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曬月亮嘛,今天的天氣很適合曬月亮。”
聽着葉好的話,我的表情一頓,下意識道:“什麼曬月亮?”
不得不說,葉好這丫頭的思維迴路真是異於常人,十分奇怪,她理所當然地回答我:“白天天氣好,就在操場上曬太陽咯,晚上天氣好,咱們就到操場上曬月亮咯。”
“咯咯……”這話倒是逗的若依捂嘴偷笑。
被若依的笑聲感染,我對葉好的話也有些忍俊不禁。
“快睡覺了,明天你們還得上課。”不過我只笑了一下,就立馬板着臉道。
“切,沒趣。”
葉好滿不在乎地又用被子矇住自己的臉。
可是就連一向乖巧的若依興致也頗爲高漲,拉着我的手說道:“papa別走,若依睡不着啦。”
我無奈道:“睡不着,就閉上眼睛數羊吧。”
“若依纔不數羊呢,”若依吐了吐舌頭,說道,“要不papa講故事給我聽吧?”
“你以爲還是你五六歲,papa哄你睡覺講小故事的時候啊?”
葉好聽見我的話後,一把扯開被子,露出腦袋道:“就是就是,都多大的人了,還聽什麼睡前小故事啊,從來沒有人給我講過,我照樣睡的香。”
“不是啦,”若依輕輕道,“若依只是想起了以前的時候嘛,那時候爺爺還在,papa帶我去爺爺鄉下的屋子,那個時候我們也是在露天的地方納涼睡覺,papa就和我講你小時候的故事,那時候覺得好有趣呀,儘管被蚊蟲啃了很多包,但是若依還是覺得那晚的星空很美,就和今晚的一樣……”
若依的話令我不由陷入了回憶,即使她小小年紀都會懷念過去,而我又何嘗不是呢?在這八年裡,我和若依共同經歷了許許多多的事情,即使是訴諸於文字,也絕非四五十萬就能全部寫完的。我的眼前依稀浮現起,若依每年都在長高的個子,回想起和她買衣服的場景,也回想起她生我悶氣,默默掉眼淚,令人心碎的模樣。
也許因爲這微涼的夜風,我的心緒也莫名有些傷感起來。
“papa,papa,你在想什麼呢?”
若依的話令我回過神來,看着她仰着的腦袋,臉上全是關切我的模樣。我啊,怎麼可以在自己女兒面前流露出這樣脆弱的表情呢,在她心中,身爲papa的我,可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的超人啊。
想必是最近發生的災難,令我有些患得患失起來吧。我調整情緒,向若依和葉好笑着說道:“好吧,今天月亮這麼圓,papa就和你們講一個古老的神話故事吧——嫦娥奔月。”
“切,說什麼我們,我可沒想聽。”葉好雖然不屑地這樣說,但當我真的開始低聲講起來時,她卻悄悄支起耳朵,聽了起來。
於是我將嫦娥、后羿的故事緩緩道來:
“在很久很久以前呢,天空上出現了十個太陽。若依你想,咱們龍潭鎮到了夏天,光一個太陽,就熱的人不要不要的,更何況十個太陽同時出現。所以啊,那個時候,大地都因爲這是個太陽的熱度曬得都已經乾裂,而人們,更是因此難以生存。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拯救大家於水深火熱之中的英雄,那就是后羿。后羿的箭術通神,他用弓箭射下了九個太陽,最後只留下了現今的一個。
因爲他拯救世人的舉動,咱們古老神話裡的西王母,就賜給了后羿兩顆長生不死藥。得到了長生死不死藥的后羿,便將這兩顆交給了嫦娥保管,等待以後他倆垂垂老矣,將死時一人一顆,再做一對神仙眷侶。
後來後裔射日的名聲越傳越廣,於是很多人紛紛來拜他爲師,這其中就有個叫逢蒙的壞蛋。他雖然拜入了后羿的門下,卻是覬覦着后羿手中的長生不死藥,得知這藥是保存在嫦娥手中後,在一次後裔出門的時候,逢蒙就強行逼迫嫦娥將長生不死藥交給他。
嫦娥不願屈服,在危急之時,自己吞下了兩顆長生不死藥,結果吃完後,整個人就變得輕飄飄,脫離地心引力飛天啦。而這時後羿剛好回家,看見了飛天成仙的嫦娥,不知詳情的他就指着嫦娥叫道:‘當初許諾一起互相陪伴,直到天荒地老,你爲什麼拋下我就走了啊!’然而嫦娥仍舊不受控制地往天上飛昇,心中有許多話卻無法說出。最後她只得停到了離地球最近的月亮上,靜靜地關注着后羿……唉。”
我的話語聲越說越小,最後的一聲嘆息更是隨着夜風不知飄到何處,難覓蹤跡。
這個時候,兩個小丫頭的呼吸聲也已經變輕,閉上了雙目,顯然睡着了。
我替她們掖好被子,慢慢起身以免驚擾到她倆,但身旁卻忽然傳來一道輕柔的聲音:“那后羿後來又沒有再找新的伴侶?”
我一回頭,正好對上甘維如夜星般閃爍的雙眼。
“甘老師也還沒睡啊?”我聲音極低地問道。
“聽你講睡前小故事嘛,你還沒回答我,后羿後來有沒有再找新的伴侶呢?”甘維眨了眨眼睛,繼續剛纔的問題。
“這都是老掉牙的神話故事啦,甘老師難道沒聽過麼?”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
“你說的版本和我聽過的不一樣,或許這故事裡的結局,也和我聽到的不一樣呢。”
我慢慢說道:“結局就是,后羿最後也被那個惡徒逢蒙給殺死了,沒有再找什麼伴侶。”
“這個故事不好,不適合講給小孩子聽。”甘維皺眉較真道,“應該有個更美好的結局才行。”
“也許吧,你看她們其實並沒有耐心聽到結局,現在就已經睡着了,沒關係的。”我聳了聳肩,然後道,“甘老師你早點睡吧,我去巡邏一下。”
“嗯……”甘維聽完我的話,將一半的臉埋進了被窩裡,似乎含糊不清地說了什麼,“有關係的……對我來說。”
剛到操場上時,這些小傢伙一個個還抱着興奮新奇的心情,一個個就像田間不斷鼓着腮幫子,聒噪的青蛙。現在卻老老實實,恬然地陷入了睡眠中。
看着他們充滿稚氣的睡臉,我腳下踩着的步伐也不由輕快許多,這樣充滿無限可能的朝氣,就是令我時常忽視掉歲月流逝的緣由吧,心態一直保持着年輕。
我剛走了一半的路程,兜裡的板磚諾基亞忽然嗡嗡響起來。
我連忙用手捂住,以免驚擾到這些孩子,然後走到沒人的地方,看了起來。
我用的手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款式了,據說最近的手機連彩屏啊、照相功能什麼的都出現了,然而我並沒有緊追這種潮流。
理所當然,我的手機自然也沒有來電顯示功能。
現在已經是十二點半了,會是誰給我打的電話呢?
我抱着這個疑惑,點開了撥通鍵。
“……喂?”
我側耳傾聽,沉靜的夜晚似乎將我的聽覺放大了許多倍,儘管電話那端並沒有迴應我,我卻隱約聽見了呼吸聲,如這夜風颳過耳朵時的呼吸聲。
“我是孟曉禾,請問你是哪位?”我屏住呼吸,再次問了起來。
電話那端的呼吸聲似乎一下子滯住,然後又長吐了一口氣,只是仍舊沒有回答我。
我接電話的時候,總是下意識邊走邊接,因爲擔心是自己這邊信號不穩定的問題,覺得可能因此對面無法聽見我的聲音。
而這次也不例外,但走着走着,我擡頭看向天邊銀色的圓月,驀地頓住腳步,這一剎那,我的心裡不可遏止地,陡然冒出了一個想法。
“是你嗎?是你打過來的嗎?”我問道。
只是電話那邊還是沒有人回答。
看着天邊的圓月,我深吸一口氣,道:“我沒事,這裡一切都好,若依也沒事……嗯。”
正當我還想在說什麼時,手機傳來的聲音已經變成了“嘟嘟……嘟嘟”的掛斷聲了。
就像夢一樣,到底是誰打來的電話,我或許永遠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