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5日這天是週五,傍晚最後一節課上完,漠北高級中學的高一和高二生就都放週末假了。
不過,李宇昊並沒有回家去,他跟爸媽說,他和其他幾位同學去王嘉偉家開派對,今晚在那邊過夜。
王嘉偉家境富裕,家裡是住着一棟別墅的,而做生意的父母經常都不在家,今天就是不在家的一天。他們這樣的聚會以前就有過多次,因此李宇昊的父母沒有多問,孫浩然、黃義陽、何梓怡、唐藝、鄭美涵的父母也都沒有。
他們並沒有撒謊,確實就是這樣。
“網上有個消息,馬兒灣區那邊在全區大撤離!”
“爲什麼?”
“好像是預測到那邊準備有特大沙塵暴。”
“沙塵暴要撤離的嗎?”
此時在王嘉偉家,這個高檔別墅小區的其中一棟別墅的飯廳,這四男三女七位高中生坐在光亮的大理石餐桌邊,上空的水晶吊燈照耀着他們年少的臉龐,都有點拘謹緊張。
幾個女生拿着手機刷着,不過馬兒灣區在市北部,離這裡可有着一大段距離,撤離沒有影響到市區這邊的民衆。
“別說了。”李宇昊叫停衆人,“開始吧,害怕的別吃。”
但七人都默默地揭開了桌上的七個不鏽鋼餐蓋,裡面是七張陶瓷餐碟,每張餐碟上都放着一團褐黃色的泥巴。
喉嚨咽動的咕咚聲紛紛響起,這些少年人看着碟上的泥巴,眼神猶如看着什麼海鮮美味大餐。但那只是最普通的泥巴,剛剛從這棟別墅的後花園挖來的泥巴。他們都放下了手機,沉默着,掙扎着……
“我們這樣……不正常吧?”鄭美涵說。
“不是查過了,異食癖。”黃義陽嘀咕。
“被我爸媽知道,可能得把我送去楊教授那裡接受電擊治療。”王嘉偉喃喃。
“異食癖……其實不是什麼特別奇怪的事情……”唐藝嘟囔。
李宇昊沒有說話,現在這個情況一切源於植樹節那天,也就是三天之前,他悄悄帶走了荒地那裡的一團泥巴。
當天晚上在學校宿舍,李宇昊輾轉反側睡不着,最終忍不住心裡那一股令他萬分煎熬的意欲,啃了那團泥巴一口。
他自己上網查過,這叫異食癖,包括吃泥巴、紙張、煤渣、毛髮……等等各種奇怪的東西。異食癖的病因有可能是代謝機能紊亂、味覺異常、心理因素等,但真正病因和治療方法都尚未明確。
李宇昊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有了這樣的衝動,似乎最早是看到那些蝗蟲蟲卵的時候,產生了這麼一份心思。
而在吃了那一口泥巴後,李宇昊不但解除了那股近乎於痛苦的煎熬,更得到一種極大的滿足。
他在食物上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受,不管是家常的、昂貴的食材,大廚煮的還是媽媽煮的,全都沒有。
在那時候,李宇昊就隱約知道,自己離不開吃泥巴了。
也是那天晚上,同室的王嘉偉撞見他吃泥的事情,正當李宇昊尷尬不安,王嘉偉卻說也想吃一點,因爲他也有那樣煎熬的意欲。孫浩然、黃義陽是他們好友;何梓怡是王嘉偉女朋友,唐藝和鄭美涵是何梓怡閨蜜。
最後,在這幾天時間,七人分食了那團泥巴,他們植樹節那天都有去荒地參加活動。
很顯然,這裡面有着關係,那天改變了他們的食慾需求。
這些少年人感到奇怪,感到焦慮與惶恐,怕出什麼事,怕被人知道,但他們又想向父母或老師求助,或者是不是要打給天機局問問……只是腦子裡又有那樣的一股想法,那樣的一個聲音,一個阻力。
不要告訴別人,還不是時候,不能告訴別人。
一晃就到了現在,七人除了互相之間知情,沒有告訴過其他任何人。
幾天下來,除了這種異食需求,他們的身體和精神也沒出什麼問題。
但是那團李宇昊從荒地帶回的泥地已經全部吃完,連一點都不剩,連那張包裹泥巴用的報紙都被他們搶着吃掉。他們感覺自己就像沾上了毒癮,一旦到了時候卻沒有吃泥,就會越發難受。
“我先吃了。”李宇昊實在已經忍不住,剛纔還有心思擺弄,現在直接用手抓起餐碟上的黃泥巴往嘴巴里塞。
然而他啃了口,眉頭卻是皺起,幾乎一口吐了出來,又驚又急又慌,“不是這個味,不對勁,不對勁……”
“什麼?”王嘉偉意識到什麼,急忙抓起自己那份泥巴吃了一口,卻也是如此反應,面色漲了個紅。
“不是吧!”何梓怡、孫浩然他們紛紛急了,然而這五人嘗過盤中泥巴之後,全都慌急不已,“完了,我們完了。”“怎麼辦?今天的怎麼辦啊!”“李宇昊,你還有沒有那種泥巴?”
這普通的泥巴不行,根本就不對味。
“全部被你們吃光了啊……”李宇昊焦躁地喃喃,不過眼神轉而明亮,“我們去植樹節荒地那裡,不就成了!那裡的泥多着呢,而且就只是塊荒地,沒圍欄,也沒人管,我們去那裡!”
衆人紛紛驚喜同意,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們真的已經快忍受不住了,並不是腹部有多飢餓。
是那股夢魘般的飢渴,讓他們已有些狂躁起來,不行,一定要吃那種泥巴,不然會死的,一定會死的……
七位年少男女當即就起身走去,王嘉偉家的車庫裡有多輛車,其中一輛銀色的MPV車夠坐七個人。他們都沒有駕照,還未到年齡考取呢,但王嘉偉是會開車的,自己私下學過。
當下他們都上了這輛MPV車,立即出發,希望不會被交警截查。
不過漠北市畢竟是個地廣人稀的地方,他們又查了導航走的偏僻小路,因此在前往那片位於市區外北邊的偏僻荒地的一路上,都沒有阻滯發生,到達荒地的時候,夜色更加漆黑了。
沒有民居,沒有看守,這裡太過荒蕪,連一些昆蟲叫聲都不太能聽到。
所以車子往路邊一停,李宇昊、王嘉偉等人就開門衝下車,往那片種上一些小樹苗的荒地撲去。
“這邊,這邊!”李宇昊認得路,奔向當天挖出蟲卵的位置,他就是在那裡帶走的泥巴。
“那天林業局的羅隊長不是說要打藥防治蝗蟲卵嗎?會不會有影響?”
“害怕你就別吃!”
“我纔不怕農藥,今晚吃不上就完了……”
“你們聽我說,我是怕連這裡的泥巴也不對了!”
他們正焦躁地爭吵着,但突然間都停下聲音,停住腳步,疑惑地望着前方十幾米開外,就在一株樹苗的旁邊。
透着朦朧的月光,只見有一道人影在那裡,背對着他們,跪坐在土地上,雙手抓着泥巴在吃,一把又一把,發出古怪而似是狂熱的吞嚥聲。在那人影的旁邊,已經被挖出一圈小土坑,消失了的泥土應該都是被吃掉了。
那道身影,他們看着有點熟悉。
“那好像是……”何梓怡微瞪着眼睛,李宇昊、唐藝、鄭美涵等人,全都有點茫然。
但他們也在咽動喉嚨,那人的吞嚥聲更加地勾動着他們對於吃泥的意欲。
與此同時,那身影也聽到這邊動靜了,驚了驚的轉過身望來,那張平時寬厚和氣的中年臉龐此時神色十分複雜,微張的嘴巴滿是泥巴,連臉頰、下巴等位置也沾滿泥跡。
在這之前,這人一定是瘋狂地吃過了一頓泥。
他們都認出了這個人,崔校長,是崔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