,於舟是第二道,至於何仙長,則似乎以那“法天絕牢”操控十里方圓的天地元氣,嘗試干擾真人陽神的聚氣舉動,但收效甚微。
正看着,眼前忽地人影一閃,謝嚴竟落下來,寶劍也已歸鞘。
“謝師兄?”於舟有些奇怪。
謝嚴水色的眼珠先往餘慈這邊瞥了眼,才道:“這勢頭有些古怪。上面那禁制你看到了?”
於舟點點頭:“禁錮靈明,放縱心魔,真是狠辣手段。但作用於陽神之上,更是匪夷所思。”
“我看這手法眼熟,你當年在南方修行,對此法有沒有印象?”
“南方?”
受他提醒,於舟心念一轉,忽往何仙長那邊瞥了眼,聲音沉下些許:“太玄截星鎖?”
“啪”地一聲,謝嚴以拳擊掌,忽地拽起一旁的餘慈,向後飛遁,同時厲叫道:“退開!那不是聚形,而是心魔衝煞……何清!”
餘慈被他扯着,飛射如電,後面於舟也馭劍而起,化爲如虛似幻的一道水光,緊跟上來。這種情況下,餘慈尚有閒多想一截:“原來何仙長全名是何清……”
此時,那位何清仙長念頌咒音的速度驟然加快,那光帶又從高空顯現,拉得長了,在灰霧外圍繞行一週,首尾相接的瞬間,虛空中“滋”地一聲響,那片天空猛地震盪,灰霧內聚的勢子一滯,隨後向外猛烈膨脹。可是光帶扣合的圓環束在外圍,竟將第一波勢子硬生生擋住!
此時的灰霧,像是被強束了腰身的胖漢,中間凹下一圈,兩側則有絲絲雲流給擠出來,又在圓環強大的磁力下回流,畫出一圈圈弧線,勾在圓環上,整體如同精心編織的筒狀花籃。
可誰都能看出,這種情況維持不了太久了。
解良開始後移,他身外金蛇電火繚繞,一聲爆鳴,人影便消失不見,再現時已和餘慈等人相去不遠。最後纔是何清,這位女修仍頌咒音,看似一步步後移,但一步就是百步之遙,縮天地爲一指,速度也絲毫不慢。
便在此刻,圓環承受不住外漲的力量,開始崩解,灰霧飛漲之際,那真人陽神沉寂已久的尖利聲音陡然在天空中炸響:
“羽清玄,老子要操你一萬遍啊!”
音波貫耳,除了絕望,就是怨毒。
呼聲中,灰霧陰霾轟然爆開,轉眼瀰漫十里,遮雲蔽月。黑暗天幕下,青灰之氣扭曲盤轉,森森然如萬鬼齊出,撲將上來。
絕壁城大戰的情節到此差不多就結束了,後面只要稍一掃尾就好。坦白說,五十萬字才寫到這裡,讓俺有點兒驚訝,這樣看來,某些朋友說的情節過慢,不是沒有道理。但從另一方面說,網絡發文,沒有了實體出書數的約束,總讓人有一種盡情描寫的衝動,男人嘛,一衝動就可能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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