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三樓的露臺, 因爲整一層都被包下來了,所以這露臺也被好好的修飾了一番,有着鮮豔色澤的綢緞繞成的團團錦花十分明媚。夏冉冉一時間有些迷花了眼。歐式的雕欄, 便是連欄杆也漆成了童話一般的白色, 與紮在其上的錦花相映成趣。
夏冉冉走在徐卿的身後, 有多少年沒有看到這個背影, 即使有很大的變化, 但是依舊還是那個人。
徐卿走到了欄杆邊,那是露臺的底了,他轉過身, 面對着還失神的看着他的背影的夏冉冉。
夏冉冉本就是失措的,徐卿這麼毫無預兆的轉過身, 她自然一驚, 一雙眼驚慌的擡起, 在觸到徐卿的眼神的時候又立刻垂下了。穿着高跟鞋的腳不自主的往後退了一步。
“你很害怕我?”徐卿看着面前滿臉驚慌的女孩微微蹙了蹙眉,他的臉色本就深沉, 這麼蹙着眉便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壓迫感。
夏冉冉又是一驚,急急的想要解釋,卻一時間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纔是對的。
“不,我沒有。”良久,兩頰都微紅了才道。
徐卿盯着夏冉冉, 一隻手微動, 似是要擡起, 但是在看到夏冉冉微微瑟縮的動作後又立刻作罷了。無疑夏冉冉的表現是令他泄氣的, 他有如此的洪水猛獸嗎?
這樣的正面相對, 在很久以前夏冉冉確實是幻想過無數遍的,腦海裡甚至排練過各種場景, 但是現在,真正發生的時候,與她想的根本完全不同。她的勇氣,她的言語能力,她豁出去的動作,都在哪裡?
她完全的失語,失行了!那種無力的感覺,心頭根本是一團亂,腦海裡只來來回回一句話,爲什麼?
爲什麼找她?爲什麼與她說話?爲什麼忽然這樣?
“我有個問題問你,夏冉冉。”良久,徐卿如此道。
露臺不大,但是他們一人站在底處,一人則站在露臺口,所謂的咫尺天涯也不過如此了。
夏冉冉低着頭,她看着自己的長裙,裸粉的顏色忽然看上去這麼不順眼,看着自己沒有修飾過的手指,她應該來之前去修一次甲的,看着手腕上臨時找來的小包,與衣服一點也不搭吧?
每次都這樣?爲什麼每一次好不容易有面對的機會,自己都會這樣,總是無法好好的,完美的站在徐卿面前呢?
“你擡起頭,看着我。”徐卿忽然道,話尾似乎帶着幾不可聞的嘆息,這話似乎帶着命令的味道,但其實卻說得極爲委婉,甚至帶着些許懇求的味道。
夏冉冉的身體一顫,這不是她故意爲之而是身體自然的反應,因爲頭腦太過混亂了,所以對於外界的任何反應都表現爲了驚嚇。
她想要解釋這並不是害怕,但是她自己都能感覺到自己嘴脣的顫抖。怎麼會反應這麼激烈?
夏冉冉確實是一個容易怯場的人,在大學裡經歷過多少上臺講話的機會,但是夏冉冉在每一次上臺之前都會緊張的整晚不睡。
但這次太過突如其來,沒有準備的可能,她只是害怕又會被她搞砸,至於搞砸什麼?自己明明在之前還與夏婷婷說着不在意的,這些早已被拋諸腦後了。
雙眼顫顫的擡起,看着面前神色冷峻的男子,這是徐卿,因爲頭髮被往後梳起,整張臉的輪廓都露了出來,棱角分明。和記憶中的有差別,卻又似乎完全一模一樣。
又是沉默,兩個人對視着沉默,期間夏冉冉數次想要垂眼卻最後還是忍耐了。露臺與宴會大廳的門是關着的,但依舊能聽到裡頭響起悠揚的音樂,人聲的嘈雜,與這裡形成鮮明的對比。
“你,要找我,說什麼?”夏冉冉幾乎是一字一頓的問道,她的聲音很輕,幾乎淹沒在了背景的嘈雜中。
不過好在徐卿聽到了,徐卿看着夏冉冉良久,“你過來。”他道。
兩人的距離太遠,他朝着夏冉冉伸出了手。
夏冉冉看着那隻手,她是見過徐卿的手的,修長,骨節分明,指甲頂部微尖卻圓潤。那是一雙很漂亮的手。
夏冉冉一步步的往前走,她沒有敢伸手搭在那隻手上。她看着徐卿的面容越來越近,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她不知道別人的感受是怎樣的,面對一個自己執着了許多年卻一直沒有音信的人,忽然就這樣站在你面前,與你說話,即使後話不知如何,那種恐慌到每根神經都緊繃起來的感覺,真的令她生生想要縊死自己。
兩人終於比肩,徐卿的肩膀與當初夏冉冉目測的一樣,很寬,這也就讓原本不大的身高差距看上去十分的分明。
小鳥依人這種感覺,即使會被一些清高人士不齒,但是不得不說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這個詞上都會有不同程度的優越感。
“你……”徐卿似乎要說什麼,隨後是有帶着微微的嘆息沒有進行下去。
雖然心中一跳帶着好奇,但是夏冉冉顯然是問不出口的,只能就這麼等着。
“你打算和李享……這樣下去?”徐卿的聲音淡淡的,帶着曖昧不明。
這樣下去?怎樣下去?夏冉冉有些不明白,這樣算不算很丟臉,竟然連問題都不明白?
“你準備和李享在一起?”徐卿這一次的問題顯然要清明許多。
夏冉冉一驚,雙眼就好似受了驚嚇的兔子,驚慌的看一眼徐卿,又很快垂下,隨後又不死心的擡眼,卻最終又垂下了。
她打算和李享在一起?確實在徐卿叫她到這裡之前她確實算是下定了決心,但是現在……夏冉冉暗嘲,現在她根本不知道,尤其是詢問答案的人還是徐卿。
徐卿低頭看着默默不言的夏冉冉,他不知道面前的女孩到底是怎樣想的,明明在剛纔他還聽到了那樣的話語。所以纔會如此貿貿然的便發出了‘有話與你說’這樣的邀請。
“如果你還沒有決定,那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你……真的打算放棄我了?”徐卿的言語依舊沒有任何的起伏,但是這一次,幾乎在瞬間扭過頭,一雙眼直直的瞪着徐卿的側臉。
剛纔他說了什麼?夏冉冉一雙大眼越瞪越大,原來這麼多年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你……知道?”話出口的時候,那聲音顫抖的幾乎已經模糊了音節。
徐卿點了點頭,他的目光離開了夏冉冉轉而看着遠處,露臺之外是A市的繁華,隔着城市每一天都在熙熙攘攘中度過。
“從金騰的高二起,我就知道了。”徐卿道,似乎毫不在意這些話對於夏冉冉的衝擊有多大。
夏冉冉已經無言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是她在高中時候便有感覺的,即使那時候男人的漠然讓那樣多的人都將她的感情當成了妄想症。那麼她現在是不是應該一個個的去打她們的電話,告訴她們那時候她的感覺是對的,她並不是妄想症?但這顯然不是現在夏冉冉該做的。
如果那時候徐卿已經知道了,那麼後來在電話中、短信中還會詢問她是誰?在自己說出名字還是得到一句不認識的回答的……難道與他打電話的,和現在她面對的不是一個人?
她不懂,完全不明白。
“你既然知道,爲什麼……”夏冉冉已經問不下去了,那種感覺就好似自己被耍了一樣。
“在高中的時候,是因爲有約定,後來……或許是我沒有信心吧!”徐卿如此說着側過頭看着夏冉冉,黑而深邃的眸子中也是複雜。事實上他並沒有如何做解釋,這樣籠統的回答,夏冉冉根本仍是雲裡霧裡,什麼約定?什麼信心?
“如果現在我說,想和你交往,你的答案是什麼?”徐卿盯着夏冉冉,就好似要把夏冉冉臉上的所有神情都看得清楚一樣。
夏冉冉茫然了,她甚至搞不明白這到底是什麼狀況……
“如果你需要考慮,我可以給你時間,告訴我答案,無論是短信、電話,你有我的號碼。”徐卿如此說着,便錯身經過了夏冉冉往婚禮會場走去。那離開的身姿,就好似他對於這份感情一樣,瀟灑。
夏冉冉猛的看着扭過身,看着徐卿的身影融入人羣,她深深喘着氣。剛纔她根本連呼吸都停下了。因爲這太不可思議了,這不是夢,也不是童話,如果是電視劇,她或許還可以問編劇,這劇情到底怎麼了?但是這是現實,她的手按在欄杆上,欄杆上上殘留着太陽照射後留下的餘溫,耳邊還有婚禮的嘈雜,一切都是那麼真實。
接下來,對於夏冉冉來說,根本就是煎熬,她的目光又與從前一樣時時刻刻的注視着徐卿的去向。而她自己遇到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她根本完全不記得了。
自然也不會發現,站在一旁的角落裡,緊緊咬着脣,一雙眼帶着溼潤,正惡狠狠瞪着她的林薇。
茫茫然回到家,一身疲累跌在自己的牀上,夏冉冉閉上了眼,想要藉此來平息內心的躁動,但是雙眼剛閉起,她的眼前便浮現出不久前在露臺上發生的一幕幕。就好似走馬燈一般的,徐卿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神情都深深的殘留在了記憶中。
想要忘記一個自己愛了許久的人是不容易,而被這個人示愛,答應和拒絕也是同樣困難的。
她該怎麼辦?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徐卿,你爲什麼總是這樣,在自己打算放棄的時候,便給予我希望。
她已經害怕了啊,希望越高,跌下去後的傷也更重,而這一次,徐卿給予的希望無疑超出了夏冉冉的預期,若是跌下去,那便是粉身碎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