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劍朝風霜徹骨,玄朝遍雪封山。
可對於自古便有“花開四時不謝,雪積十年不深”之稱的運朝來說,可謂是寒暑相疊的適宜時節。
嫋嫋習風,人流熙攘。
立於運朝腹地,繁榮昌盛數百萬年的帝都,天子腳下。
則更是天下間一等一的興隆瑞土。
行商走卒,各色人流交織,百廢俱興。
每值年尾,探測星象,觀睹來年運勢,測算來年天兆。
均是朝野上下最爲關注的重點事宜。
運朝帝都,欽天監。
自從上次測算完有關吳至的事情,仙榜之上出現了血光降臨後。
老祖宗就一直覺得心裡有些不太對勁!
所以,早就準備,繼續進行一次測算。
運天子和魏凝霜,都已經派出去,詳細的瞭解吳至和大離王朝的情況了。
可是。
他還是不放心。
所以,趁着這次年尾的測算,再次爲運朝……測算一個真正的未來。
現在,他穩坐在欽天監最頂端。
各處遍佈琳琅星儀軫位。
刻畫天宿紋路的占星臺。
足可稱得上是整座帝都最爲忙碌又最爲寧靜的地方。
之所以忙碌,只因擔任今次主理觀天象之責的老祖宗。
已經十萬年未曾出山過了。
民間傳說,這位無敵的老祖宗。
可通過星象溝通鬼神。
可測算天機,預知未來千萬年的天下事。
只不過每次觀天象,須折壽十年。
事實當然沒有民間流傳的那般奇幻。
可老祖宗的星測水平依然是當世之最,普天之下無人能出其右。
平時,往年,這種小事兒,他根本不會親力親爲。
只會將之交給手下的其他人,去操心。
對於他來說,這種星測,其實就是可有可無的事情而已。
可這次。
他不僅沒有閉關。
反而非常慎重,謹而慎之的開始測算天機。
觀星占卜。
足可見對於此次年尾觀星看的極重。
遠處,慕名而紛紛前來觀摩的欽天監羣臣。
以及老祖宗成百上千的徒弟們。
以占星臺爲核心,幾乎將半個欽天監堵了個水泄不通。
上上下下幫助老祖宗打理瑣事零工的。
也都是平素主理觀星事宜的幾位朝廷要員,三品司星。
之所以如此情勢仍能稱之爲寧靜。
便是因爲每一個人均是屏住呼吸,不敢有絲毫言語。
即便上下穿行者,也均是凝神靜氣,步履間不敢傳出絲毫聲響。
生怕一個失誤,就會使得老祖宗的測算前功盡棄。
偌大欽天監,竟在此刻鴉雀無聲。
緊張,熱切,氣氛凝滯已極。
四百餘雙眼睛,一眨不眨,齊刷刷的聚攏在占星臺頂端。
正一動不動五體搶地的老祖宗身上。
滿頭的白髮如同傾瀉而下的瀑布。
在十丈見方的占星臺上鋪開。
一身灰麻布衣之下的瘦削身體,輕微的顫抖着。
一根鳳尾香緩緩燃至盡頭。
煙霧飄飄而上。
彷彿能夠穿透漆黑的天穹。
恰此時,老祖宗猛然擡起了頭。
一雙眼睛平靜沉穩的盯着天上繁星浩渺。
穹廬宇宙,大千世界,似乎盡收眼底。
兩隻手掌掐起算法,口脣翕動。
眼神在夜空的萬盞星燈間來回躍動。
如此持續了整整一刻鐘後,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站起身來。
欽天監的執牛耳者,敕封從二品太星監的方靖杵,是老祖宗的首席大弟子。
他一直面無表情的站在占星臺的角落。
託着木盤。
見到老祖宗收了姿態,推了香臺,抹了香灰。
根本不用吩咐。
他緩步走上前去,將紫檀托盤遞上前去。
旋即,他將視線放到老祖宗眸子中。
想要從這一雙古井無波的眼瞳之中尋找出什麼。
只是可惜,他失望了,老祖宗的眼神一片空白。
老祖宗伸出手指,捏住呈於托盤中的筆。
在宣紙之上迅速的寫出兩行小字。
筆走龍蛇,行雲流水,轉折之處毫不拖泥帶水。
氣勢宛若奔雷游龍。
只觀其字形。
簡直難以想象,這字,出自一個老者手中。
全不見腕力虛浮之感。
老祖宗寫完,大袖一揮。
留下低頭屏息,面上陰晴不定的方靖杵。
邁開有些蹣跚的步子,在兩側跑上來的侍臣攙扶之下,走下占星臺。
圍攏其下的羣臣很自覺的讓出一條路。
目送着老祖宗離開,面上均是帶着掩飾不住的崇高敬意。
占星臺上,四位司星面面相覷。
看到方靖杵一人呆呆的低頭不動。
都覺摸不着頭腦,一併走上前去,看向宣紙中的兩行墨跡。
“龍掙鎖,紫薇偏。三國立,四方知。五正罡,七斜剎。”
“子不移,星不轉。將不出,兵不見。君不苦,戰不勝,”
兩行看起來簡單,實際卻詰屈聱牙,晦澀難懂的小字。
令五位運朝星象界的中流砥柱均說不出話來。
不知過了多久,下方的羣臣仍無一人敢動。
氣氛如壓重石,左正司星終於忍不住開口發問。
“既已得出結果,下一步到底該如何,還請方大人下令罷。”
方靖杵似乎剛剛回過神來。
擡手將宣紙疊好收入袖中。
而後環顧左正、左從、右正、右從四位司星,臉色前所未有的凝肅。
“星象如此,我等還當如實奏稟首輔大人。”
“不宜多思多想,致使心神惶恐。”
“傳下令去,此星言不得外泄,除去四位司星大人,本監絕不準欽天監內有第五個人知道。”
“是。”四位司星同時躬身行禮,面色緊繃。
方靖杵重重嘆息一聲,似是下了極大的決心。
“本監須得即刻前往內閣面見首輔大人,你等速去。”
……
夜已深,暮色陰沉如水。
傳遞消息入內閣的方靖杵。
將老祖宗親筆點墨的宣紙呈遞到首輔大人面前。
隨後跪倒在臺階一側,等待首輔大人開口訓示。
首輔龍溪,並未想到這消息傳來的如此迅捷。
往年年尾觀星的結果都是由司星測算。
重新整理過後,在次日清晨早朝時上報。
可今次方靖杵卻不惜將自己從睡夢中喚醒,也要上報。
不用想也知,定有大事發生。
垂眸細看一遍,眉睫微顫,額頭緊皺。
“靖杵,你知我不懂星象。”
“紙上星言何意,還望你爲我詳解。”
方靖杵早知首輔大人龍溪,會有此一問,微一思索便道。
“不瞞陛下,老祖宗星算之術出神入化。”
“其才亙古。”
“所寫觀星結果的星言,臣也只能看懂前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