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怒氣衝衝,撞上旁邊一棵大樹,當場死亡。
這也成爲蘇東坡的一個黑歷史。
張國紀聞言一怔,握住小翠的大手也停止了活動:
“東廠的人?他們來幹什麼。”
張國紀心中納悶,他在朝中,一向以文官一脈自居,與魏忠賢爲代表的的閹黨,一向水火不容。
“他們來了多久?有沒有說是什麼事情?”
小翠搖搖頭。
張國紀在她耳邊低語兩句,小翠俏臉緋紅,嫵媚的看了他一眼,翩翩而去。
張國紀將留有餘溫的手指放在鼻下,馨香撲鼻。
來到客房,張國紀忽然一怔,隨即,他的臉上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魏公公,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
雖然在京師只待了五年,可察言觀色的本事,張國紀也鍛鍊的有模有樣。
客房裡的正是大明東廠廠公,九千歲魏忠賢。
還有他的大外甥,方正。
與張國紀寒暄兩句,不痛不癢的說了幾句話,魏忠賢就表明來意。
“太康伯,我這外甥,行事魯莽,與五城兵馬司的郭世安發生了小小的衝突,今天我帶他過來,親自給您賠罪。”
“哦?是他!”
今天早晨發生在永定門的事情,早有人報與張國紀知曉。
張國紀聽到這個消息,還嚇了一跳。
貪污朝廷賑災糧款,還是他授意郭世安去做的,聽到他被錦衣衛抓獲,張國紀還以爲要牽扯到自己。
所以他在衙門裡一直待到天黑。
雖然錦衣衛不至於爲了這點事情,就將其抓到詔獄。
可如果他們找到門上,總歸不好看。
如今魏忠賢主動過來賠罪,倒給了他一個臺階。
心中不由暗歎,魏忠賢能夠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並非全憑運氣,但就這份爲人處世,就足夠百分之八十的官場之人學一輩子。
可惜他是皇后的父親,而皇后,又是堅定的文官支持者。
他嘆了口氣道:
“些許小事,何勞廠公親自登門,打發手下知會一聲就行了。說到底,這也是我御下不嚴,等郭世安回來,我一定要好好打他二十大板!”
魏忠賢笑道:
“太康伯大人有大量,宰相肚裡能撐船,老魏我給您道謝了。”
魏忠賢對着張國紀笑臉相迎,轉頭對站在身邊的方正說道:
“還不快給太康伯賠禮道歉!”
方正心不甘情不願的說道:
“太康伯,卑職知錯了。”
“錯在哪?”
太康伯久居高位,經常發號施令,所以順口說了一句。
老子給你臉了?
方正怒火中燒,也顧不得自己跟魏忠賢保證過什麼,
“錯在打狗沒有看主人。”
???
!!!
聽到方正的回答。
魏忠賢和太康伯都蒙了,而且蒙的很徹底。
魏忠賢最先反應過來,他便一腳踹在了方正的屁股上。
自從當了東廠廠公,他親自動手教訓人的機會越來越少,方正以前很少跟他來往,所以他也沒有機會使用這一招。
可是最近方正的改變,讓他這一招用的越來越純熟。
魏忠賢一腳踹在方正的屁股上,卻被反彈了回來,這一下。
太康伯和方正也蒙了。
魏忠賢氣的滿面通紅,劇烈咳嗽起來。
方正卻仍舊站的筆直,絲毫不爲自己的回答感到不對。
在他看來,這件事情本就是五城兵馬司做錯了,貪污賑災糧款的事情不說,他們肆意毆打難民,完全踐踏人的尊嚴。
這讓方正很難接受。
被舅舅逼着來道歉,也非方正所願。
看到方正一臉的不服氣,滿臉桀驁。
老魏是看在眼裡,急在心裡。
方正這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
這個年紀的青年人,剛剛踏入社會,手高眼低,吃不得一點委屈。
可是身在官場,目無尊長,與當權者頂嘴,是官場大忌。
長此以往,就算你是皇帝的兒子,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
今天自己帶他過來賠禮,就是要磨一磨他的性子,誰知道他變本加厲,居然直接頂撞了太康伯。
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全看太康伯的意思。
“小畜生!你這是要氣死咱家,咱家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魏忠賢並沒有說什麼大道理,他讀書少,只知道棍棒底下出孝子。
今天,他就要好好修理修理,方正這棵即將長歪的小樹。
方正其實也後悔了。
不管如何,老魏已經說了好話,他堂堂東廠督公,位極人臣,居然爲了自己,跟自己的政敵低聲下氣的賠禮道歉。
自己非但不領情,還講矛盾激化,平白讓他的努力白費。
這裡不是現代,有健全的法治,還算公平的法律。
在這個時代,以下犯上,出言不遜是可以直接杖斃的。
就方正剛剛說的那句話,被拉到大街上打死,都不會有人喊冤。
見魏忠賢氣的渾身發抖,咳嗽的彎了腰。
方正趕緊替他拍着後背,同時一股內力傳進了魏忠賢的後背。
“舅舅,外甥錯了,你要還生氣,就使勁踹外甥的屁股。”
方正邊說,邊撅起屁股,方便魏忠賢起腳。
“小畜生,你還知道我是你舅舅啊,我今天就要替你死去的娘好好教訓你!”
魏忠賢喘勻了氣,身體重新挺直。
“舅舅,您彆氣壞了身子。”
“閉嘴!身子是我自己的,用不着你這個小畜生擔心。”
魏忠賢掃視了一圈,尋摸着趁手的工具,他這番也是假戲真做,藉機敲打一番方正。
太康伯張國紀連忙勸阻。
他本來就心虛,魏忠賢能帶着方正過來賠禮,他已經很滿意了。
就這事說出去,明天他就能在文官大臣面前長臉。
至於方正剛剛說的話,張國紀也沒放在心上。
年輕人嘛,總歸是年輕氣盛。
想當初自己年輕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
忽然,張國紀看到魏忠賢摸到了一個純銅香爐,大驚失色:
“廠公,那是宣德爐!”
魏忠賢看了看手裡的銅香爐,放了下去,宣德爐什麼的他不在意,只是這銅香爐入手沉重,要是砸頭上,非得砸個頭破血流不可。
看到魏忠賢放下宣德爐,張國紀嚐出了一口氣。
可隨即他的心又揪了起來。
“廠公,別激動,那是唐三彩!”
“廠公,那是哥窯八方杯!”
“那是元青花!”
作爲一個古董收藏愛好者,張國紀的這間屋子裡滿滿當當的擺放着古董瓷器。
這些年來,他自己收集了不少,手底下那些人,知道他有這個喜好,挖空心思送這些東西給他。
那件哥窯八方杯,就是小吏郭世安送給他的,所以郭世安才能撈到賑災施粥的差事。
魏忠賢拿起一件物件,張國紀就要介紹一下它的來歷。
搞到最後,魏忠賢也急了:
“太康伯,你這屋子裡到底有沒有能揍人的傢伙?難不成你還讓我抄椅子打人?”
張國紀訕訕笑道:
“這椅子是海南黃花梨的,您老還是不要動氣了,我並未怪罪啊。”
方正聞言,滿臉賠笑:
“舅舅,您都聽見了,太康伯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計較了。”
“胡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就算太康伯放過你,老子也不能讓你這麼繼續下去。”
他的眼神忽然落在方正身上,看到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怒氣更盛。
“正兒!”
“外甥在呢。”
方正應了一聲,又將屁股朝魏忠賢的方向撅了撅,還順勢彎下膝蓋,方便魏忠賢擡腳。
“您老要是不解氣,就多踹幾腳,外甥皮糙肉厚。”
魏忠賢看到方正的無賴模樣,心中一陣恍惚。
都說外甥像舅,方正這性子,跟當年的自己真是又七八分相似。
可是方正今天的舉動着實氣到他了。
方正這人什麼都好,肯吃苦、人也聰明,還懂得關心長輩。
唯一的缺點,就是缺乏歷練,不懂得隱忍。
簡單說,就是缺少社會毒打。
肆意妄爲,說話不經過大腦,在官場上,是大忌!
如果自己不嚴加管教,方正以後在的官途和人生就要吃大虧。
與其讓他日後吃虧,被外人教訓,還不如讓自己教訓。
起碼,不會丟了性命。
思念至此,魏忠賢打定主意,他一把摘下掛在牆上的寶劍,
“滄浪——”一聲,寶劍出鞘。
“舅舅,至於嗎?”
方正看到閃着寒光的寶劍,驚叫道。
這寶劍一看就不是凡品,劍身雪亮,劍刃泛着寒光,燭光照耀,整個房間似乎都亮了許多。
張國紀也是驚駭莫名,難不成這魏忠賢要上演一出大義滅親?
就在方正和張國紀震驚的目光中,魏忠賢扔掉寶劍,雙手握住劍鞘,狠狠的抽在方正的翹臀上。
“啪——”
“啪啪——”
“啪啪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劍鞘與皮肉相交,着實讓張國紀開了眼界。
對於魏忠賢劍鞘教外甥的橋段,張國紀不很吃驚。
這裡是封建社會,奉行的是天地君親師的封建思想。
正所謂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兒亡,兒不得不亡。
長輩教訓晚輩,實乃天經地義。
方正捱了打,心中卻絲毫不記恨魏忠賢,他知道舅舅是爲了自己好。
一連打了五六十下,魏忠賢身體不好,加上方正皮糙肉厚,有內力護體,這一劍鞘打上去,反彈之力更甚。
雖然不至於震傷自己,可讓養尊處優的魏忠賢累得夠嗆。
“呼呼呼——”
魏忠賢打到最後,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方正察覺到魏忠賢體力不支,趕忙跪在地上,自己打了自己兩個耳光。
這兩個耳光極重,麪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嘴角也隱見血絲。
“舅舅,外甥知錯了,您打外甥不要緊,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張國紀見狀,趕緊勸道:
“廠公,看看,孩子多懂事,我家那個兔崽子要是有他一半聽話,我做夢都能笑醒。”
兩人連拉帶拽的,魏忠賢借坡下驢。
“既然太康伯爲你求情,老子今天就饒你一次,若敢再犯——”
方正趕緊說道:
“不用舅舅動手,我先給自己一刀!”
“哼,仔細你的皮!”
張國紀聞言,暗自咋舌。
這甥舅兩個一個比一個狠,他現在巴不得把兩人送走,你們再待下去,我這滿屋的古董,可就危險了。
將魏忠賢和方正送到門口,張國紀長出一口氣。
“總算把這兩個瘟神送走了,我得趕緊回去看看,我那紫檀木劍鞘怎麼樣了。”
方正和魏忠賢坐進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