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爾獨自走在漆黑的夜裡,扶着牆,喘息着,腦中迴盪着二白蘇布的話,你媽不要你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沒有了烏珠阿圖瑪,整個北蠻都失去了主心骨。他更是不知所措,完全成了個沒媽的孩子。
整個坊區內外,只要是有蠻族的地方,都已經響起了哭聲,無數蠻族在焦急地叫喊,咆哮。但薩爾知道,這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一道白光如蓮花一般開啓,薩爾兩眼一亮。
“來。”白淺淺對着他招手,“烏珠要見你。”
薩爾毫不猶豫進入了蓮華之門,只是一瞬間,他就出現在了一個風景如畫的溫暖島嶼上。但薩爾無心去欣賞風景,而是拼命尋找着母親的蹤跡。
他看到了,烏珠阿圖瑪穿着一件寬鬆涼爽的白色裙子,輕輕用手護着自己的肚子,在一棵盛開着火一樣的花朵的大樹下等着。旭日從海面上升起,照亮了她的身影。
很奇怪,大周還是晚上,這裡已經天亮了。
“阿圖瑪!”薩爾飛奔過去,跪下來,將頭靠在烏珠的腿上,“你沒事,太好了!”
“很抱歉欺騙了你。”烏珠阿圖瑪推開了薩爾的頭。
薩爾退開幾步,震驚地看到,在晨光之中,烏珠阿圖瑪身上的鱗片消失了,頭上的角也褪去了,她完全失去了蠻鱗氏族的特徵,就連氣息都變了。
“你是誰?!”薩爾無法相信,被北蠻七十七族所有的人崇拜的烏珠阿圖瑪,她竟然是一個周人!她是奸細,是騙子!今晚的一切,都是阿圖瑪自己精心設下的騙局,是大周的騙局!
她賺足了蠻族的血淚,她讓蠻族遠離巫神,成爲了大周的子民;她把事情栽贓給阿卜杜勒,讓愛她的蠻族全都在恨白衣大食,恨叛軍,恨巫神。她是奸細,她導致了蠻鱗的戰敗!
薩爾大口喘息着,被真相壓得喘不過氣,而這個女人,是自己的養母!如果沒有她,自己早就死了。
卓玉婷對薩爾的反應並不意外,淡淡道:“薩爾,我懷孕了。我必須離開。”
薩爾睜大了眼,因爲你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親生孩子,所以我被拋棄了?
不,這不只是拋棄,而且是欺騙!阿圖瑪根本就是那個男人的妻子,她的一切都是裝的!
一瞬間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薩爾的心頭,但是很快又被那些溫暖的、快樂的回憶所取代了。薩爾痛苦的表情漸漸變得祥和,心情也從沉重變成巨大的喜悅,衷心祝願:“太好了,阿圖瑪!你終於可以做回你自己。”
不管有怎麼樣的複雜背景,謊言和陰謀,這喜悅就是一切真相。
薩爾抓起卓玉婷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又把耳朵貼在她的肚子上,聽聽裡面的聲音,內心充滿了喜悅。
從今天起,阿圖瑪不必再揹負什麼。過去的十二年,她一直在努力照顧大家,她把蠻族帶出了巫神的陰影,給大家解開了枷鎖,帶來了真正的幸福與快樂,這是在巫神的陰影下,蠻族永遠都不可想象、也無法明白的未來。
“薩爾,大家的未來要走向何方,就交給你來決定。”卓玉婷柔聲道,“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北蠻的王。你有力量,也懂得愛。你長大了,我要給你真相,給你自由。”
卓玉婷拿出了阿圖瑪的圖騰節杖,交給薩爾。
薩爾接過節杖,他知道,只要誰拿着阿圖瑪的節杖,誰就是北蠻最大的王。他不會拒絕,因爲只有他,能真正替阿圖瑪分憂。
卓玉婷道:“我本想再陪你們十年,至少還要十年,才能真正讓巫神的影響消亡。但是,他說得對,其實烏珠阿圖瑪繼續活下去,能爲大家做的事情已經不多,但是我的死亡會讓大家明白,巫神的陰影還在。”
“阿圖瑪用自己的‘死亡’,把七十七族真正團結在了一起,我不會讓阿圖瑪的努力付之東流。”薩爾鄭重地向卓玉婷起誓。
“去吧,薩爾,我的薩爾——!”卓玉婷將薩爾推走,“替我照顧好每一個家!”
薩爾不再留戀母親的懷抱,他走向蓮華之門,走向還未天亮的夜。
天亮時分,大周朝廷發佈了訃告,受到北蠻各族和大周人民共同愛戴的烏珠阿圖瑪,遭到了巫神叛軍和不明身份刺客的綁架,由於不肯支持叛亂、信奉巫神,而慘遭殺害。
大周天子追封烏珠阿圖瑪爲聖靈女王,蔭其養子薩爾爲蠻王,取代烏珠阿圖瑪的現有工作。
烏珠阿圖瑪的“遺體”被“奪回”,她的靈魂已經進入了在大周新建立的祖魂之地,永遠守護着蠻族子民。
大周天子下令用水晶爲烏珠女王打造棺槨,以便萬民瞻仰。她躺在水晶棺裡,一如睡着了一般安詳,鮮花環繞。
陸子清第一個前來祭拜,這可是他親手畫的,絕對完美。畢竟,沒有人比他更熟悉烏珠阿圖瑪的身體,沒有人!這其實是一份魂卷,所以真正含有烏珠阿圖瑪的魂光。實際上,她本人都能在遠方,聽到棺槨四周的聲音呢。
蠻族們扶老攜幼前來祭拜,都不能相信這是真的,最愛的阿圖瑪已經離開了他們。淚水洗刷了大地,不停有蠻族在怒吼:“她沒有死!她只是睡着了!”
薩爾披麻戴孝,接受了衆多氏族頭人和勇士的朝拜。雖然現在他身爲蠻王,並沒有實際的統治力,更多像個精神領袖,但依舊是大家的主心骨、帶頭人。
“是沃馬亞家那個阿卜杜勒殺害了阿圖瑪,對不對?”勇士們的怒火簡直可以把天空的雲給點燃,雖然朝廷的訃告只說是“不明身份的刺客”,但是大家都明白,這是因爲朝廷剛剛跟對方達成了議和,不想妄動刀兵。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阿卜杜勒只是個小丑。真正害死了阿圖瑪的,是那些巫神的信徒。他們就像毒液,滲透在我們的骨血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