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修士出手,何其凌厲,虹橋倏來倏去,那人影流光已被劍氣抹過,立化齏粉。
虹影劍一擊得手,旋又回返,依舊繞行在昭陽和妙相外圍,絞殺毒蟲惡獸,不過也在此時,五嶽真形圖有了新的變化。虛空急劇扭曲,什麼毒蟲惡獸都紛紛不見,天幕倏然黯淡下去,又有千萬星鑽鑲嵌其上,明滅不定,其氣機變化顯示,這裡分明是換了一個禁法。
“南嶽方位啊。”
昭陽女仙輕語間,北斗七星閃耀,星光飛落,赫然就是當日一擊將洪長老等人化灰的四極天星神禁。
便在此刻,掩日環強光大放,如日中天,轉眼就將天幕照徹,星光亦爲之轉暗。星光垂落,卻在掩日環放出的界域光壁之前無聲湮滅。
“若在外域,接續星光,倒也不錯,可處在九地之下,就失了天然……看來法寶元靈,確實不甚聰明。”
不管外面星光如何,她又對妙相道:“能站起來嗎?”
聲音頗是輕柔,卻沒有給妙相選擇的機會,徑直伸手,抄着她的臂彎,略一使力,妙相就不由自主站起來,並隨着昭陽的步調向某個方向行去。掩日環強光之下,兩位風采各異的美人兒把臂而行,看似親近,誰能想到,內裡是那樣一番局面?
妙相身量中等,昭陽女仙頗是纖瘦高挑,要高出小半個頭,目前情況也如身高所展示的那樣,是昭陽女仙佔據絕對優勢地位,沒有給妙相留下任何餘地。
對此,妙相最明白不過,她只是不清楚昭陽的意圖。想那東華真君陸沉,何等英姿豪邁,怎麼生出的女兒,卻是這樣古怪的?想是肖母親?
念頭轉過,妙相心情倒是略平定了些:“去哪兒?”
“到中嶽方位看一看……你說法寶元靈已經催熟了,不知它聽不聽得到?”
星光依舊搖落,昭陽女仙莞爾一笑:“也罷,不願讓路,我自去也可。只是在進去之前,有樣東西,妙相法師你不妨拿着。來……”
昭陽女仙按着妙相的手,引她伸入自家青衫袖中,先是碰觸到凝脂般滑膩的肌膚,隨後妙相就碰到了一個凹凸不平的金屬製物,這一刻,莫名就有不可抑止的顫慄自指尖流入心頭。
半是昭陽控制,半是心神恍惚,妙相手指屈起,將那物件取出來。入眼是一個小小銅鉢,內壁光滑,外壁則鐫刻着精緻複雜的紋路,奇怪的是,雖有這種感覺,上面刻着什麼,卻完全看不清。
“此物乃是我那孃親早年所制,說是從一件寶物上面抽出又重新封存的東西,我想用在此處最好。且又見得法師,心下歡喜,想來此物正應由法師使來。”
此話剛一說完,妙相便覺得全身精氣飛泄,朝銅鉢中注入,想要抗拒,可昭陽笑語間完全截斷她迴流的氣機,依舊是不給她半點兒機會。隨着精氣流注,只見那銅鉢外壁,本是模糊的紋路就此顯化,竟然是佛門飛天之相。
那飛天懸纓絡,飾鐲釧,衣裙飄曳,長帶飛舞。尤其是體態丰韻,婀娜多姿,依稀倒與妙相有些相似。
如此異類物件,由不得人不生惶惑,也在此時,昭陽一聲叱喝:“五嶽元靈,若真惜你初生靈識,還不讓開了路!”
如此命令,換了一人過來,怕是要笑掉大牙,可那外圍四極天星神禁,竟是真的扭曲,然後就有一道幾近虛無的甬道出現。昭陽女仙微微一笑,依舊挽着妙相,身外虹光飛繞,馭劍而走。
妙相只覺得身外七色光線扭曲,許多圖景一閃而逝,迷離中又聽昭陽笑語:“此路直入玄符錮靈神通禁域,傳說那地方可以封絕神通,演化劫數,那五嶽元靈想必是欲藉此殺我,我也要讓它消受一番……只是苦了你。”
心神凜然間,又聽得昭陽低吟:“世上美物,不能盡得其真,便致其幻,天魔之術,所用在此。今日我這般行事,過於倉促,未能盡善盡美,望無怨尤。”
說着,這一位竟又半傾過身子,在妙相額頭輕輕一吻,再直起身時,已是鬆開了手,妙相手捧銅鉢,不自主摔了下去,眼前虛空變幻,轉眼就跌到了實地上,昭陽女仙已無影蹤。
不管周圍是什麼環境,妙相第一件事就是要甩脫手上的銅鉢,可銅鉢就像粘在她手上,同時大口吞噬她全身精氣,隨着精氣吞噬漸多,銅鉢上飛天之相愈發清晰生動,倒似要從上面飛下來一般。
妙相明知這定是幻相,偏偏無法破除執意,越看那飛天,越覺得是她自己,其半成陽神亦飄然欲動,意圖與之融匯一處。
這裡面透露出的獨特氣機,恰是她這些年來,最恐懼之物,任她如何按壓,終究忍不住一聲呻吟:
“無相天魔!”
妙相修煉陰幻舍利,因爲常年在鬼池淬鍊,外堅內虛,根本動搖,所以最懼域外天魔。若是尋常天魔也就罷了,力拒在外,或可一戰。
可這無相天魔,乃是天魔中極上乘者,不滯於物,隨意演化,其本身雖然戰力不弱,但平日絕不與人正面交鋒,只要人意念一起,無相天魔便趁虛而入,駐在心頭,專攻心內虛弱之處,更可依存於人之外相,化人力爲己用,可以這麼說,妙相對它,完全沒有任何抵抗之力!
她手捧銅鉢,勉力坐正身體,心中種種念頭,紛至沓來,縱使咬破舌尖,滿口鮮血,也無論如何壓制不住。
銅鉢中,似有清煙流出,如水流之就下,漫出鉢中後,就流入身下地面,不見蹤影,但周圍氣機隨之變化,漸有沸騰之勢。
妙相精氣損耗太過,已經有些恍惚,便在此刻,有個意念透入識海:
“不要讓……它們出來!”
簡單的句子,顯化出來的時候,也十分滯澀,磕磕絆絆。
聽聞此語,妙相只能苦笑:“我擋不住。”
她此時身遭魔染,一個念頭起來,就有幾千幾萬個念頭伴生,得不到清淨。雙方以意識交流,對面又非常敏感,當下就被那龐大的信息量衝得懵了,好半晌才又迴應:
“快停!”
妙相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紛亂的意念全無頭緒,再也回覆不得。
可對面那位,依舊能夠感應到這邊的信息,只覺得裡面多是“死”、“滅”、“魔染”、“無救”等等,一時也是大懼,偏偏雙方因爲巫毒之事,氣機聯繫緊密,那個兇橫的傢伙又不知用什麼手段,將此聯繫加固,而無相天魔隨心化育,此時也侵入過去,污了它剛萌生的元靈,導致就是想斷也斷不開。
也就是如此,否則單以妙相一人之力,哪能禁得起銅鉢的貪婪索取,此時早就玉殞香消了。
銅鉢中仍在放出清煙,這就像是一個引子,將誘惑的氣息放出來。很久以前,那場大戰後的殘留,本是被九地元磁神光多年壓制,封鎖在黃泉秘府深處,此時又蠢蠢欲動,開始向上爬升。
“壓不住了……快停,快停!”
反反覆覆地說了幾十上百遍,全無用處。對面剛剛萌生的五嶽元靈終於是頭一回感覺到了情緒失控是什麼模樣,也終於理解了“死”爲何物:
“快停啊,我不想死……不想死!”
各人有各人的遭際,各人有各人的窘迫。只不過某些人的運道確實要強一些。
雲樓樹空間之中,餘慈眼神明暗變化,終於是一口血噴出來,忙吞了顆安神丹丸,身上卻是冷汗橫流。
好險,好險。
千鈞一髮之際,他還是冒險賭贏了。剛剛身爲流光,飛出的當然不是餘慈本人,而是心象分身,他是全力將其凝實,使之與常人幾乎差異,生受了那一劍。也還好,那劍光虹化,威力大到不可思議,便是常人,也要一劍化灰,倒省了後續的功夫。
要是仍有懷疑也沒什麼,餘慈用的卻是靈犀散人的形象,只要那位來自東華宮的長生真人不是當真到這邊來,且又發現雲樓樹的異處,他還是安全的,以後也不會給那人循跡追來的機會。
在雲樓樹空間內等了片刻,確實沒有變動,這纔是驚魂甫定,也纔來得及考慮,怎麼就失了風,且讓人扣了個“魔門小輩”的帽子上來。
念頭轉了一圈兒,餘慈將目光停留在照神銅鑑上,與魔門相關的玩意兒,也只此一件了
是了,她竟對神意星芒有感應!
雖說這不是第一回了,餘慈心頭仍是凜然,若是如此,日後還真要小心纔是。
因爲這一條,餘慈又在雲樓樹空間多呆了將近半個時辰,才重又凝成心象,以極至虛無之態,探查外面的情況。
此時,天地早換,禁法不同。至於妙相和那位長生真人,都是人影不見。
從雲樓樹空間內出來,餘慈有些茫然,他是不是錯過什麼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怎地,餘慈覺得周圍氣機運轉變得有些古怪,但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