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的餘波並沒有在這個夜晚傳來,事實上,從那天過後,我們這一帶也就再沒有感受過多少震感,而我繃緊的神經也終於緩下來,只是在電視新聞裡看着災區的人們時仍感到揪心,即使是若依,看着電視裡飽受創傷的人們,眼淚也會忍不住掉下來。
“papa……他們好可憐啊……爲什麼要遭受這樣的痛苦啊?”
然而這一次,對着若依的小臉蛋,我卻無法展露出自信的神情了,也只得跟着嘆息。
隨後學校發起了捐款,儘管在後來,有某些捐款機構爆出了極難看的醜聞,但樑校長的爲人我還是信任的。相信他募集到的捐款,會切實的捐到災區。
我在班上也勸學生們量力而行,節約出自己的一些零花錢,儘自己的心意幫助正在受苦的同胞們。
儘管他們捐款得來的金額數目基本聊勝於無,但我藉此讓他們明白在自己國家,面對災難時,所有人衆志成城的決心。
五月十九號,舉國默哀。
而我們正在上課的教室也不例外,我將教室裡的電視打開,這個時候,無論是什麼臺,轉播的都只是同一個畫面。
不一會兒,我對教室裡的孩子們輕輕道:“同學們起立,接下來,請爲我們國家不幸遇難的同胞們默哀三分鐘。”
隨後,喇叭裡傳來鳴笛聲,有汽車的,有火車的,有輪船的,鳴笛聲儘管刺耳,但卻有着一種肅穆哀鳴的感覺,就像後面所有電視臺持續了三天的黑白畫面,藉此儀式,向遇難的人們寄託着沉重的哀思。
我想,這世界上恐怕很難再見到如此的景象,也不希望再出現這樣的景象。儘管是災難,但在災難中,卻使我們國人愈加團結,一方有難八方支援。
鳴笛聲結束,我慢慢擡起頭來,教室裡肅立着的學生們也跟着擡起頭來,儘管他們現在年紀尚小,或許無法切深體會這個日子對於自己,對於我們國家有什麼含義,但等到他們長大後,就會對這幾天保持着難以忘懷的印象吧。
“好了,請坐下。”我走到電視機旁,關掉電視,逝者已矣,生者的故事還要繼續,我拍了拍手,道,“接下來的日子,就讓我們繼續回到上課中來吧,同學們也快畢業了,不要鬆懈哦。”
隨着學習的日子一天天逝去,慢慢的,即使再調皮的孩子也似乎醒悟過來自己就要長大一般。
直到離畢業考試還有四五天的時候,班上有個同學忽然在課堂上對我說:“孟老師,是不是以後我們再也看不見你了?”
我本來伸手指着黑板的動作一頓,然後緩緩放下來,看着這一個個稚嫩的臉龐,微微一笑道:“是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們之中的所有人終將長大。”
“老師……我不想離開你!”
“是啊,我還想讓你教!”
“切,老孟別煽情了,我給大家劇透一下,後面他還是我們的老師哦。”
“真的假的?”
“升入初中,孟老師還會是我們的老師嗎?”
看着這些小傢伙們期待的表情,我不願給他們無謂的期待,說道:“好啦,別想太多了,儘管你們是我在龍潭小學帶出來的第一屆……也可能是最後一屆的學生。老師雖然後面也會爭取去初中教書,但是再次碰見你們這麼聰明可愛學生的機率可是很小很小咯。專心學習吧,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但是隨着畢業考試的臨近,即使只是才十一二歲的小傢伙,心底也慢慢生出悲傷不捨的情緒。
“孟老師,咱們班最近學習的動力不是很足啊,你感覺到了嗎?”
教師辦公室裡,甘維皺着眉頭對我說道。
“是啊,畢竟快到分別的日子了嘛,咱們當年做學生的時候,到了畢業季,不也一樣是這樣嗎?”我嘆道。
“是啊……那個時候也很捨不得,小學時候的情景有些忘了,高中、初中和班上同學們分別時的場景,我現在都還記得。”甘維也輕輕道。
看着她略帶惆悵的表情,我寬慰道:“每個學生都會經歷這些啦,你還年輕,尚且能夠回憶起高中初中畢業時的場景,我現在可就回憶不起當時具體的情景是什麼了。”
我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雖然那時候的心情還是能夠回憶起來。”
“孟老師……若依畢業後,你真的要去初中嗎?”甘維看着我,咬着嘴脣說道。
“嗯……我早就做好決定了。”
“可是,你在小學的教學事業剛剛有成就啊,咱們班在你的帶領下,成績比其他班級都要優秀,積累了幾年的經驗,你在小學的發展肯定會更好,又何必到初中去重新起步呢?”
甘維從實際的方面爲我考慮着,但我卻還是搖頭道:“我也知道這些……也知道留在小學,對於我的教學事業會越來越好,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真的就捨得我……們小學嗎?呆了六年,即使對一草一木也會有感情的吧,還有同事老師們,在這幾年經歷了這麼多事,難道你真的就捨得嗎?”
甘維雙手相合,放在胸前,勸着我說道。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啊,我也感到捨不得,但就像我對學生們說的那樣,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連小孩子們都要學着長大,離開,更何況我們大人呢。”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甘維長嘆一口氣。
“不過,等到畢業考試完了之後,我會舉辦一個畢業晚會的。到時候,也算和這些小傢伙們好聚好散一場吧。”
“畢業晚會?”
“是的,”我慢慢說道,“儘管大多數的小學老師,或許都覺得只是小孩子,沒必要弄的這麼隆重,但我覺得,大家作爲相處了六年的同學,恐怕比一些普通的親戚,更來的親近了。他們儘管年紀小,也需要一場儀式,告別的儀式。”
“告白的儀式……”甘維呆呆地重複着道,然後才醒悟自己說錯了話,“呸呸”兩聲,改正道,“告別的儀式啊……”
“沒錯。”我正色道,“我已經能感受到,儀式這個詞,隨着時代的發展,現代人生活的節奏越發快捷,越來越多的人會忽略掉儀式對於我們的重要性。如果在未來,出現了春節大家不再放鞭炮團聚,清明不再去掃墓寄託哀思的情況,大家將會變得對許多重要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有了儀式不一定有意義,但沒有儀式,意義對於我們而言,也會變得更加淺薄。”
ωwш ☢тTk дn ☢¢o 說完這些後,我再次道:“所以,孩子們需要一場告別的儀式。”
“我明白了。”甘維有些複雜的看着我,說道,“我也能來嗎?”
我笑了下,說道:“甘老師說什麼話呢,你也是孩子們的數學老師啊,數學語文,兩者對於孩子們的啓蒙教育,都是缺一不可呢,你可不能缺席。”
“我不會缺席的。”甘維重重點頭道。
當然,有關“告別儀式”的事情,我並沒有對學生們說起,希望他們能夠好好沉着地面對考試。儘管小升初的考試或許不是那麼重要,但實際上,龍潭小學畢業考試的成績,後面也是會統計到全市之中的,到時候如果能有學生能夠考個全市第一,肯定能給我們班,乃至我們學校大大的漲一下臉,沒錯,我說的就是蘇薇。
而升學考試,其實只要不會太差,都能夠順利的升入本鎮的初中的。
不過,在考試的前兩三天,卻還是有個學生找上了我,出乎我意料地卻是,她問出的話是:“孟老師,我的成績夠不夠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