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凝定定地看着江一, 說：“來雲城談個項目，順便看你。聽說你扭傷了。”
自從她結婚以後兩個人就沒再說過話，聽說...應該是聽席嘉澤說的。
江一說：“我已經好了。”不欲多言, 他收回俯下身跟江晚凝交談的姿勢, 說道：“祝您工作順利, 我先走了。”
“你等等。”江晚凝按了按眉心, 開口道：“上車。”
江一問：“幹什麼？”
江晚凝說：“吃飯。”
江一嘆了口氣, 說：“我不餓。”
“那就當陪我。”江晚凝沒什麼耐心地再次說道：“上車。”
江一依言拉開後座的門，同時告訴孫豔一聲江晚凝來了。母子二人一路無話。他的手機又響了幾聲，除了孫豔回覆“知道了”以外, 還有姜幼清發來的消息。她說不知道要帶自己去她吃慣了的地方，還是她想去的幾家新店。江一的臉色柔和了些, 回覆道：都聽你的, 我沒意見。
大約二十分鐘路程, 車停在了一傢俬房菜門口。江晚凝和江一一前一後進去，服務員微笑道：“您定的包間在二樓最裡面。”
江一想, 看來江晚凝是早有準備。
一桌菜很快上齊，江晚凝胃口不錯，夾了幾筷子清蒸魚肉以後，纔開口問道：“那個女生是誰？”
江一坐在她對面，沒想扯謊, 直接承認道：“女朋友。”
“挺好的。”江晚凝回憶起路上蹦蹦跳跳的女孩子, 嘴角帶了一點笑意, 說：“我以爲你會喜歡安靜的。”
江一淺淺一笑, 搖了搖頭。
江晚凝擡手給自己盛一碗雞湯, 開口道：“你雖然長得像我，但性格更像他。喜靜, 不愛動。小時候我沒心思陪你玩，你一個人坐在地毯上就能玩一整天，不哭也不鬧。”
江一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瓷碗碟，說：“也許就是因爲這一點，我才喜歡她吧。”
他的童年就是一個人慢慢過來的，長大後雖社交能力不錯，可朋友也就黎子宸一位。而她是那麼熱鬧的一個人，帶着滿身的煙火氣走來，他只憑本能，就想靠近。
“說說她？”江晚凝挑眉問道，像每個家庭裡都會有的母子閒聊一般。
可惜江一沒打算將些許溫馨的氣氛維持到底。他開口道：“沒什麼可說的。”
江晚凝仔細端詳着江一，眼裡帶着歉意。見他始終不願意正眼看自己，她低頭喝一口湯，緩緩說道：“江一，媽媽錯了。”
江一擡眼，詫異地看着她。
江晚凝繼續說：“這些年……我很對不起你。我自私，總想着我是生下你的人，我有權利掌控你的人生。因爲他的事，我甚至恨過你。”
“前段時間我和他打了電話，都覺得虧欠你更多。喜歡一個人是非常美麗的事情。又美麗又殘忍。我時常在想，如果我和他不是這個結局，你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
“我很抱歉。”她低聲說：“讓你過得這麼不快樂。”
江一認真地看着江晚凝，開口道：“其實沒必要道歉。江家和席家給我的加起來，要比普通人奮鬥一輩子還多。”
江晚凝有些難堪地開口道：“江一。”
“我既然收了，就代表接受補償。”江一沒什麼表情地說道：“你們下一次感覺愧疚的時候，可以想一想我收的股權轉讓書，心裡或許會好點兒。”
他不是沒有糾結過，爲什麼會有人養着自己，卻不肯付出愛。爲什麼其他人唾手可得的血緣親情，到他這裡就難如登天。
他無法選擇，幾乎是出於動物本能，從出生開始就要愛着賦予他生命的兩個人。可這份愛並不對等，江晚凝和席嘉澤把最熱烈的感情都贈予對方，對他本人付出的太少。
他不知道自己的傷口要怎樣癒合。他時常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始終對獲得愛抱有那麼一絲希望。
如果他沒有遇見小太陽一樣的姜幼清，來爲自己趕走陰霾。
江晚凝沉默半晌，開口道：“江一，我能爲你做些什麼？”
江一說：“我不知道。”
江晚凝和席嘉澤不懂如何付出愛，而他不知道如何接受這份遲來的愛。
江一覺得眼睛發酸，在他極度渴望親情卻得不到的時間裡，也曾拼命說服自己並不需要。因爲他得到的已經夠多，江家和席家給的富裕生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也求不到的。
所以他儘量學會知足。可他畢竟只有十七歲，每當他們牽扯到對自己的感情時，總會有藏不住的時候。
“太晚了。”江一低頭整理好情緒，又開口道：“我應該回去了。”
“我送你。”
外面又開始下雨，江一歪着頭靠在車窗閉目養神。江晚凝問：“你那個女朋友，是學校的同學嗎？”
“嗯。”
“挺好的。”這是江晚凝今晚第二次開口說這句話。“最起碼還有人能讓你感覺到幸福。”
江一不再接話，終於到家。他和江晚凝告別，洗澡換衣服躺在牀上，閉目養神一會兒仍然不太平靜，姜幼清恰好發來消息，問：你幹嘛呢？
她的書桌前就是窗戶，一眼就能看見江一的家。但姜幼清眼見的房間並不是他的臥室，她也是托腮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覺。
男朋友一個半小時沒回消息，姜幼清的政治作業都快寫完了。她心想剛親完的人怎麼就這麼無情，索性發條語音過去，清唱了一段月光手札。
“愛不愛我你都懶得回答，原來我付出的年華只換到你的瀟灑，我的願望奢侈嗎，就算只是一小束花...”
江一聽完，財大氣粗式回覆：不用一小束，多少都送你。
沒等到姜幼清的回答，他翻來覆去把語音聽了好幾遍，打了電話過去。
姜幼清懶懶地說：“喂。幹嘛呀。”
江一稱讚道：“唱得好聽，我特意來點歌。”
“我不唱了。”姜幼清從桌前挪到牀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說：“沒那心情。”
“那行吧。”江一放棄得挺快，一點也不像真心想聽歌的樣子。
姜幼清撇嘴，想到他又看不見，哼了一聲說：“從我的臥室能看見你們家，你知道嗎？”
“是嗎？”
“對啊。”姜幼清一點都不藏着委屈，“你沒回消息的時候我就盯着看來着。”
江一起身出了臥室，說：“我還真沒注意，你等我找找。找到了就搬過去。”
“也不用。”姜幼清故意說：“就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當望夫石好了。”
“找到了。是小書房。”江一推開門，按下燈光開關，說：“寶寶，你看見我了嗎？”
姜幼清聞言，從牀上爬起來看向對面。原來漆黑的房間果然亮了，江一站在窗前，表情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他對自己揮手。
姜幼清也跟着揮手，說：“看見了。”
兩個人捏着手機開始傻笑，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江一環顧四周，大概想好把書桌搬到哪裡以後，開口道：“以後我就在這兒學習了。”
“行。”姜幼清很有雄心壯志地說：“學習第一，戀愛第二。”
“快期中考試了吧？”江一說：“忽然想起我和英語老師的約定了。”
“可不是嗎？你別給我丟人啊。十一月初就期中考試，你不考個單科年級前十說不過去吧。”
江一樂了，“你這架勢，好像恨不得明天出門給我輔導英語似的。”
姜幼清拍大腿，“你還真說對了！”
江一：“啊？”
姜幼清安排得明明白白，“先吃飯，吃完飯學習，學完習再吃個飯，然後各回各家。”
別人家的約會是吃飯看電影玩遊戲，自己是學習吃飯順便談戀愛，江一心裡苦。他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寶寶，你知道明天是什麼日子嗎？”
姜幼清不解地問道：“什麼日子？”
“算起來應該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吧。”
江一故意把“第一次正式約會”幾個字咬得很重。
姜幼清恍然大悟道：“所以應該快點寫練習冊，這樣就有空談戀愛了。”
江一：“......”忽然很想去某乎上問問，女朋友愛學習勝過愛我怎麼辦。
“那先不說了啊。”姜幼清莫名興奮，“我要開始做學習計劃了。”
“行。”除了慣着也沒別的辦法，江一無奈道：“那掛電話吧。”
“明天見！”
“好。明天見。”
共同沉默了片刻，江一率先問道：“你怎麼不掛電話？”
“我不知道啊。”姜幼清坐在桌前看着江一的背影，小聲說：“好像突然有點捨不得。”
她像無數個戀愛時期的少女一樣，到底沒能逃脫名爲思念的這張網。江一心裡一軟，正要說什麼，只聽“嘟”的一聲，電話掛斷了。
他錯愕地轉身，只見對面的房間已經拉好了窗簾。
姜幼清在書桌前冷靜打字：我太黏人了，這樣不好。
小姜小姜國色天香：我決定寫張地理卷子自我冷卻一下。
小姜小姜國色天香：麼麼噠~
江一默默無語，心想我的女朋友真是好有正事兒，簡直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學習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