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秒。
五十秒。
一分鐘。
兩分鐘。
掌聲還在持續。
嘉賓席。
有幾個領導看不下去了。
“這是誰呀?”
“不知道,但看着眼熟。”
“咱們學校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號人物?”
“誰能知道呢。”
忽然,有個領導秘書開口道,“我想起來了,這不就是晨陽嗎?”
“晨陽?”
領導秘書道,“就是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開網絡小說的那個,三線作家墮落,結果掏錢去開了自己的小說網站,不僅開了網站,還自己寫網絡小說。”
“三線作家去網絡小說?這腦子是有坑啊還是怎麼着?”
“誰說不是呢,不過話說回來,白老師這是找的什麼啊這,讓一個自甘墮落的作家過來演講,這不是誤導人麼這。”
“要不讓他下去吧。”
“這會兒了怎麼讓他下去?”
“行了行了,那快點兒開始吧。”
“開始?你不怕他亂說點兒什麼?新聞上可說了,這人脾氣不好,動不動就要懟人,咱們今兒是校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人萬一說錯點兒什麼怎麼辦。”
“是這個理兒啊。”
“那怎麼辦?曹星星這已經去醫院了,再找個人也不合適。”
本來,幾個領導看到晨陽這麼受學生的追捧已經很不開心了,現在又聽到秘書說晨陽放棄了三線作家的路線轉向網絡小說,還投資了自己的網站,更是對他的好感度極限下降。
演講雖然已經是箭在弦上的任務,但幾個領導還是打起了換人的心思。
當然,這也不太可能,畢竟這麼大的校慶沒那麼隨便,更何況還有攝像頭對着,這如果換人了,那得出多大的醜。
但即便如此,幾個領導臉上還是掛着不滿意的神色,甚至有些重要領導已經直接黑臉了,誰都知道,這是要在校慶之後找白勇毅秋後算賬。
就在這時,剛纔認出晨陽的秘書再次開口,“校長,我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說。”
“咱們不是在早前準備了很多稿子嗎?現在是換不了人,但還可以讓主持人把稿子送上去,這個晨陽雖然脾氣暴,但這也是母校的校慶,讓他照着稿子讀,他還能拒絕?”
“嘿,看不出來你小子還真有點兒辦法。”
反正,現在幾個校領導已經對晨陽很不滿意了,好歹也是校慶,讓這麼一個負面人物作爲優秀生上臺,那就是在給自己的學校抹黑,所以現在別說現在晨陽站在臺上沒有稿子,就是有稿子,換一換怎麼了?
……
主席臺。
晨陽剛要開口,就見主持人拿着東西過來了,他只好放開話筒走過去。
“王老師。”
“給,晨陽。”
晨陽看了眼王老師手上的東西,“這是什麼?”
“稿子,剛從校長那兒拿過來的,你照着這個讀就行。”
“行。”
剛纔被白勇毅拉着走的急,這廝還沒有想好要說什麼,不過現在有現成的,他也懶得再費那心思,接過稿子,晨陽再次返回到了演講臺前,臺下的掌聲已經完全消失了,全場肅然。
晨陽拍了拍話筒,開始讀稿子,“今天,是我們學校的校慶典禮,在這裡,我代表往屆的畢業生向母校表示祝賀。”
啪啪啪。
掌聲再次雷動。
不過和剛纔相比,這次就顯得有些官方,不到兩秒鐘就停了。
晨陽繼續照着稿子讀,“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我作爲優秀畢業生站在這裡感到無限的殊榮,作爲各位的師哥,是母校對我莫大是的肯定,我相信,很多人今天來的校友們同樣如此,母校培育了我們,雖然我們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站在這裡爲大家演講,但我們的心底裡還是對母校存在着深深的感情。”
“作爲一個過來人,我可以說是比各位更早的經歷社會,重返校園,第一感受就是想要告訴我的學弟學妹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或許,你們會覺得我這個忠告有些老舊,但在看了很多的起起落落以後,這句話對大家來說,纔是最有用的,學習,纔是學生的第一要義。”
“我明白,對於步入青春期的各位,在學校裡,除了學習以外,更多的還有其他的事物吸引着大家,比如戀愛,比如網絡遊戲,比如最近興起的網絡小說。”
“嘶——”
全場譁然。
臺下的學生們都炸鍋了。
“怎麼回事兒?”
“晨陽否定網絡小說了?”
“不是吧,他如果否定的話怎麼還會進入到這個行業。”
“就是說啊,而且校園還不允許戀愛也就算了,問題是怎麼連網絡遊戲也不允許了,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是老一套怎麼行。”
“快得了,談戀愛怎麼了?感情你們這單身狗就不允許我們這些成雙成對的人幸福?這都是什麼邏輯,還有那些校長和領導們,又不允許留長頭髮,還不允許這啊那啊的,說的好像他們的青春就只有學習一樣。”
唏噓聲此起彼伏。
臺上,晨陽也蒙了。
他剛纔拿到演講稿的時候也沒怎麼看,反正就是讀唄,還能怎麼樣,可現在一停頓下來才發現,這篇演講稿幾乎都是在否定,否定早戀,否定遊戲,否定網絡,甚至連現在人人都離不開的手機也被全程否定。
當然了,這裡也有提倡,提倡按照前人的路子來,不要覺得自己可以創新。
草草的掃了眼,晨陽差點兒氣的跳腳,這篇演講稿否定所有的東西也就算了,可尼瑪借他的口說出否定網絡文學是怎麼回事兒?合着這是要給故意給他難堪是不是?
他自己創造的華夏小說網,現在又在公衆平臺公然否定,他神經病啊,自己打自己臉?
回頭看了眼,坐在嘉賓席的幾個校領導完全沒當回事兒,反倒是給他稿子的主持人,一個勁兒的攛掇,“晨陽,快讀啊,這兒有攝像頭,別給學校丟臉。”
本來,晨陽還想着給母校留點兒面子跳過那些對自己比較敏感的內容,可現在……呵呵!
稿子隨手放在一邊,晨陽拿起話筒,“欲言國之老少,請先言人之老少。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將來。惟思既往也,故生留戀心;惟思將來也,故生希望心。惟留戀也,故保守;惟希望也,故進取。惟保守也,故永舊;惟進取也,故日新。惟思既往也,事事皆其所已經者,故惟知照例;惟思將來也,事事皆其所未經者,故常敢破格。老年人常多憂慮,少年人常好行樂。惟多憂也,故灰心;惟行樂也,故盛氣。惟灰心也,故怯懦;惟盛氣也,故豪壯。惟怯懦也,故苟且;惟豪壯也,故冒險。惟苟且也,故能滅世界;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老年人常厭事,少年人常喜事。惟厭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可爲者;惟喜事也,故常覺一切事無不可爲者。老年人如夕照,少年人如朝陽;老年人如瘠牛,少年人如乳虎。老年人如僧,少年人如俠。老年人如字典,少年人如戲文。老年人如鴉片煙,少年人如潑蘭地酒。老年人如別行星之隕石,少年人如大洋海之珊瑚島。老年人如埃及沙漠之金字塔,少年人如西比利亞之鐵路;老年人如秋後之柳,少年人如春前之草。老年人如死海之瀦爲澤,少年人如長江之初發源。此老年與少年性格不同之大略也。”
古文?
竟然是古文?
晨陽一開口,所有人的震驚了。
校長。
老師。
同學。
主持人。
有一個是一個的都目瞪口呆。
目瞪口呆的原因除了晨陽這突然改口的古文外,還有這裡面的內容。
國家。
少年。
老年人。
這是在從前的任何場合下演講中都沒有被相提並論的三個話題,可現在,晨陽卻開了這個先河。
議論聲消失了。
嘈雜聲消失了。
唏噓聲也消失了。
然而此刻在臺上,晨陽卻依舊慷慨激昂的演講着,“傷哉,老大也!潯陽江頭琵琶婦,當明月繞船,楓葉瑟瑟,衾寒於鐵,似夢非夢之時,追想洛陽塵中春花秋月之佳趣。西宮南內,白髮宮娥,一燈如穗,三五對坐,談開元、天寶間遺事,譜《霓裳羽衣曲》。青門種瓜人,左對孺人,顧弄孺子,憶侯門似海珠履雜遝之盛事。拿破崙之流於厄蔑,阿剌飛之幽於錫蘭,與三兩監守吏,或過訪之好事者,道當年短刀匹馬馳騁中原,席捲歐洲,血戰海樓,一聲叱吒,萬國震恐之豐功偉烈,初而拍案,繼而撫髀,終而攬鏡。嗚呼,面皴齒盡,白髮盈把,頹然老矣!若是者,舍幽鬱之外無心事,舍悲慘之外無天地,舍頹唐之外無日月,舍嘆息之外無音聲,舍待死之外無事業。美人豪傑且然,而況尋常碌碌者耶?生平親友,皆在墟墓;起居飲食,待命於人。今日且過,遑知他日?今年且過,遑恤明年?普天下灰心短氣之事,未有甚於老大者。於此人也,而慾望以拏雲之手段,迴天之事功,挾山超海之意氣,能乎不能?”
這是梁啓超的《少年中國說》,放在前世,很少有人不知道的,即便沒有看過前面內容的人,也會將最後一段兒背的滾瓜爛熟,但因爲文化的缺失,眼前的華夏是沒有這篇經典的散文。
雖然在這裡把這篇散文拿出來是有些大材小用,但作爲一個從平行世界過來的小夥伴兒,晨陽除了想要將眼前華夏的文娛再創輝煌外,更多的,他還是想讓所有從前華夏的著作都在這個世界被熟知。
至於現在……他能說只是想單純的裝個逼嗎?
“造成今日之老大中國者,則中國老朽之冤業也。製出將來之少年中國者,則中國少年之責任也。彼老朽者何足道,彼與此世界作別之日不遠矣,而我少年乃新來而與世界爲緣。如僦屋者然,彼明日將遷居他方,而我今日始入此室處。將遷居者,不愛護其窗櫳,不潔治其庭廡,俗人恆情,亦何足怪!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後顧茫茫。中國而爲牛爲馬爲奴爲隸,則烹臠鞭棰之慘酷,惟我少年當之。中國如稱霸宇內,主盟地球,則指揮顧盼之尊榮,惟我少年享之。於彼氣息奄奄與鬼爲鄰者何與焉?彼而漠然置之,猶可言也。我而漠然置之,不可言也。使舉國之少年而果爲少年也,則吾中國爲未來之國,其進步未可量也。使舉國之少年而亦爲老大也,則吾中國爲過去之國,其澌亡可翹足而待也。故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於歐洲,則國勝於歐洲;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紅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瀉汪洋。潛龍騰淵,鱗爪飛揚。乳虎嘯谷,百獸震惶。鷹隼試翼,風塵翕張。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將發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蒼,地履其黃。縱有千古,橫有八荒。前途似海,來日方長。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最後一段兒,晨陽幾乎是喊出來的。
被欺騙的憤怒。
被否定的憤怒。
被自己後知後覺的憤怒。
所有的火氣全部由着這一嗓子喊了出去。
上網不行。
遊戲不行。
網絡文學不行。
去你媽的!
什麼都按照老路子來,人類還在洞穴裡活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