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雪,很大很大,譚諺不知道站在雪地裡站了多久,其實她心裡明白,譚諺這些日子總是在她樓底下轉悠。
她牽着小柔,冷冷說道:“別讓我搬走。”
譚諺聞言,沉默了許久,嘆息一聲:“快過年了,一起吃個飯吧?就當是,爲了小柔?”
夏晚晚低頭看了看小柔,她眨着眼睛,輕輕拉了拉夏晚晚的手,指着譚諺說道:“媽媽,我想和爸爸吃飯。”
夏晚晚聽到這句話,有些哽咽。
是的,這些日子,譚諺一直暗中接送着小柔,本來她是拒絕的,可是當她看見小柔高興的笑了,也就順着譚諺的意思去了。
她拉緊了衣服,冷冷的看着譚諺:“好,就當爲了小柔。”
譚諺抿脣一笑,轉身去開了車門。
夏晚晚上車後,譚諺帶着她去了很普通的飯館裡,春節臨近,飯館的生意很熱鬧。
坐下來後,夏晚晚看着坐在對面的譚諺,其實他的長相沒變,只是瘦了許多,看起來更加清俊,在人羣中很是顯眼。
譚諺先開了口:“點餃子吧,孩子愛吃。”
夏晚晚一愣,似乎沒想到譚諺竟然會知道小柔的喜好,她點了點頭,默不作聲。
等待的過程中,夏晚晚都垂着頭不言語。
譚諺苦笑一聲:“你不必這樣,就當,我是個朋友也好。”
“朋友會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人嗎?”夏晚晚擡頭看着他:“譚諺,你知不知道,在很多年前,看到你死的那一幕,我依然心存餘悸。”
譚諺長嘆:“我只是想……還一樣東西給你而已。”
“還什麼呢?命嗎?”
譚諺的目光緊緊的望着她,並沒有否認。
夏晚晚愣住,一時之間不懂譚諺的意思。
兩人沉默着,譚諺最終開了口:“在車禍發生的那些日子,我反反覆覆的夢見你,我夢見我殺了你,而且還是以最惡劣的方式,我還夢見,你日復一日的等着我回來,我卻一次次讓你失望,我還夢見,孩子死在我面前,我卻無動於衷……”
夏晚晚震驚,瞪大了瞳孔看着他:“你……”
“我是不是讓你很失望?”譚諺心疼的看着她:“其實我對自己也很失望,我沒想到,我是一個那麼冷血的人,我的妻子和孩子死在我的面前,我卻無動於衷。”
夏晚晚的訝異和震驚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譚諺夢到了他們的前世嗎?
譚諺抿着脣說道:“我想,我應該一命還一命。”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沙啞:“其實那時,我確實想過死的,但我沒想到小姑會出現,如果不是她,我應該死了,也不會有這些事。”
夏晚晚心裡的情緒如同洶涌的海浪一般,起伏不定,她努力剋制情緒,看着譚諺:“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嗯。”他輕輕點了點頭。
“楊思明說,當年你爲我做了很多,我的學校是你申請的,和我離婚也是爲了保護我,還有瀅瀅……”
譚諺輕笑一聲:“你不用考慮這些,本該就是我做的事情。”
夏晚晚無言以對。
其實譚諺的彌補,在這麼多年後,在心裡已經開始發酵,然而她怎麼也無法想象,那個高高在上的譚諺,會爲她做出這樣的舉動。
夏晚晚喉嚨乾燥,舔了舔脣:“那,我能問問,這幾年,你發生了什麼嗎?”
譚諺想了想,緩緩說道:“在我們結婚後沒多久,姚明珠曾經來找過你,我那個時候才意識到,可能有一日,姚明珠會來找你麻煩,那個時候就開始部署廈堂,當然,憑我的力量,可能並沒有那麼快能發展到這個地步,楊思明和小姑都做了很多努力,當然,還有一個人。”
“誰?”
譚諺慢慢打開手機,然後遞給夏晚晚。
裡面放着一張照片,照片上的男人,俊俏、儒雅,穿着一襲銀灰色的西裝,帶着一副金絲眼鏡,長相與白少杭頗有些相似。
“這是……”
“白少杭二哥。”譚諺輕輕一笑:“他纔是真正的慕雲,早年爲了部署廈堂,曾經去u市找過他,他得知這種情況,倒是很有意願參股。”
二哥,慕雲?
夏晚晚曾經聽白少杭提過這個人,只不過聽白少杭說,他是個神秘的男人。
“他,他和白家不是脫離關係了嗎?”
“嗯,他自己已經在u市建立了他自己的事業,很厲害的一個男人,所以廈堂能夠發展那麼快,有絕大部分是他的功勞。”
“那他……”
譚諺微微笑道:“他確實很不同,和白家人都不同,十幾歲和白家脫離關係後,就自己跑出去打拼了,什麼活都幹過,什麼苦也都吃過,這個男人,比任何人都有血性,他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興許幫我,也是因爲你曾經嫁給白少杭,他說,他的三弟,是最讓他捨不得的人。”
夏晚晚有些無言以對,再次提起白少杭,她的心,有些異樣。
老闆將餃子端了上來,夏晚晚拿了小碗,裝了幾個給小柔吃。
譚諺看着小柔的模樣,笑着說道:“小柔像你,吃起來就不顧形象了。”
夏晚晚臉一熱:“是嗎?我倒覺得我挺有吃相。”
譚諺不言語了,夾了一個餃子到夏晚晚的碗裡:“你要多吃一點,太瘦了。”
夏晚晚吃了一口,說道:“我記得,你並不愛喝咖啡,現在看你走到哪裡,都愛喝。”
“習慣了。”譚諺微微笑了笑:“那三年,壓力很大,怕姚明珠發現,又要擔心你,每日只能喝點咖啡提神,經常要到夜裡三四點才能睡。”
她微微皺起眉:“其實,你沒必要這樣,我們就算做朋友也很好。”
“朋友?”他輕輕呢喃着,隨後搖了搖頭:“你我永遠不可能做朋友,即便就這樣,你不愛我,那我也要纏着你,至死方休。”
“你……”夏晚晚無語:“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性子變了這麼多?”
譚諺沉思了一會:“很多原因,三年,爲了創立廈堂,我一度以爲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有的時候說話,連自己都不知道,是否說的是真話,不過也算苦盡甘來吧……”
譚諺輕描淡寫的說着,可夏晚晚心裡清楚,要成立一個公司,有多困難,而且廈堂發展到這個地步,僅僅只用了三年的時間,可想而知譚諺在暗中付出了多少代價。
她莫名有些心疼,喃喃自語:“何必如此辛苦……”
雖然小聲,卻也入了譚諺的耳裡,他輕飄飄的說道:“爲了能夠握有實權,爲了能夠和姚明珠對抗,爲了……能夠保護你。”
夏晚晚一愣,擡頭看着他,卻見他俊美的臉上,已經多了一些疲憊和滄桑,什麼時候開始,譚諺竟然也有這樣的神情了?
她微微皺了皺眉,說道:“今年春節,你帶着小柔回家看看吧,她一直鬧着說要看看。”
譚諺聞言,脣角微微噙着笑意:“那你呢?”
“我?”夏晚晚搖了搖頭:“我不去了,太尷尬。”
譚諺眼裡閃過一絲遺憾,不過很快點了點頭:“好,今年春節我帶她去。”
吃完飯後,譚諺帶着她逗了一圈明洲城。
夏晚晚突然說道:“來這個地方,是不是也是你們設計的?”
譚諺一笑:“怎麼說?”
“不然那天我上船的時候跟師傅說去盡頭,他直接開到了明洲城,我覺得沒那麼湊巧。”
譚諺倒也不否認,點了點頭:“只是希望你能在我眼下,不想讓你失去保護。”
說完,他又說了一句:“要回t市看看嗎?走高速很快,一個多小時就會到。”
夏晚晚一愣,點了點頭,t市這個地方,她也很久沒有回去了。
譚諺開着車,一個半小時後到達了t市。
面對着熟悉的風景和人,夏晚晚不免心生感慨。
譚諺沿途帶着她走過很多地方,在經過之前的出租屋的時候,夏晚晚心裡有些亂,她問道:“當年,白少杭爲什麼肯答應你保護我?”
譚諺抿脣一笑,並沒有迴應。
夏晚晚扯着他的衣服,又問了一遍:“裡面是不是還有貓膩?你快點說。”
譚諺長嘆一聲:“我讓出了譚氏百分之十的股份,還有h市競標下的開發土地的合同,我一併讓給了他。”
夏晚晚聽完,愣住,她心裡很清楚,h市的那塊土地有多少價值,在商人的眼裡,那是黃金礦,譚諺辛辛苦苦拿下的競標,還因此受了臨葉集團的打擊拿下的土地,竟然就這樣輕輕鬆鬆讓給了白少杭?
她皺着眉頭說道:“你……你不是……怎麼會。”
她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譚諺卻好似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輕聲說道:“這沒什麼,所有東西都沒有你珍貴,再說了,白少杭後來是真心實意的對你,我至少也能安心些,不用擔心他因爲商業的事,敷衍了事。”
“可是你看到我和白少杭結婚,難道你就不會難過嗎?”夏晚晚現在很迫切的想要知道他當時的心情。
譚諺沉默了許久、許久,滾動喉結說道:“難過又怎樣?我沒能力保護你,所以我恨自己,重新活過來後,我就發誓,如果三年內,我沒有握實權,保護你……”他說到這,突然停了下來。
一會,才道:“不過沒有如果,我一定有能力。”
他說這話的時候,很自然、很自信,彷彿讓她看見了以前的譚諺。
她沉默不說話了,從來沒想過,譚諺這樣的商人,居然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其實仔細想想,也覺得奇怪,白少杭突然對她追求,陪她出國,按道理來說,白少杭這樣的人,身邊根本就不缺女人,爲什麼偏偏看上她?
譚諺回頭看了看她,問道:“要去看看楊思明嗎?”
夏晚晚搖了搖頭:“還是算了,不知道怎麼面對他,他現在在做什麼?”
“嗯,自己開了一家小公司,噢,對了,無心,你記得嗎?”
夏晚晚點了點頭:“那不是你和付靜瑜的孩子嗎?”
譚諺微微一笑,搖了搖頭:“我沒碰過她,那是楊思明和付靜瑜的孩子,我怕孩子沒名分,纔沒揭穿。”
譚諺輕描淡寫的話,在夏晚晚的心中如同爆裂一般,讓她震驚、訝異。
她睜着眼睛:“你,你說什麼?無心不是你和付靜瑜的孩子?”
“有那麼意外嗎?”譚諺看了看她:“我這一生,就碰過你一個人。”
夏晚晚嚥了咽口水,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慌慌張張的低頭,漲紅着臉。
譚諺笑了笑,說道:“無心這孩子挺乖巧的,就是靜瑜不寵他,不過現在倒好,楊思明恨不得將他融化在嘴裡。”
夏晚晚有些尷尬的說道:“我那個時候,並沒有出手救無心。”
“嗯,不怪你。”譚諺輕聲說道:“不過你也幫助了楊思明,他後來拿着你給的聯繫方式,去找了那個醫生,求了很久,那個醫生才答應楊思明出手救治無心,這個孩子倒是很有生存意識,頑強活了下來,現在爺倆過得很好,你看,前面就是楊思明的公司。”
譚諺說着,將車停了下來。
夏晚晚看着前面的摩天大樓,在七樓掛着一個牌子:付楊集團有限公司。
夏晚晚愣了好一會,才幽幽說道:“他是真愛付靜瑜。”
“嗯。”譚諺點了點頭:“他真的很愛她。要上去坐坐嗎?”
夏晚晚搖了搖頭:“不去了,見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回去吧。”
譚諺轉了車,朝着明洲城開去。
夏晚晚和小柔都睡着了,譚諺看着她們的睡顏,脣角微微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