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的早餐是熬得濃稠的粥。
宋以沫雖然杜絕宋姥姥再吃醃菜,可宋姥姥知道孫女和慕楊都喜歡吃,今年又做了不少。
翟慕楊只給以沫乘了半碗粥,上面放了一點開胃的醃蘿蔔皮和黃瓜,“知道你沒胃口,少少吃一點墊着,不能空着胃吃藥。”
苗芷若忙上前扶着人坐起來靠在牀頭。
宋以沫確實不想吃,只是她向來不擅長拒絕別人的好意,這會便接了過來舀了一勺子吃着。
翟慕楊看她雖然吃得慢,但到底還是在吃,也就放了心快速解決自己那一碗。
“沫沫!”突然被推開的苗芷若驚呼。
“嘔!”宋以沫伏在牀邊將剛吃下的那幾口粥全吐了出來。
翟慕楊將碗一扔,坐上牀沿輕撫着以沫的背擡頭道:“何姨,要麻煩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來,芷若,你別在這礙事,去給以沫倒點水,裡頭擱點鹽,別放多了。”
母女兩人奔出屋,將聽到動靜過來的幾人推開幾步,“你們都先別進去,屋子小,轉不開身,苗軍,你看着點宋嬸。”
“不用管我,何宜,你忙,我不進去礙事。”宋嬸交握的雙手用力得青筋暴起,被苗軍扶着主動往沙發走去。
苗軍看着走路都在打飄的老人,心裡難受得不行。
這一老一小互相支撐着過了這麼多年,誰出點什麼事另一方都能感同身受。
宋怡她怎麼就忍心!
宋以沫昨天就沒吃多少東西,吐出來的污穢並不多,這會已經在吐清水了。
何宜打了水進來將她髒了的手和牀沿擦乾淨,看她難受的模樣心疼得眼睛都紅了,“這可怎麼辦?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翟慕楊也這麼想,“得去醫院做個檢查才能放心。”
“不用去。”宋以沫歪着頭枕在手臂上,忍下嘔吐的慾望輕聲道:“這是抽骨髓後可能會有的症狀,因爲生病就顯得反應更大,去醫院也沒什麼用,沒有特效藥能一下子將我治好。”
“可你這樣……”
“吐了反倒舒服了。”宋以沫眉頭皺着,顯然難受得厲害,“我不會硬撐,是真覺得吐了還舒服些了。”
何宜還要勸,翟慕楊對她輕輕搖頭,從牀頭擰了毛巾給她輕輕擦嘴擦臉,“聽你的,不去,可要是覺得越來越難受了一定要說。”
“恩。”宋以沫眼睛半睜,淺淺笑了笑。
苗芷若端着杯子過來,正要去喂沫沫喝一點,杯子就被人拿了去。
翟慕楊將人半扶起來,杯子送到以沫嘴邊,“漱漱口。”
宋以沫全身都軟着,側頭吐個水都覺得費勁,最後還着翟慕楊手臂使力幫着才漱了漱口。
何宜收拾乾淨端着盆出來,看着沙發上排排坐的三人微微搖頭,“暫時都別進去了,以沫看到你們還得硬撐着說話。”
“對對,讓她好好歇着,我就不過去了。”宋姥姥半個屁股都擡起來了又坐了回去,連連點着頭道。
苗奶奶接了媳婦的眼色,再一看老朋友臉色不太好便接話:“春香,折騰一早上了,你也回屋躺會吧,以沫那裡你不要擔心,有慕楊,我們暫時也不會走,中午飯就在這裡吃了。”
宋姥姥拍拍她的手背,想要起身卻一下沒起得來,苗軍忙上前扶起她。
“虧得有你們在,不然……”嘆了口氣,宋姥姥搖頭,“我回屋呆着去,你們不用掛心我,我不會這麼容易倒下的。”
沒讓苗奶奶陪着,宋姥姥回屋就關上了門,然後直奔電話機,撥通那個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
電話一接通,不等對方說話宋姥姥就劈頭蓋臉的道:“宋怡,你老實告訴我以沫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怎麼了?就是抽了點骨髓啊?”
“就是抽了點骨髓?真要是那麼簡單她能瘦了一大圈回來?一回來就發燒,吃東西就吐,折騰得都快沒個人樣了。”
宋怡的語氣一頓,旋即若無其事的安撫,“媽,醫生說了一開始可能是會有一點反應的,養養就沒事了,你不要大驚小怪……”
“我大驚小怪?”宋嬸又氣又恨,呼息急促,“宋怡,老天爺怎麼不一個雷劈死你!要早知道以沫要吃這麼大個虧,我寧願你那個兒子死了也絕不會允許她抽骨髓,宋怡,我知道你不稀罕這個家,心裡沒我這個媽也沒以沫這個女兒,我如你的願,從今往後我宋家沒你這個女兒,你大富大貴我不要你一口吃的,你哪天要是死在了外面也別叫以沫來收屍,我們祖孫兩和你以後沒有任何關係!”
用力扣上電話,宋姥姥捂住胸口躺倒在牀上,胸口劇烈起伏。
不能氣,她老了,經不起這些。
宋姥姥拼命開解自己,以沫已經病了,要是她再病,以沫還得替她操心,哪裡還能好好養病。
對,對,她要好好的,她好好的才能照顧以沫,對,她還要每天給以沫熬藥,要是她氣死了宋怡臉色都不會變一下,那太不值得了。
撐着坐起來,宋姥姥做了幾個深呼吸,讓心緒慢慢平定下來,急促跳動的心臟纔不那麼痛了。
回來的第一個年,宋以沫幾乎是睡過去的。
宋姥姥拒絕了苗家要一起過年的提議,和翟慕楊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雖然都沒吃幾口,但是每道菜都帶着極好的寓意。
他們都盼着明年能平平順順的,尤其是以沫,不要再遭罪了。
守歲的時候,翟慕楊就抱着昏睡的以沫坐在沙發上看春晚。
烤着火箱,裹着暖烘烘的被子,偶爾和姥姥說說話,聽聽並不那麼好笑的相聲,心卻是頭一回那麼踏實,彷彿有了着落一般安然。
接近零點,外邊開始有鞭炮聲響起。
宋以沫迷迷蹬蹬的醒了過來,擡頭看着大哥,一時間不知今夕何昔。
翟慕楊低頭親暱的蹭蹭她額頭,“以沫,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一定要健健康康。”
“新年快樂。”宋以沫下意識的回了句祝福,緊接着,外面鞭炮聲大起。
零點了,新的一年由此開始。
外面的煙花爆竹震耳欲聾,宋以沫想,她最難的時候,終於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