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的診所離秦淮家有一里多地,說是診所,其實就一間大點的屋子,分成前後兩間;前邊是門診,後邊是住院部,醫生醫護都一個人:老胡。
前邊擺了一溜兒玻璃櫃,裡面裝着醫治頭疼感冒之類小毛病的西藥;後邊兒則是一排佈滿小格子的大長櫃,小格子裡的草藥纔是診所的大頭。
老胡是個躬身駝背年約五十的老頭兒,長年揹着個布褡子,搖着呱搭板兒沿流經鎮域的月弓河而下,繞着十里八鄉行醫,是個無憑無證的孤身遊醫。
老胡極善按摩、鍼灸、拔火罐,真格是妙手絕技,回春有術。
他在秦家村雖然是個外來戶,卻極受尊崇。概因他醫病收費低廉,遇上窮苦人家就醫,只樂得享用一頓粗茶淡飯而已。
自五年前老胡落戶秦家村後,青山鎮十里八鄉前來求醫的人絡繹不絕。
這不一大早上,老胡的小診所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龍。
胡丹紅大聲喊着‘讓一讓,讓一讓,’急出了一身白毛汗,村人們見來者是儺術師公秦志遠的婆娘,均往兩邊兒側了側身子,讓開了一條道路。
診所裡頭老胡瞅見闖進來的是胡丹紅,收起把脈的手,站起身來問道:“老嫂子,這是咋啦?”
“我大孫子昏厥了,快搭把手,我要抱不動了。”
“哎哎,”老胡三步並做一步,慌忙從裡頭衝出來,接過秦淮,將他安放在裡間的一張竹牀上,問道:“秦老哥去哪兒啦?這粗重活兒本該是男人乾的,老嫂子受累了。”
“莫要提那殺瘟的,出門辦事兒了,不到天黑不會回來,胡神醫,你快瞧瞧我大孫子,這是怎麼啦?”
“好嘞,”老胡面向剛纔把脈的漢子說道:“小哥,對不住您吶,我先幫秦師公家大孫子瞧一瞧哈。”
漢子連忙搖手,說道:“不礙事的,我就早上抓雞的時候被撓了一下,出了點血,要不您給我點紫藥水,我自己塗。”
“紫藥水櫃子上有,您自個拿。”老胡翻起秦淮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又抓起秦淮的手仔細把脈,呆怔了數分鐘才遲疑道:“老嫂子,秦小哥這樣兒像是受到驚嚇休克過去了,要不我給扎幾針?”
胡丹紅頓足剁腳,嘴上罵着:“又是哪個不開眼的小鬼跑到我們老秦家害人,老胡你趕快扎幾針!”
又請來兩三個就醫裡的秦家村本家,“勞煩幫我看着點淮伢子,我去喊那殺千刀的老鬼回來,自家孫兒都保不住,在外頭充本事,裝什麼大尾巴狼。”
衆人齊聲應是,“嬸子您放心去吧,這兒有我們看着,不會出差錯的。”
胡丹紅健步如飛,匆匆忙忙去了。
秦淮又又又醒了。
他很難過,穿越的福利是一絲兒沒享受到,聖人師尊將他弄到這個世界便撒手不管了,音訊全無。他都還沒跟這個世界磨合好,不期成爲人上人,至少有個自保的能力吧,又被個漂亮女郎擄上了山,不,這現代化的房子裡,豪奢啊,席夢思牀,真皮沙發,電話機彩電冰箱洗衣機一應俱全,這是穿越開局嫁與美嬌娘,混土匪窩子做‘童養相公’的節奏?
鬧心的事一出接一出,女郎美則美矣,瞧瞧她手裡擺弄的什麼鬼把戲——蛇,體背有白環和黑環相間排列,一看就不好惹,秦淮一眼便認了出來,是銀環蛇,湘南農村山上田裡常見的蛇,秦淮前世還打死過,咬上一口在這個年代包你請全村人吃飯的那種。
張無忌她娘誠不欺人: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不清楚這又是哪尊大神?跟我有何…跟老秦家有何過結?
難道是我這輩子的娘,遭到秦有道始亂終棄,學成一身本領回來報復?
被遺棄的正妻復仇記?這世界神神道道的,不是沒這個可能。
小秦淮腦子裡完全沒有‘媽媽’的形象,如果他此刻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那必然嚇傻了,或者被忽悠得找不着北…然而他不是,所以…
“媽媽?”
“嗯?小娃兒,我可不是你媽媽,至少現在不是。”漂亮女郎掩嘴一笑,風情萬種,頓了一頓,“不過以後就不知道了,我姓莫,你就叫我莫姨吧。”
果然,秦有道欠下的債,關我秦淮什麼事,憑什麼要我還!
“漂亮姐姐,你長得跟電視裡的仙女似的,說話又好聽,我纔不叫你阿姨,免得把你叫老嘍!”秦淮仗着年紀小抱住沙發上的女郎大腿,盡力不在意發出嘶嘶聲響的銀環蛇,嗯,滿鼻的清香,舒坦,“這裡就是你說的頂好玩的地方嗎?咱們玩什麼呀?捉迷藏怎麼樣?”
“哎喲我滴個乖乖,來讓我看看,這小嘴上是不是抹了蜜呀,怪甜的,跟你死鬼老爸一個德性,讓人恨都恨不起來。小滑頭,你怎麼不怕呀?”
“怕什麼?姐姐說的是你手上的蛇麼?我纔不怕,從小到大,蛇羹都快喝吐了…”
這蛇眼神不對,只怕是得了紅眼病,哎…哥們兒別介,君子動口不動手,啊不,您還是動手吧!
蛇兒在秦淮脖子上緊緊繞了一圈,蛇叉帶着絲絲縷縷的腥味直接貼在了秦淮臉上。
秦淮心底發麻,眼睛一閉,又想着故伎重施,先暈爲敬!
或許是經過前次小鬼嚇人後,神經變得粗條了;又或者是已經接受了這個世界神鬼人魔並存的事實,反正他是暈不下去了!
還覺得有點兒好玩,又有點兒期待,就像珠胎暗結的好姑娘誓死要把孩子生下,然後把男友們的DNA採集起來,一一驗證,一定要知道孩子的父親是誰一樣!
媽拉個B,你們搞我啊,讓我知道是哪個孫子在背後搞我,我剝了他的皮掛燈籠!
師尊,您快睜開眼睛看看啊,您再不出手,您可憐的徒兒就要化作一杯塵土,灰飛煙滅了。
通天聖人,纔是秦淮有恃無恐的依靠。
希望他老人家能夠聽到秦淮出自心底的吶喊吧!
“不怕就好,姐姐讓蛇兒陪你耍會兒,”瑰麗女郎輕擡柔夷,颳了秦淮的鼻子一下,嫵媚一笑,“不要到處亂跑哦,蛇兒可不像我這般好說話,脾氣壞得很,誰逮咬誰,雖然你…”
女郎眼眸流轉,又是掩嘴輕笑。
做作!
秦淮無奈的目送女郎離去,索性不管不顧,一屁股往沙發上坐去,卻坐了個空。
他一怔,思索片刻,伸手去拿桌上的水杯,又摸了空。
明白了明白了。
秦淮走到門口,脖頸上的銀環發出噝噝警告。秦淮白了它一眼,“小樣,有種你咬我啊!”
關燈,房間裡登時漆黑不見五指。
哈,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