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國國神變小。
這件事隨着宴會之後的天神們傳播開來。但諸神僅僅把這件事當做一件茶前飯後的閒聊趣事，很少有人動其他念想。
現在已經不是十年前，夏國有自己的神明，有自己的防禦體系，縱然國靈暫時縮小，可只要人家仍坐在永樂殿內，國靈屏障就會繼續運轉守護夏國，足以抵抗一切神靈層面的攻擊。
唯有幾位造物主對這件事頗感興趣。
天妃從赴宴天神口中得知消息，馬上轉身前往至高天。
天王殿中，蒼羽氏正背對大殿，着手塑造自己的聖靈大軍。
雖說九面童子等幾個未來世將一手好牌打爛，但對蒼羽氏而言，他們留下的天王聖靈大軍本身，就是最寶貴的財富。
聖靈，是虔誠信徒死亡後轉生在天王神域的特殊存在。如今按照他們的虔誠度，蒼羽氏重新賦予身體。
天妃走到聖靈池畔，低頭看着裡面翻滾的無數魂靈。
聖靈池看似是一丈許見方的水池，但裡面每一滴水珠都是蒼羽氏演化的一處小世界。那些魂靈在這些世界中歷練，直至覺醒自己的神性，從歷練世界跨出，以神性蛻變爲神族。
當然，這種神明和外界司掌法則的血脈神族不同。
蒼羽氏按照自己六翼天神形象創造一個全新種族。半神級信徒聖靈背後有一對羽翼。真神級的聖靈背後有兩對羽翼。至於最高等的生靈，則是和蒼羽氏類似的六翼形象。
雙翅遮面，雙翅遮腿，還有雙翅進行飛翔，身上更燃燒熊熊烈火，宛如炙熱的太陽光輝。但這種媲美主神的存在，在聖靈池中僅僅誕生一位，也就是不久之前出現在外面宣佈天王旨意的天使。
這類神明被蒼羽氏稱呼爲“天羽神族”。
在天妃注視下，第二位六翼天使正從聖靈池中冉冉升起。同樣是火焰與光輝，天妃不禁問：“陛下，您爲什麼不按照地火風水屬性進行創造，而僅僅依照火與光塑造天羽使者？”
“本意就是爲跟冥府那位針對所塑造的炮灰，又不是真神，何必塑造其他領域的力量？”天王不以爲然：“何況光與火本就是隸屬於天的力量。”
對抗冥府的冥神，這類光與火屬性的效果最佳。
“倒是你，你那些無相欲魔怎麼樣了？”
天妃和天王態度類似，面對這場命運浩劫，他們根本不打算藉助諸神之力。前番安撫塔恩神，僅僅是擔心他搗亂。這兩位造物主的真正打算，是效仿黑暗女神和精靈之主創造全新的神魔，組建效忠於自己的神魔大軍。
目前天王的天羽軍團已經有兩位主神級首領。至於天妃的軍團——
女神垂眉輕語：“目前僅有六位上位神。”
“還沒有主神？”天王大手一揮：“將他們融合，用養蠱的方式拼一把，培育一位主神級別的無相魔王並不難。”
天妃創造的魔頭和她司掌的神職有關。她通過人間衆生的七情六慾，培養了一種無形無相的魔怪。這些魔怪專門攻擊心神薄弱的生靈，甚至可以在關鍵時刻進行奪舍。
對天王的計劃，天妃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可是打算培養七情六慾十三魔王的，怎麼會爲了一個區區主神而損耗無相魔王們的潛力？
“先看看，未來有的是時間。這次來找陛下，是關於夏國，聽說夏國變小了？”
“我也聽說了。很意外，還以爲是你乾的。”天王吩咐新生的六翼天使退下，對天妃說：“難道不是嗎？”
天妃搖搖頭，古怪道：“我以爲是陛下做的。”
夏國是一個變數，尤其他身上那股特殊力量，天王頗爲顧忌。所以九面童子當初故意把姬樂扔到附屬世界。
“不是我。”
二神面面相覷。
“如果不是你我，難道是地母？但是她跟夏國關係不錯，不應該啊。”
“難道，又有造物主偷渡進來了？”
……
冥府，霍去病站在地母神宮門口；“地母神仍不肯露面嗎？”
把守宮門的冥神苦笑道：“閣下，地母陛下已經閉關，不許任何人打擾。我會記錄你的到訪，至於陛下見不見，等她出關再說。”
最後，霍去病悻悻然離開。
當從冥府返還夏國時，銀蛇從衣領爬出：“我都說了，她正跟我本體在冥土盡頭操作某件大事。”
“我知道。但姬樂變小，諸神無策時按常理肯定要找她幫忙。如果夏國不來人，豈非讓她懷疑我們知道她無法出面？”
所以，這一趟是必須過來的。
“那關於姬樂，我們怎麼辦？”
“先看看吧。”霍去病回到永樂殿，此刻宴會散去，小聞禮已經返還寢殿歇息。
霍去病進永樂殿，正巧碰到白起準備出來。
白起對他打了個眼色，二人走到偏僻處。
霍去病：“他情況如何？”
白起：“目前他把宮人侍者都攆出來，不準巫女們服侍，就連聶政也僅僅守在寢殿門口。”
“不過——從他讓聶政守門就能看出。他對我們還是信不過，目前唯一相信的人就是聶政這由他親手降靈的刺客。”
聶政地位水漲船高，想當初僅僅是自己身邊的一個部下，目前卻直接成爲陛下的心腹。
白起想了想，囑咐霍去病：“你們別逼他太緊。要知道，他到底不是姬樂。”
“他怎麼不是姬樂？”霍去病不悅道：“他倆就是一個人，無非是姬樂人生的某個階段罷了。割裂看待，難道要把一個人的人生拆開嗎？”
公孫聞禮是他，姬樂也是他，如果沒有穿越之前的人生，又如何有如今的姬樂？
白起眉宇間帶着幾分無奈：“我不是要讓你割裂，只是希望你別給他太大壓力。他變小，大家都很着急。但這跟他無關，不要對他報以太沉重的期待。忙了這麼多年，權當暫時讓他歇歇吧。”
猶豫下，白起遲疑說：“剛纔我從寢宮那邊出來，隱約聽到哭聲。”
哭？
霍去病想要說什麼，但轉念一想，又閉上嘴。
一個十二歲的孩童突然碰到這種遭遇，沒有當場哭出來，而是在主持宮宴後自己偷偷躲在被窩裡哭，他們還能怎麼辦？
難道過去指責他，讓他哭都不要哭，儘早扛起國靈的責任和義務？
哭一場也好，當初我在未央宮時，四下無人也曾偷偷哭過。霍去病心道：也罷，反正目前並不需要姬樂出面處理什麼大事，權當讓他休假吧。
“我明白了。暫時不過去見他，免得給他壓力。”
白起：“說到底，我們所認知的國靈是‘姬樂’，而不是這個十二歲常識的小孩。相處時，難免帶上一些跟姬樂相處的習慣。不過今後要注意些了。”
他帶着幾分開玩笑的語氣說：“如果你我再去跟他討論喝花酒，看歌舞，怕不是要被婦好殿下等人追殺吧？”
的確，小聞禮目前十二歲。帶他去逛花街，回頭靈宮那些女人還不砍死他們？
“是啊，他到底跟原本的姬樂有些不同呢。”
“行了。”白起拍拍霍去病肩膀：“這些事暫且不談，有件事需要你幫忙。”
霍去病拍掉他的手：“少來，咱們不熟。”
“不過你說的事我明白，放心我會把他們送走的。”
霍去病轉身離開，去籌備將曹楊二人送走。
送走霍去病，白起吹着冷風，站在永樂殿宮門口沉思：變小嗎？如果不是本土神明的詛咒，是不是跟起源神王有關？等等，起源神王既然在，恐怕那位陛下也在吧？
……
“夏國變小，這件事跟我無關哦。”永夢神王也正在跟起源神王說起這件事。
二神王高坐在靈山山巔，永夢神王用輕佻的口吻說：“你我只是打算讓他陷入沉睡，避免給我搗亂。但是變小——這可不是我的領域。”
“不是你？”起源神王倍感意外：“難道是天王？他不是正在創造天羽軍團嗎？”
“造物時隨便對人間來一下也不是不可能。不過我認爲，這件事可能跟他無關。”
“連他也不是……再排除地母，難道是時序……也對，時間之力扭轉過去未來，正好將他縮小。”
“可能也不是。我沒有感覺到時光乃至任何一位造物主的干涉。”
如果說起源神王的感知力在造物主中倒數，那麼永夢神王的感知力就可以進入前三甲。
“或許他的變小僅僅是一個巧合。”
永夢神王想到這，陷入沉思。
他曾出手嘗試將夏國國靈拉入夢境，但術法失敗，夏國國靈的靈魂沒有任何睡眠的跡象。本以爲是自己的神術失效，又拿羅馬國靈嘗試了一下，這次順利將羅慕拉入夢境。
而沒多久，就聽到姬樂變小的消息。
“可能，是國靈身上那股造物主力量的反作用？”
“算了，不提這些。好不容易拉你出來，不說這些話，我們安心賞月。”起源神王聽說不是永夢神王出手，也歇了幫忙的心思。
如果是永夢神王下手，他還可以求求情幫幫姬樂。但既然是其他人，那就算了吧。
二人並肩而坐，觀賞這中秋佳節難得的明月。
“月亮？”永夢神王撇撇嘴，指着天空中高懸的明月：“一顆星星都沒有，單獨一輪圓月有什麼可看的？”
元蒙宇宙只有日月，沒有星辰，夜晚的天穹極其單調，除卻一輪明月和常伴相隨的暗月外，再也沒有其他天體。
“比起我當年執掌神朝的時候，這景色簡直太差了。”
永夢神王自豪說：“在我們那個時代，滿天星辰皆是神明化身。每一位神明誕生，都會凝聚一顆象徵神明的星辰御座。原初宇宙的神代，是任何宇宙都比不了的。”
看着明月，莫名情緒涌上心頭，讓永夢神王回想起曾經的原初宇宙。
那是諸神最繁盛的時代，如今所有造物主的源頭都可以追溯至原初宇宙。
那個時代的星辰猶如絢爛的光河掛在夜空，璀璨而奪目，密密麻麻何止千萬！
那個時代的神明之強大，遠超過如今虛無之海開闢的諸多宇宙。元蒙宇宙號稱最接近原初宇宙的宇宙，可天神數量不到原初宇宙的萬一。
而他正是那個時代最強大的神明之一，掌控羣星中最爲璀璨的天體。
起源神王盤膝而坐，眺望夜空月色，看得津津有味：“是嗎？我覺得這輪皎月還不錯，至少我能坐在這裡賞月。”
想到起源神王的出身，永夢神王愣了愣，乖乖閉上嘴。
起源神王的誕生，是迎合原初宇宙毀滅而誕生。他沒有經歷原初宇宙的繁盛時代。他誕生時，正好是原初宇宙毀滅的那一刻。
赤色的大火燒遍天穹，無數星辰若豪雨墜落。那一幕雖然壯麗，但對永夢神王這些歷經古老時代的神王而言，無異於噩夢！
那天空中墜落的星辰，那壯美瑰麗的星墜之景，可全都是他的友人、親族甚至眷屬！
輾轉無數次創世輪迴，當年那些同伴又剩下幾位？
永夢神王心情複雜，被這輪月色勾起回憶，揮手取來點心和菊酒。
“也罷，今夜中秋，我就陪你賞月吧。”
神王一手端着酒盞，一手爲自己斟酒，遙遙敬向天空中的明月。
月色澄澈淨潔，似天女玉顏，似無瑕瓊璧，也更似曾經的自己。
曾幾何時，自己的光輝也如同這輪明月照耀着世界。而如今，卻只能化作虛幻之靈，爲諸神苦苦編織着夢境。
兩位擁有無上神力的至強者坐在山巔，吹着冷風，靜靜觀賞月亮。
直到月色被一抹烏雲掩蓋，起源神王臉上多出一抹失望。他下意識擡起手想要驅散雲霧，但又怕驚動天王，只得暫時作罷。
“真是可惜，未來這般景色不知還能見幾次。”
不久之後，永夢神王將整個宇宙拖入永恆國度，一切陷入虛幻之境，再無如今的真實燭照。
“不過是一輪月亮罷了，你若願意，夢裡我給你變出千八百個。縱然是原初宇宙的星空，我也可以讓你看到。”
起源神王搖搖頭，他目光盯着烏雲，雲後月光朦朧，卻又有一種別樣的真實。
這種外界構造的驚色，與虛無縹緲的夢境有着本質上的區別。
沒聽到起源神王回話，永夢神王自然明白同伴的想法。
他默默飲盡酒盞，一股澀味在舌尖綻放。望着朦朧雲月之境，神王幽幽想着：說到底，你仍不喜歡夢境中的星辰啊。
這也是兩位神王根本上的分歧。
目前二人雖然聯手，雖然並肩同行，並坐賞月，但他們倆的理解有着分歧。
起源神王從始至終都不認爲永夢神王的永恆國度是真實不虛的存在。
幻夢終將破滅，虛幻永遠無法戰勝真實。這正是起源神王堅持的。
因此，起源神王更偏愛宇宙自然誕生的景色。
但可惜的是，作爲毀滅的化身，起源神王降臨諸宇宙，只會爲宇宙帶來毀滅。
正如永夢神王所言，他沒有見過原初宇宙那絢爛璀璨的星河。
他出生那一刻，所見到的景色正是原初宇宙的末日星墜。
從那時開始，彷彿註定了他的宿命。每到一個宇宙，他就會看到一次宇宙破滅的景象。
穹空墜落的星雨，大地噴薄的火山，怒吼咆哮的巨洪……他所見到的場景都是這類具備毀滅色彩的景緻。
久而久之，起源神王成爲一位不受各造物主歡迎的特殊存在。
“起源”這個神名是神王自己取的，因爲他不喜歡諸神爲他冠以的“末日之主”。他堅信在自己的大破滅後，必然爲整個虛無之海締造嶄新的“起源”。
毀滅與起源一體兩面，正是他所堅持的，也是幾位神王認可的至高理念。
起源神王凝視着身邊同伴的側臉，暗暗想到：“這些神王的確胸襟開闊。哪怕知道我的毀滅理論，也沒有聯合起來封印我，而是選擇攜手並進。或許，這就是原初宇宙諸神之所以能觸碰創世禁忌，獲取創世神力的本質？他們的眼界和氣度，的確和我見過的其他宇宙諸神不同。”
雖然永夢神王不曾多言自己的出身，但起源神王明白，自己身邊的同伴是原初宇宙的古老存在，是最早一批掌控創世神力的主神，也是那號稱萬神之朝的掌控者之一，是能與天地組合分庭抗禮的存在。
若論“陛下”之稱，除卻三元組合之外也只有永夢神王最有資格。
這位陛下在明知跟自己理念分歧極大的情況下，仍跟自己聯手搭檔，走過一個個宇宙。
“不知道這個宇宙能堅持多久？不過以你的手段，也快了吧？”
“畢竟是那三位開闢的宇宙，還是不同的。”
永夢神王淡然一笑，全不爲當下永恆國度的規模而欣喜。
“他們三位可是很執拗的。當年我能一戰二打成平手，但是面對三神聯合……”
永夢神王想到許多不好的回憶。
“放心，一切有我。我的毀滅神力天克創世神，就算是他們三人聯手，也不會干擾你的計劃。”
神王笑了笑，跟起源神王碰杯敬酒，然後繼續眺望天空。
一道金光從天空劃過，正好驅散烏雲，讓二神王再度看到月亮。
看到金光，永夢神王目光微動，然後繼續小酌。
……
元希返還夏國，匆匆來到永樂殿，正看到白起在殿前觀月。
“姬樂呢？”
“已經歇息，我看殿下暫時不要去打擾。”
如果是其他人來說這話，元希可能懷疑對方是故意隔離自己和姬樂。但白起對自己向來恭敬有禮，她語氣平和幾分：“他還好吧？”
“暫時沒事。殿下返回太虛神界，情況如何？”
“祖神閉關，可能在晉升造物主吧。我打算再去找其他主神問問。”
晉升造物主？
白起心頭一跳。
太虛神尊晉升造物主，這可是一個重要消息。這位大神與衆不同，如果不謹慎對待，恐怕又會惹出當年的禍事。更麻煩的是，元希殿下夾在中間不好做。
白起不露聲色：“既然太虛神尊不在，那就這件事就暫時算了。權當殿下休息，倒也沒什麼……”
“沒什麼？”元希雙手叉腰：“不行——我就不信，找不到將姬樂變回來的辦法。”
說完，女神又風風火火去找太陽神幫忙。
白起暗暗搖頭：“這位殿下還是這份性子啊。”
如果正如他猜測的那樣，是起源神王二人下手，恐怕請來太陽神也沒轍。不，縱然是地母神也沒辦法。
“這種事到最後，恐怕還是要靠陛下自己了。”
想到姬樂體內的薪火，白起信心十足。就算是神王級別的存在下手，只要薪火在，也有恢復的可能。