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赴宴!封國 不裂土!
天使到來鬧出的動靜不小。
闔城百姓都已經知曉,更別說這近在咫尺的四座偏院了。
她們甚至知道那位本該身處神都的至尊,此刻一道分魂便降臨在這與神都遠隔萬里的府中。
“今夜的晚宴,怕是不能與郎君同席了。”
陳文君抱怨一聲。
與之毗鄰而居的塗山妃璇出奇地沒有諷刺自己這徒兒,也是頗爲惋惜道。
“應是如此。”
哎,她還打算趁着這除夕晚宴好好表現一番呢。
這下子無了。
說起來,塗山妃璇此刻心中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剛剛那第二道聖旨給予了她不小的震撼。
韓紹獲封燕國公,地位越發顯赫。
如此一來,足以給予青丘塗山一族更大的庇護。
可問題是她不受寵啊!
韓紹地位越高,她心中那份危機感就越發強烈。
若是將來有一天,韓紹將她掃地出門,她又該如何面對族人們失望的眼神?
一念至此,塗山妃璇不禁有些焦躁。
而與她們這一對師徒相較,隔壁兩座偏院就平靜許多了。
貴爲丞相之女的上官芷就不用說了。
她只想安安穩穩過自己的小日子,那姓韓的願意來她院中,躺平了任他折騰便是。
如此多活一天是一天,她便知足了。
所以這晚宴取消了,上官芷反倒是鬆了一口氣。
畢竟每次與隔壁那些女人面對面,她都有種說不上來的壓力。
生怕自己哪一陣繃不住臉上僞裝的冷漠,從而暴露出自己那怯弱的本質,被她們欺負。
只是就在上官芷暗自慶幸的時候,卻驟然聽到一聲召喚。
“準備一下,過來赴宴。”
上官芷臉色一苦,如喪考妣。
‘終是沒能逃過去——’
她只希望那兩位如今已經得到聖旨賜婚的未來主母,最好將自己當個透明人。
千萬不要針對自己。
上官芷卑微地想着,面上卻是掛着習慣性的冷漠。
“走,去赴宴。”
貼身伺候上官芷的女侍,見她這副神色,心中凜然。
夫人不愧是丞相貴女!
好強的氣場!
此去赴宴,定能在君侯面前將隔壁幾位夫人比下去!
“你們在嘀咕什麼?”
上官芷冷着臉,神色漠然。
讓人見之生懼。
女侍們不敢隱瞞,直接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
剛要出門的上官芷腳步一顫,隨後面無表情的退了回來。
“去,將幫我取上一件最素的衣裙來。”
衆女侍面面相覷。
要是她們沒記錯,夫人衣櫥裡常備的,不都是這死氣沉沉的黑色衣裙嗎?
哪有什麼最素?
只是腹誹歸腹誹,她們自是不敢違逆上官芷。
只能猶豫着隨意挑選了一件,讓上官芷換上。
“這件可還顯眼?”
女侍們覺得二者並沒有什麼區別。
自家夫人的獨特之處,不在衣裙,只在臉上冷冰冰的表情,以及周身那生人勿進的氣質。
這兩樣東西不變,換什麼衣裙,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
依舊如那黑夜裡的螢火蟲,那麼鮮明、那麼耀眼……
上官芷從女侍們的表情裡,讀懂了答案。
可她還是不信邪地又換了幾身衣裙。
只是換來換去,除了耽誤了時間,女侍們的表情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等到屋外一名女侍提醒道。
“夫人,隔壁虞夫人已經動身了,再不去怕是要來不及了。”
上官芷心中一慌,臉上露出了一絲破綻,又被匆忙掩飾。
“我去了。”
風蕭蕭易水寒。
上官芷僵硬着臉色,拒絕了身後女侍的跟隨,擡步而去。
赴宴,她有經驗。
去的越早,壓力越小。
所以她要搶在所有人面前在席間就坐,這樣就不用應對去得早的人投來的探究目光。
上官芷心中急切、腳步飛快。
被越過身形的虞璇璣,有些奇怪。
“妹妹,何去之急?”
可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冷漠回望與背影。
對此,虞璇璣性子清冷恬淡,還沒說什麼。
窩在她懷中的白真真卻是已經氣炸了。
這一個個的!
簡直豈有此理!
“下界凡女,當真沒有禮貌!”
虞璇璣無奈一笑,並未往心裡去。
“都是家中姐妹,不可胡言亂語。”
聽到這話,白真真頓時被轉移了注意力,一對長耳陡然豎起。
姐妹?
自己終於能和主人這個太陰星君,平起平坐了麼?
寶石一般的嫣紅眸子滴溜溜轉動,白真真神色得意。
……
‘好險!差點就被隔壁那姓虞的拖累!’
當上官芷出現在宴客廳堂不遠處時,對面連廊的盡頭剛好出現塗山妃璇的身影。
不給對方招呼自己的機會,上官芷顧不得貴女儀態,身形一虛,便站在了廳堂之外。
可一擡眼,上官芷心中便是一慌。
她沒想到陳文君竟比她來得還快!
而就在她硬着頭皮往裡走的時候,那副冷漠的表情落在陳文君眼裡,卻是傲慢至極。
“哼!整日裝得多清高似的!”
“這能在郎君面前露臉的機會,卻比誰都急!”
陳文君嗤聲笑道。
看似自語,卻沒加掩飾。
引得身後女侍忍不住捂嘴而笑。
上官芷心中大呼冤枉,可緊繃着的表情卻不容許她解釋什麼。
呵,果然是丞相貴女!
陳文君撇撇嘴。
緊隨着上官芷的腳步,進了廳堂。
只是下一瞬,所有人的腳步便全都頓住了。
入目可及,只見那廳堂主座之上竟不是自家郎君。
陳文君心思何等敏銳,幾乎瞬間便反應過來。
“妾身陳氏,拜見陛下!”
姬妾是沒有資格冠夫姓的。
故而她也只能自稱陳氏。
太康帝垂眼,目光只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移開了目光。
涿郡陳氏,邊地小族。
不值得他花費太多的心思。
一旁的上官芷就不同了。
哪怕只是庶出女,卻也是出身丞相府。
而一尊九境太乙的目光何其沉重,更遑論太康帝肩負江山之重,遠超尋常九境太乙。
一瞬間,本就因爲驟然見到太康帝而腦海一片空白的上官芷,如墜淵獄。
“阿芷,還不見過陛下?”
這話不是出自韓紹,而是出自一旁的公孫辛夷。
上官芷如夢初醒,盈盈屈膝。
“妾上官氏,見過陛下。”
實際上,太康帝也不至於這麼沒品,奈何不了上官鼎,最後拿他一個庶女撒氣。
他只是有些好奇,上官鼎送給韓紹的女子究竟是個什麼成色罷了。
當然,最主要的是試探一下韓紹對這個上官氏女子的反應。
只可惜見是見了,姿容也確實不凡。
可對於韓紹的試探,卻被公孫辛夷的出口救場打斷了。
太康帝有些惋惜地收回目光。
“起來,都入座吧。”
說完,見上官芷謝恩之後,竟無聲無息地準備坐在最角落處。
太康帝似是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望着韓紹道。
“此女出身丞相府,紹卿怎可如此怠慢?”
韓紹不以爲意地笑笑。
“陛下,非是臣怠慢他丞相府。”
“乃是他丞相府太過自輕。”
說着,便將那日丞相府只將上官芷扔在侯府門前,便直接離去的事情,在太康帝面前講述了一遍。
太康帝若有所思,隨後狀若意外道。
“果真如此?”
韓紹點頭。
太康帝有些生氣道。
“這上官鼎當真好不曉事!枉聖賢之書!”
“庶女雖貴不過嫡女,亦是自身血脈,焉可如此作踐!”
韓紹聞言,當即便道。
“陛下當下旨申飭!以正朝野之風氣!”
毫無疑問,韓紹屁股坐得如此之正,讓太康帝極爲滿意。
饒有興趣地看着韓紹,說道。
“紹卿,這算是大義滅親?”
韓紹正色道。
“丞相高居雲端,與紹這鄉野土侯遠距十萬八千里,何以言親?”
“反倒是陛下爲臣君父,縱隔萬里,亦是至親!”
這馬屁拍得太過露骨,韓紹心中膩歪。 沒辦法,太康帝此刻的試探之意太過明顯。
裝糊塗,是避不過去的。
所以只能旗幟鮮明。
一直以來,韓紹都是清醒的。
並沒有被太康帝今日這一通親近所迷惑,而忽略了伴君如伴虎的至理名言。
於虎狼側,當戰戰兢兢!
哪怕太康帝表現得再是人畜無害,也不可否認他是這世上最強壯、最危險的虎狼!
韓紹心中警醒。
等見太康帝眼中閃過一抹愉悅,這才暗自放鬆了心神。
而這時,一眼洞徹上官芷僞裝冷漠的太康帝,反倒是露出一抹溫和。
“近前坐吧。”
“堂堂丞相之女,畏畏縮縮成什麼樣子?”
被太康帝一語道破底細的上官芷,慌亂無措。
緊繃的漠然表情,盡是掩飾不住的惶然。
等聽到韓紹有些不滿地呵斥一聲。
“近前便是!”
“陛下寬仁,乃天下長者!難不成還能吃了你不成?”
上官芷這才僵硬着身形,坐到了韓紹的下首座位。
至於公孫辛夷和姜婉倒是一左一右,與韓紹並肩而坐。
妻,與夫齊也。
在這一刻,就是最爲顯著的具象。
……
這一頓看似只是興之所至的晚宴,對於太康帝而言,明顯是愉快的。
因爲他確信了。
上官鼎那老匹夫這一出送女爲妾,大抵只是爲了在他心中埋下一根釘子。
目的便在於離間他們君臣。
而韓紹更是沒有讓他失望。
畢竟縱然他自己能演,可上官氏那女子對他的疏離與畏懼卻是做不了假。
若他真的心向上官鼎,必不敢如此對待上官鼎之女。
只不過太康帝心中對韓紹徹底放心的同時,又不免有些驚奇。
因爲今日這場晚宴剩下到場的兩名女子,一者竟是出身青丘塗山氏。
而另一者則連他這個大雍帝君都看不出其出身來歷。
最關鍵的是兩女修爲竟皆是不弱,同爲八境天人。
要知道這世上雖說修行不問男女,可實際上女子年歲一到赤龍便生,每月氣血虧損,於修行一道自然難有成就。
故而這世上少有的女性大修,大多性情高傲。
下嫁爲妻都很勉強,更遑論自賤其身,甘願爲妾了。
只不過太康帝心中的稀奇,在看到韓紹那張臉後,終究沒有問出口來。
這世上很多離譜之事,真要刨根問底,真相往往讓人大跌眼鏡。
太康帝失笑一聲,道。
“紹卿好豔福!就你這幾位姬妾的姿容,怕是就連朕的三宮六院也比不上。”
太康帝這話只是有感而發。
尤其是虞璇璣和塗山妃璇,前者氣息縹緲,宛如謫凡的神仙妃子。
後者妖媚動人,幾乎與傳說中的禍國妖妃重臨世間。
就連陳文君和上官芷也是絲毫不差。
一者看似文靜賢良,實則自有內媚。
一者肌膚若雪,故作冷漠高傲。
皆是各具特色。
特別是上官芷,太康帝驀然想起來當年有一女子名動神都,喚做雪姬。
就連他這個當朝帝君都有所耳聞。
如今看來,應該就是其母。
至於說公孫辛夷和姜婉,太康帝倒是沒有在心裡評價。
妻和妾,終究是不同的。
妾被評頭論足地讚譽一番,世間男子只會自得。
可若是妻子如此,換來的只會是拔刀相向。
這其中的分寸,太康帝自問拿捏得很好。
只可惜他不知道韓紹於這個世間而言,向來是個異數。
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陰鷙,韓紹淡淡一笑。
“陛下過譽。”
“臣此生別無他好,唯愛美色,故而貪心了些。”
太康帝略加品味韓紹這話,頓時哭笑不得道。
“你這小子說的什麼話!”
“難不成你以爲朕要跟你搶女人?”
太康帝這話說時,不禁有些氣惱。
他堂堂一朝至尊,別說是現在這個歲數了,就算是年輕那會兒,這世間絕色於他而言,也從不貪戀。
別忘了,姬九之母當年可是他親手所殺!
只是氣着氣着,太康帝卻是笑了。
愛美色,好啊!
人皆有所欲。
若韓紹真表現得無慾無求,那纔是真的讓他頭疼。
“行了!瞧你這副小氣模樣!”
“真要是喜歡,回頭朕從宮裡挑上一些,給你送過來。”
“反正朕留着,也是浪費。”
只是他這話說完,卻見韓紹表情似有扭曲。
“陛下……這話完全可以與臣私下論敘……”
見韓紹一臉吃痛地苦着臉,再看他身邊兩女不善的眼神,太康帝哈哈一笑。
“倒是朕的過錯。”
“看來你小子沒有這個福分嘍!”
從紹卿到‘你小子’,稱呼上更近一步。
可見韓紹今日這一番拉扯,卓有成效。
韓紹笑容燦爛,附和着也是哈哈一笑。
隨後眼見太康帝放下手中玉箸,韓紹又裝模作樣地詢問一番太康帝對這晚宴膳食可還滿意。
等到太康帝讚譽不絕,韓紹這才露出釋然表情。
“寒舍簡陋,臣又是軍中粗人,怠慢了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說完,只一個眼神,公孫辛夷和姜婉會意之下,便帶着諸女在太康帝面前告退。
餘下只剩君臣二人,客套試探的流程也已經走完。
接下來該說的話題,便直奔主題了。
也就是那第二封聖旨。
“說說看,爲什麼不奉詔?”
太康帝收斂了先前的溫和與輕鬆。
www•tt kan•℃o 此刻只論君臣。
韓紹近前,親自替太康帝添了一杯茶水。
然後才淡淡笑道。
“陛下難道就不覺得是臣故意以退爲進?”
太康帝聞言,搖頭笑道。
“你小子不是那樣的人,更何況若真想要,你開口,只要不過分,朕又豈會吝嗇?”
太康帝這話前半段篤定,表明信任。
後半段更是讓人聽得極爲舒心。
若韓紹真是原本的那個‘紹哥兒’,怕是忍不住要爲之效死。
可惜他不是。
而太康帝也懶得去聽他謝來謝去的車軲轆話,直接便道。
“朕信任你,也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
“說吧,你怎麼想的?”
韓紹短暫沉吟,隨後便道。
“臣覺得封國可行,但裂土不可行。”
“封國得名,則可千金市馬骨。”
“但裂土分封,此端一開,遺禍深遠!”
聽到韓紹這話的太康帝,眼眸微眯。
這話若是旁人說來,太康帝並不覺得意外。
可唯獨是韓紹說出這樣,讓他忍不住心神一震。
“你知道你這話,意味着什麼?”
韓紹點頭,無所謂地咧嘴一笑道。
“只得國名,無有裂土之國。”
“上不能祭祀宗廟,下不能一逞這一國之君的威風,僅此而已。”
僅此而已?
你知不知道這是多少人終其一生也無可企及的夢寐以求?
太康帝真的被逗笑了。
他登極至今六十載,入目可及滿朝朱紫,幾乎盡是亂臣賊子。
此刻突然有個年不及弱冠的小子,跑來跟自己說。
‘臣不要封國,不要祭祀宗廟,不要做那生殺予奪盡操於手的一國之君。’
只因爲這樣於國不利、遺禍深遠!
莫名地太康帝忽然感覺自己心神有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傻小子啊!傻小子……朕就沒見過你這樣憨傻的臣子!”
“這世上哪有你這等愚忠之蠢人?”
太康帝嘴上在罵,手中動作卻是猛地一把抓住韓紹的臂膀。
而後語氣宛如立誓道。
“自此以後,卿不負朕,朕不負卿!”
天子一言,有如天憲。
韓紹憨憨一笑。
“陛下,臣信陛下!”
哈哈!
殺敵之前,先自斬一刀!
誰敢有老子狠?
從此以後,世人罵我韓某人什麼都可以,唯獨不能罵我亂臣賊子!
至於那什麼勞子燕國,老子不稀罕!
老子要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