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擁有着和新海一樣璀璨而喧囂的夜色,那一旦打開就好像永遠不會熄滅的路燈,讓人想起某種能吞噬黑夜以釋放光芒的怪獸。那來來往往、川流不息的車輛,如同被賦予了某種使命的生靈,無休無止的重複着自己的職責。
寧輕舟揹着吉他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像這座城市中最普通的一個過客,與路人迎面走來,與行人擦家而過,他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等待五個朋友的到來。
儘管退出歌壇的決定很早之前就已經做出,但是當他實際操作起來,心中還是無法像表面上一樣淡定冷靜,畢竟第一次當着幾萬人的面宣佈事情,而且他也很清楚那個決定的代價。
倘若他今晚做出另外一個選擇,老老實實把比賽進行到底,順順利利跟環球簽約,那麼接下來三年,即使他一首新歌不出,也一樣能靠已出的幾首歌賺得盆滿鉢溢、混得風生水起,在娛樂圈裡一首歌吃個三年根本就不是什麼稀罕事。
但寧輕舟沒有那麼做,他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堅持自己的判斷,選擇暫退三年,要說原因,也不復雜,可以用常見的三點概括:一,他知道建安和仲漢不會放過他,只要挪開了曹憲這個投鼠忌器的“器”,他們後續的手段無疑將會更加下作和沒有道德底線,以惡意的商業手段摧毀“好久不見”咖啡館,有意把媒體的視線引到朋友和家人身上,對他們進行無休止的騷擾,等等,無論哪一個,都是寧輕舟所不願意看到的;
二,寧輕舟現在需要拿出一些精力幫女友江寒雪解決問鼎的危機,替她也替自己給那幾個信口雌黃的小人一點顏色看看,順便把最文藝app第一關給過了;
三,寧輕舟目前沒有做好進入娛樂圈的準備,這裡的“準備”有兩層意思,其一指的是心理上的準備,因爲不管是加入流浪貓樂隊,還是報名《神州之聲》比賽,他的態度都處在無可無不可之間,並沒有全身心投入其中,後來又遭遇流浪貓樂隊解散事件,更加堅定了某種認識;
其二,此時此刻還沒有足夠的把握和建安、仲漢這種巨頭公司對抗,當初他聽說何一利和曹憲的故事的時候,曾經想過這個問題,假如他是何一利,他將如何應對建安的施壓?後來在銅雀臺,他當着曹子桓的面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但那個答案顯然不夠完美,而且留有後患,最完美的答案其實是——待我最文藝通關,要戰就戰。
無數的事實告訴人們一個道理,任何個性的彰顯,都需要以強大的實力做後盾。比如黃藥師的“吊到不解釋”,那叫個性,因爲整個江湖黑白兩道,他誰都可以不鳥,但普通武林人士要也這麼玩,那就叫作死,一般活不過第二集。
俗話說,有些逼是不可以亂裝的。
寧輕舟對這個世界的娛樂圈有自己的理解和認知,這算得上他其中一個優勢,而等到最文藝再通關,寧輕舟證了“海量資源,點擊就送”的大道,屆時雙劍合璧,左右互搏,建安、仲漢又有何懼?
寧輕舟這麼想着,掏出看了下時間,恰在這時,依稀聽到陳千帆的聲音,轉過頭一看,發現五個人正影影綽綽地朝這邊走,雖然看不清臉,但寧輕舟仍然一眼認出他們。
“這邊。”寧輕舟站起來,對那邊揮了揮手。
五人走了過來,也不說話,表情複雜的看着寧輕舟,看他們謹慎的樣子,好像在擔心寧輕舟隨時會精神崩潰一般。
江寒雪伸手牽住寧輕舟的手,共同進退的說:“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支持你。”
寧輕舟認真點點頭,嗯了一聲,和江寒雪四目相對,燦然一笑。
黃鸝也說道:“就是說啊,雖然我一直想要一個明星朋友,但是舟哥你既然已經決定退出了,我還是會毫無猶豫地站在你這邊。”
寧輕舟看着黃鸝,說:“多謝美鸝。”
江建中和陳千帆沒說什麼,分別在寧輕舟左右肩膀上打了一拳,以男生的方式表示了“頂你”,寧輕舟對着二人微笑頷首,心領神會。
曹雨琴看寧輕舟好像沒什麼特別感傷的情緒,擺手道:“走吧,回酒店打牌去。”
“好啊,今晚通宵怎麼樣?”
“通宵。”
就像在新海一樣,朋來六人組再次齊聚,插科打諢着並排而行,似乎不管前方多少風雨荊棘,他們也能一路闖過去一樣。這叫做“一輩子的朋友”。
寧輕舟和朋友們離開體育館的半小時後,一輛黑色奔馳停在國家體育館前面,後面車門猛地打開,躥出來一個身形瘦小的寸頭男生,正是葉須歡。
“歡歡。”葉家聲也從車上下來,回頭跟司機交代了一句“就在這等着”,然後追上妹妹。
葉須歡不理大哥,徑自快步往體育館裡衝,走到門口被保安攔住。
“我是流浪貓樂隊葉須歡,快讓我進去。”葉須歡急着跟保安說。
保安公事公辦,不方便放人,但是看到那輛奔馳,以及正朝這邊走的葉家聲氣一身質不俗,知道來者身份不一般,態度很客氣:“比賽已經結束,現在實在不方便放您進去,除非您能聯繫到裡面的負責人,不然我們很難做。”
葉家聲走了過來,溫聲問:“比賽已經結束了嗎?”
“是的。”
葉家聲點點頭,又問:“寧輕舟還在棚裡?”
保安當然知道寧輕舟,道:“他半小時前就離開體育館了。”
葉須歡忙問:“你是說寧輕舟已經走了?”
“對,一個人揹着吉他,就從我這邊過去的。”
葉須歡轉身就朝車子那裡走,葉家聲搖了搖頭,跟保安說了句“謝謝”忙追過去,在後面說:“你知道他去了哪裡?”
葉須歡掏出打寧輕舟的電話,關機。
葉須歡原地站住,怔了一會,然後自言自語道:“他不能就這樣退出。”
葉家聲道:“他現在的心情肯定也不好,不如讓他先冷靜一下,回頭去新海再找他,到時候當面再勸也來得及。”
葉須歡想了想,好像也沒什麼其他辦法,沉默地回到車裡。
在葉須歡不顧一切地衝到國家體育館去見寧輕舟的時候,曹憲也已經坐上去機場的車。
在曹子桓孤立寧輕舟的計劃中,最難的一環就是曹憲,後來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從寧輕舟罕見的天賦和建安的未來下手,做了很多保證,又請了公司幾位德高望重的元老出面,才最終說服二叔把曹憲留在美國,直到神州之聲決賽結束。
如今,神州之聲結束,寧輕舟退出,曹憲大哭,愧疚的曹德再也不願意限制曹憲,立即讓秘書給她訂了回神州的機票。
從寧輕舟宣佈退出歌壇到曹憲坐車去機場,她沒有跟二叔說一句話,以此表達自己的憤怒,曹德不停地安慰和道歉,到機場的時候,他認真嚴肅地保證道:“憲兒,這是二叔最後一次騙你,從現在開始,你做什麼,我就幫你什麼,別生二叔的氣了,好嗎?”
曹憲這才低聲說:“二叔我不怪你騙我回來,你能理解我的所作所爲,我也能理解你的想法和做法,但是二叔,如果寧輕舟真的被曹子桓逼出音樂圈,這會折了建安的氣運,他會連累建安一起成爲千古罪人。”
曹德見侄女終於開口說話,鬆了一口氣,說:“這個你不用擔心,那寧輕舟這麼做不是真的要退出歌壇,而是在用計,以退爲進之計,不然也不會刻意強調三年這個時間界限。”
曹憲搖了搖頭,不知在想什麼。
曹德繼續說道:“而且憲兒,你要相信二叔,倘若他真是個音樂天才,他就不會真的退出,因爲藝術對藝術家的呼喚是來自靈魂深處的,他抗拒不了。宣佈退出是他有意爲之,這一招非常高明,不爭之爭,你回國之後就會明白。”
好像爲了印證曹德的話,《神州之聲》剛一結束,網上就掀起了對之前抹黑寧輕舟的那些言論的大面積聲討。
在某支訓練有素、趁勢而出的“軍團”的引領下,建安和仲漢這兩大幕後黑手很快被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